金汉丰是寒水请来的陪客人,喝起酒,很卖力,尽职尽责。他对客人说,我金汉丰受党的教育多年,是非常忠于党的事业的。会议桌上见思想,具体工作看行动,酒席宴上表心情。金汉丰对客人敬酒前,自己先喝了一茶碗白酒,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共产党人上战场是不怕牺牲的,堵枪眼炸碉堡都不含糊。”按丰唐的酒宴规矩,陪客人先喝是敬客人的,有个说法叫“先喝为敬”。陪客人只要先喝下一碗酒,客人是不能推辞敬酒的。东北长脖子客人来丰唐多了,自然也明白这些。该喝就喝。
东北客人喜欢大杯大杯大碗大碗喝酒,不喜欢丰唐人的划拳,吵吵闹闹的消极怠工。他抽着粗壮的烟卷儿,喝着满口满口的酒,他觉得畅心。他今天只接受了每吨加价五百元,心底认为算不得宰杀他,因为他非常清楚,这批运往俄罗斯牛肉的赢利深浅。别说最后只认可加五百,如果谈僵了,加一千他也无所畏惧。他想想他今天没有失败,当他喝了金汉丰捧给他的那碗敬酒后,他那颗驴头长脸还得意忘形地忽啦忽啦摇晃。他说:“我脖子长不长?长!老家人送我外号叫长脖子。可,长是长,脑瓜子离心近着哩!”他的意思是,他不傻,他今天在加了五百元合同中签了字,是他的聪明之举。他为他的聪明高兴,他想多喝点儿酒。
寒水在这个酒宴上,也动了酒兴。她正常情况下是不喝酒的,包括跟章达县长一起,包括上次接待省投资办主任及其太太和“贵妃”,及其一行人。她说:“俺们总经理今日太忙,不能如期回来欢宴,就让我代他尽情尽意吧。说实话,三两二两白酒我还是能喝的。今晚,我也超常规了大跨度了,再多加一两。”她看着东北老客长脖子又说:“老兄啊,你看金汉丰这位大银行家都在学董存瑞、黄继光,你说,我不英勇献身行不行?喝!”寒水看到的不仅仅这次每吨肉提了五百元的价,而且,为以后的再提价,铺了个基路。寒水向东北老客敬了三杯,也向金汉丰敬了三杯,随后是与他们一一碰了几杯。酒杯碰得脆响,乒乒乓乓地皆大欢喜。
喝着酒要说事,金汉丰喝了酒,要对寒水说表心情的话。
金汉丰说:“寒水,我有些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多原谅!那次从省城回来,我一直心内难受。我总想找个机会能跟你坐一起……可是又怕见到你……”
寒水说:“看你说到哪里了?你那次在省城把事都办得很圆,该感谢你的。”
金汉丰说:“知道你还生我气,恨着我。寒水,当着咱东北老兄的面,你打我嘴巴子,我没怨言。”
寒水说:“我说的是真话。那次去省城,是你给条条路跑通的;后来,投资办来考察,你又出尽了力。当着这位东北老兄的面,我再说一句,屠宰公司是该感谢你的。”
金汉丰说:“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害怕……寒水,你是把恨,记心上了……寒水……”
看上去,金汉丰的形态有些委缩,说出话的声音也懦弱,仿佛是被告人在法庭上接受考问。
寒水爽爽地笑了。
长脖子老客,听不懂金汉丰和寒水说的是啥内容啥意思,也不愿听。他一手提着他的粗壮黑烟卷儿随意地抽,一手随意地掂筷子夹菜或者端杯喝酒。
看着金汉丰可怜巴巴的样子,寒水的糯米牙更显得聪明伶俐。
“金兄,你是丰唐最大的银行家,当是吃官家饭撑大了心胸的人,我怎觉得你太小肚鸡肠了。对你说,别看我是给一家个体企业帮差的,别看我大学毕业后被官家贱扔了,但我认为我的大器之才、我的大气胸怀还是存在的。对你说,斤斤计较的不是民间小人,而是你们受了皇封的官家人。金兄,劝你一句话你记住,该忘掉的就忘掉,该你为屠宰公司两肋插刀的,你也不要推辞。”
寒水说到这里,眼目深水泛动,情情义义的看了金汉丰一下。
金汉丰接受了寒水情情义义的一眼,心头确有了些平展。
“牢记你的劝告。只要你还能信得过我,无论是你的事,或是屠宰公司的事,我都会两肋插刀。”
