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另一位烦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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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还有一个人在烦恼。现在这个烦恼人的烦恼心情,炮子还体会不到。炮子现在正跟黑痣品尝着“仆人”带给他们的愉快,这时候,郭艾枝过来,说要给炮子和黑痣做几个菜,说喝酒咋不吃菜?炮子现在好象憋了一肚子的高兴,争先恐后地往他嗓门挤。

  “郭艾枝,我把细叶卖到美国了。”

  “卖你卖,我不管。你们吃啥菜?”

  “卖了一毛二,你说咱赔没赔钱?”

  “赔不赔我不管。你们吃啥菜?”

  “我打算用这一毛二,再买个保姆。”

  “买你买,我不管。你们吃啥菜?”

  尽骚扯蛋卵子,尽瞎磨屁股眼儿。黑痣打断了炮子和郭艾枝的话:“你看你们这些球人,还不快弄些猪蹄儿?”黑痣早上没吃饭,这时突然想起来是饿了。想起来饿,就把猪蹄儿羊蹄儿思念得十分急迫。饿这个这家伙,厉害得不得了,喝“公仆”也抵挡不了。现在主要是吃,是啃皮子肉。不追细叶了,不去杀烂瓜头的脑壳了,只剩下吃喝了。“猪蹄儿大盘大盘,羊蹄儿大盘大盘,都大盘大盘的拿来!”

  不和郭艾枝骚扯蛋了,炮子的眼角,轻?一下黑痣。“公仆”怎能跟猪蹄儿羊蹄儿之类同流合污呢?“公仆”总是要与生猛海鲜的大气之作,联系在一起的,这规矩,应该说不能破坏的。刚才闲玩“公仆”没菜,下面要真玩“公仆”了,是必须玩得适合“公仆”的身份。炮子正准备用电话通知附近的那家大酒店,送几个菜过来,他的手机又响了。

  这时候,正烦恼的那个人,已烦恼得相当隆重了。隆重的烦恼里,还拨得清炮子的手机号码。

  “‘火烧王八蛋’、‘油炸资本家、‘小二姐进花园’……我说啥?是不是又叫你女秘书把你睡迷心了?你看你这王八蛋!我是炮子!快给我送四个菜。你不是?驴日的,你以为你变变腔口,就不是老黄狗了?啥?你是郭起望?我还是郭起望老爸哩!聪明得不轻啊你!”

  炮子只顾思想他叫大酒店,给他做哪几个菜,忘掉了他的手机是别人打进来的,还是他打给大酒店的,稀里糊涂地这么说了一阵。

  “兰局长,我真的是郭起望。”

  “啊……”

  “兰局长,我想求你……”

  “……啊!”

  真的是县委书记郭起望。弄清楚对方真的是县委书记郭起望,炮子的口舌惊慌了,一时间找不到应答的词句。

  但是,郭起望申说自己是郭起望的时候,言语有点儿怯懦,似乎不太理直气壮。炮子把他当做酒店老板骂,他听了;炮子骤然升格,自称是郭起望的老爸,他也听了。虽然听了后,他的心头,涌起一股受剥削受压迫一样的怨恨;虽然他的牙骨子,也轰轰隆隆地嚣叫些义愤,他还是把自己情绪,控制得平平若水。仿佛春日里的和风过耳,不带一点一丝的刺伤。

  郭起望不曾给炮子打过电话。在他抄写的电话号码本子上,不曾有炮子的记载。他这次能拨通炮子的手机,还是由县委办主任帮忙查到的。

  第一次给炮子打电话,不准备说公事,也没准备关心炮子的私事。郭起望想借钱。

  借钱,对于郭起望来说,也是他人生的最大难题之一。记得小时候,他跟同学们到一个集镇上送石料,看到国营食堂里正卖豆腐汤。热腾腾的铁锅里,飘浮着白生生的豆腐块,把他骨碌碌的饥肠子,引诱得呼叫连天。他真想喝一碗,可是他的口袋里从来没装过钱。他向一位同学求助:“借给我五分,回家就还你。”豆腐汤一碗五分,他只借五分。谁知,那位同学却挺挺胸,大富大贵似的从他眼前摆过去,“我是一张大钱,五毛哩!”那位同学害怕,把他那张大票面的五毛钱拆散,拒绝了他。他当时突然感到自己非常可怜,就跟旧社会的小叫花子,没讨来饭反被恶狗咬了一样,孤单着,好长时间迈不动脚步。

  就是从那时候起,郭起望始终把借钱当做一件十分怕人的事情。

  这次是不借不行了,并且只能向炮子借。

  “兰局长,求你给帮点忙。”

  “啊?”

  “这件事,我不好意思求别人。”

  “我刚才……”

  “不说刚才。兰局长,这两年多,你我还是有交情的。”

  “……不是骂您。真