长脖子老客被凉在一旁,很不礼貌,寒水扭过头,向“长脖子”问些东北人的习俗、民间风情之类的无关紧要,把“长脖子”的说话热情,也调动起来。
东北客人“长脖子”喜酒、善酒、酒力雄厚,但他在寒水和金汉丰的话来话去中,已经自斟自饮了不少,因此,他回说他们东北事的时候,他那长脖子上边的的驴头长脸,也摇晃得生动活泼,逗得寒水不时地暗中发笑。金汉丰也突然发现,这位东北老客挺幽默挺风趣,马上带给他不少的好心情。
酒场的气氛就活跃了。
“现在东北有钱人可舒坦多了。小葱拌豆腐猪肉炖粉条不可口了,热炕头的长辫子女人不稀罕了。你们知道东北人现在想吃啥?不知道吧?不过,我也不知道想吃啥?原来好吃好喝的,现在都烦透了。俄罗斯娘们漂亮啊!好玩哪!她们那东西,在东北香着哩!你们知道不知道,现在的俄罗斯娘们,都浩浩荡荡的进入咱东北了,大大小小的宾馆,大大小小的酒店饭店,都叫她们占领了。俺东北男人有了钱,就去睡她们,就捣腾她们,直把她们睡得吱吱哇哇地,连叫阿拉嗦阿拉嗦。你们别笑,这可不是东北男人们不文明。怎说呢?叫――叫公买公卖也不准确。叫――叫反抗侵略者?叫民族复仇?怎说呢?这么说吧!俺们东北女人遭过沙俄、日本鬼子的欺辱,害得俺东北人种族混杂。俺们这一代人站起来了,有钱了,好好地玩她们,叫她们也尿出来几个洋娃娃。你们说――哎!要是日本女人们也涌进来,那就更痛快了。东北男人志气高,累死累活不求饶。笑啥?你看你们有啥可笑事?是不是我说得太革命了?叫我再喝口酒。实话实说吧,俄罗斯女人的东西就是厉害,就是香气扑鼻。奶奶的,苏联解体太晚了。奶奶的,日本国怎不解体呢?俺们东北男人,特别是当官有钱的男人,睡俄罗斯女人都上瘾了。可还有些不尽如意,抱住俄罗斯女人的时候,还想望着要抱日本小女人。”
“长脖子”说了些东北风情,接下来说现代的东北男人。再接下说东北有钱男人,为啥能挣到钱?
“长脖子”说:“东北挣大钱分两种:一种是当官拿权的;另一种是做大买卖的。当官拿权的靠的是挖国库,靠的是啃百姓骨头;官位越大,挣钱越多。厉害呀,知道不知道?都是血瓢大嘴呀,都是铁齿钢牙呀!他们说是最后的晚餐,不抢吃抢喝就失机会了。知道不知道啥叫最后的晚餐?你们不知道吧?不过,我也不全知道。我原来估计是他们吃了晚饭,都要去挨枪挨炮,都去挨炸弹崩,可这些王八们,年年月月都说是吃最后的晚餐,就是没几个去挨枪挨炮挨炸弹,反而越干官位越大。我现在怀疑,这种吃最后晚餐的含义,我可能理解错了。是什么呢?是一种革命热情?是为共产主义奋斗的精神?我拿不准。喝酒喝酒。说起俺东北官们的有钱,我说多了。不说不说。喝呀,你们不喝?你们不喝我喝。说俺们东北的买卖人吧。俺们东北买卖人有钱,是沾了苏联解体的油水了。以前,我总认为苏联‘老大哥’扛着红旗,肥得浑身流油,谁也没想到,他们是只念经不干实事,把老沙皇的家产捣腾光了。当我进到他们国家时,我没看到他们的富贵,没看到他们的优越。哎呀!他们穷得厉害呀!他们那里的当官人,跟俺东北当官人一样黑,一样的不择手段。所以,俺们去做他们的生意好做。只要把他们的当官人上足草料,他们敢把他们的共产主义江山,往咱怀里塞。所以,俺们东北做买卖发了财的人也多,钱多得没地方放置的人也多。钱多了好干啥?睡他们女人。知道不知道,俺们东北人睡他们女人,其实是对他们那个红色国家的扶贫。睡她们不白睡,都付给她们工作费。俺们可不愿意接受她们的共产主义义务劳动,俺们跟他们的老沙皇、新沙皇都不一样。笑啥笑?真的,俺们东北男人在女人面前,都不是吝啬鬼。不说了,说着说着又说到女人了。”
“长脖子”说起话,不单单是他的驴头长脸发挥得令人发笑,连他说的内容也很逗趣。只是太粗野了,金汉丰觉着寒水在场,他嘴皮子离不开睡女人,怕寒水不容易接受。金汉丰正想着要警告“长脖子”,谁知“长脖子”打住了自己的话题。
寒水没显得不自在,也没显得难为情。与男人们同桌喝酒多了,听惯了男人们的污浊和卑贱,理解了男人们的嗜好,因此也就习以为常了。
金汉丰对“长脖子”说:“歇歇你的嘴也行。你看你,一说就岔道。咱公司委员长在坐,要有点儿讲究。”
“长脖子”老客这才发现,自己当着寒水的面,说这么多睡女人的话,失礼了。连说:“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他倒了半茶碗酒,仰头喝了说:“我罚我自己,我这张嘴呀……”
寒水对金汉丰说:“咱这位老兄是个豪放人,不必太计较。金兄,性情豪放的人,心底厚诚。可交。”
金汉丰匆匆点头:“那是那是。”
“长脖子”老客听了寒水对他的表扬,驴头长脸上的腼腆轻扬细弥。“寒水委员长是个文气妹子,也是个大胸大怀人。寒水妹子,我这人说话把不住关口,可我真的心底实诚。”“长脖子”说着话,他那长脖子间的咽喉,骨碌碌地滚动,好象在努力表白自己。“寒水妹子,你算把我看清楚了。人一辈子,能得到别人理解很难,人世上,能够理解别人的人也不多。我说,我今晚上在丰唐对你不说假话。说真话。寒水妹子,你和你们的公司,如果在东北遇到麻烦,我出面办。就这样,我这人说话算数。”
在“长脖子”讲说他们东北事的时候,寒水就想到了,如何向外伸手筹款的事。东北人能赚俄罗斯的钱,靠的是内地资源;而内地资源雄厚,又没雄厚的资金作抵押。假如,东北和内地联起手,事情就各能拓展了。那就是,吸引东北人来入股,把内地的基础干好。屠宰公司原说的扩大牲畜饲养、扩大肉类加工生产线,是为了骗取丰唐的第九开发区,但是,没有兑现的钱,不一定会骗到手的。第九开发区能不能争到手暂不说,但备下足够的粮草,还是聪明之举。
寒水爽爽一笑:“不用你老兄嘱托。在东北那地方,要是出了点儿麻烦,一定会找你帮忙的。你说,俺们不找你,还能找谁?老兄,你想推,也推不掉的是吧?”
接着三人又闲说一阵,金汉丰和“长脖子”老客又玩了一阵“扛打老虎老虎吃鸡鸡叨虫虫拱杠子”的酒中游戏,又喝下了不少的酒。
这时候,寒水突然从金汉丰和“长脖子”的酒兴中引出了另一个话题。
寒水对金汉丰说:“三王寨夺回他们第九开发区的土地了,你听说了没有?这一回,可把俺们屠宰公司整治苦了。”
三王寨重返第九开发区种田的事,金汉丰早就知道,并且,寒水还对金汉丰提说过多次。但寒水今天再次问他“听说了没有”,他有点儿糊涂,但他仍如实回答,“听说了。咱们在一起没少谈论。是给屠宰公司治得惨。”
在“长脖子”讲述他们东北有钱人的事的时候,寒水萌发了一个念头,就是动员这位东北老客,在东北为屠宰公司拉一些投资商,就是借东北的势力,也就是和东北人联起手,在第九开发区上干成一件大事。但这话不能直说,直说了效果不好,应该绕着说。现在的骗子多了,人人都想办法看好门户;要想办成事,首先是不要让人家怀疑你。寒水在金汉丰和这位东北老客玩“老虎杠子鸡虫”的时候,她就把她的技巧设计好了。
寒水准备从金汉丰那里引题,遗憾的是金汉丰太诚实了。
金汉丰从省城那次办事回来,一直在寒水面前,表现得毫无主见,咋问咋答。
寒水问第九开发区的事他“听说了没有”,他应该表示惊讶或者回答“听说了”就行了,他不该再加上后来一句。
金汉丰配合得很不理想。
寒水又对金汉丰说:“这件事弄得屠宰公司丢脸哪!这且不说,还赔了钱――”
下边等着金汉丰接话。
金汉丰说:“就是。”
寒水又对金汉丰说:“赔了钱也不说,重要的是,事没办成。”
金汉丰说:“就是。”
金汉丰仍配合得呆板。金汉丰应该把他在官场上的作风,发挥出来,把屠宰公司受整治的惨重样子,玄乎乎地宣染一番,以引起这位东北老客的同情和义愤。
不知道你这行长是怎上去的?丰唐人都说,当官人靠的是“坑、蒙、拐、骗、哄,拍马溜须捧,金钱银两冲”才混出些级别的。你把你的本领都弄到哪里去了?寒水心头暗自埋怨过金汉丰,又暗自狠骂了一句,“蠢驴!”
“长脖子”一口口地抽他的粗壮香烟。
“长脖子”隔稠稠的烟雾,看见了寒水面目上的不高兴。
寒水面目上的不高兴,僵硬僵硬。
寒水那颗糯米牙,被僵硬的不高兴给关闭了。
“长脖子”小心地问,啥事?
寒水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来是件小事,事情弄大了就成大事了。哎!都怪俺们总经理办事没把握,也怪俺们公司底子薄,”寒水的脸色沉,桃红梨白里降了霜,黑煞煞的,“毛旦想补天,结果又把天捣了个大窟窿,难收场啊!”
“长脖子”急切地问,怎了你说?
“你问金行长吧,这件事的原原由由根根底底,他都清楚――还是我说吧。金行长是公职人,说话谨慎,怕给丰唐县丢丑。是这么回事――”
寒水先介绍了丰唐的地理位置,说丰唐的秦汉古道连秦晋接吴越南向荆楚北去燕赵,说丰唐四通八达古来商贸繁荣;又介绍了丰唐黄牛的独特和黄牛肉的名气,说丰唐黄牛肉被历代宫廷和王公贵族视为最佳肉品,说丰唐黄牛肉因水土所致肉味上口营养丰富;还介绍了丰唐黄牛肉如今在国内国际市场上的地位,说丰唐黄牛肉不仅在广州深圳俏销,广东商人还转手倒卖运往欧美,说东南亚的牛肉不贴丰唐的标记,就卖不出好价钱。接下来,寒水讲述了丰唐屠宰公司为适应市场需求,扩大丰唐的黄牛饲养扩大牲畜屠宰生产,准备利用丰唐第九开发区那块荒了几年的土地,再组建个国际一流的生产基地;再接下来还讲述了为征用这片土地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所有的介绍和讲述,真实性很少。特别是讲到的与三王寨人刀械打斗,与另外一家开发公司反目为仇,以致使对方驾车撞了毛旦经理的小轿车等等纯属无中生有,连金汉丰听了都呆若木鸡。而这些信口编来的东西,不但让“长脖子”东北老客提高了对丰唐肉类的认识价值,又对丰唐毛旦屠宰公司的不幸疼心疼肺。
到这时,酒场上完全失去了酒场的气氛。没人喝酒,没人用菜,“长脖子”手指间的粗壮烟卷熄了,连绵不断的烟雾歇了,只有寒水的诉说萦萦回回。
夜晚初上的丰唐城,浪漫又丰富多彩。街道上骚动的声响,沾染了白花花的灯光,来来往往的男装女裙,摇摆着各自的行为和心情;各居室各酒店各娱乐场里,也都装进了不尽相同的色调,也都溶入了不尽相同的做法和趣味。而在屠宰宾馆的这个雅间里,却象残秋一样的破败,却如世界末日一样的凄哀。
“唉!”寒水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停下了她的诉说。
“就这样了你说?”“长脖子”伸长了他的脖子,“没法子挽回了你说?”
没有回话。
一时的寂静辽阔无边。
金汉丰不说话,他心头吃惊,让他无话可说。
寒水的暂不回话,是在酿造一个她需要的氛围。
“长脖子”等回话等得憋气,他受不了这种不死不活似的窝囊。他的驴头长脸上,布满了焦急的期待。
“没法子挽回了?就这样了?”
经“长脖子”的再问,寒水才有气无力地回话,“就这样了,没办法。”寒水说这话的声音就跟飘叶一样,枯黄而又软弱。于是,室内的孤寂,又轰轰隆隆地加重了,苦苦的憋闷,密不透风。
“不过……”寒水说。
“长脖子”黯淡了的驴头长脸,紧跟寒水的“不过”二字,又长起了精神。“长脖子”似乎在听故事家,讲述一个一波三折的故事,悬念的力量,始终是他的思想领导者。有了“不过”二字,就铺排出了新的转机。
“不过,屠宰公司能筹到足够的资金,这一仗最终还是能够全面获胜的。丰唐县叫骗怕了,也穷疯了,看见钱跟看见亲娘老子一样。现在,俺屠宰公司啪的扔给丰唐县几个千万,他们三王寨还得乖乖地把土地交出来,”寒水说着说着,脸面上秋雨飘零似的破败,渐渐地消退了,“三王寨人真的把土地所有权看成是他们的,是他们执迷不悟。连他们的妻儿老小,连他们头上顶的天,身上生的虱子,都是丰唐县的。”寒水说到这里,扭头问金汉丰,“金兄,你说是不是?”金汉丰连说:“是!是是!这话不假。”寒水又转过头,对着“长脖子”,“可俺公司就是因为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钱。俺们指靠的省‘投资办’也不能及时下达投资数额,象是在玩俺公司的好看。话再说回来,省‘投资办’也不是孝敬子孙,他们真的下达了投资指标,只不过是一场牛毛细雨,救不了渴。所以……”很清楚,就是资金问题。“长脖子”老客听懂了丰唐屠宰公司的处境。插言道:“怎无法挽回呢?办法总是会有的。咱们想想。”寒水说:“你老兄是局外人,你会能想出些主意的。”
“长脖子”这两年做俄罗斯的牛肉生意顺手。他这两年去俄罗斯多了,他把俄罗斯看透了,他发现俄罗斯这个共产主义国度里,不缺少理论和贪官,不缺少导弹和专制,他发现最稀缺是牛肉。只有理论、贪官、导弹、专制,而吃不到牛肉的共主产义是可怕的。但他要往俄罗斯贩运牛肉,并不是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去给他们的共产主义扶贫,而是要从他们的怀里掏卢布;并不是自己具备了无产阶级的高度责任感,去拯救他们的事业,而是要为自己活得如意,活得自己对得住自己。他因此也就赚了不少的钱,同时还带动了他的几位朋友,也都富得腰粗肚子圆。
“如果只为钱不足,我想应该是有办法的,”“长脖子”喝了一口酒,又点燃了一根粗壮的烟卷儿,“实说吧,这几年也是得益了丰唐屠宰公司的支持,我才有今天的。我不会忘。是不会忘。真的不会忘,”“长脖子”的驴头长脸沉了一阵,他的眼皮子眨巴眨巴,“可我不会把我的钱一麻袋一麻袋地,不讲代价往你们丰唐县送,我可不干那年代‘抗美援越’一样的蠢事。我说我无私援助,你们也不会相信。这样吧,”“长脖子”的驴头长脸在烟雾里摇动着,“寒水妹子,咱们联营吧!你们丰唐的那个第九开发区争不到手,不只是你们屠宰公司的失败,也是俺们东北肉类经营商的失败。我想啊,咱们都是玩钱的人,咱们还能叫钱把咱们给玩住了?哈哈哈我说,这怕不够意思吧?你委员长说还缺多少钱?能把这件事办成?还需八千万?妹子呀,这八千万我筹不来。说筹不来就是筹不来。我这人不是靠吹大话发粗长高的。”“长脖子”的驴头长脸日溜溜地摇摆着,寒水看上去,很象风中将被吹落的一个大鸭梨。她响笑道:“看你老兄说的,八千万哪能都让你去筹呢?你不说联营么?你能想到咱两家‘联’,何不再寻找个第三家、第四家一起来‘联’呢?喝酒喝酒。你老兄很有创意。有你老兄这一点拨,咱们占领丰唐第九开发区就有希望了,你说是不是?”
这场酒是喝出高效了。最后的议定是:丰唐屠宰公司设法再借贷一千万,余下七千万,由“长脖子”东北老客回去后,再拉几位入股人,投资包底。至于事成后,如何经营,如何分配利益,以后商讨。酒场立马光茫万丈,三位喝酒人,个个脸上喜庆万分,都站起身碰了杯。“祝我们‘行动计划’实施成功!”玻璃杯子碰出欢快的脆叫,整个屠宰宾馆大楼,似乎都发出了动心的欢呼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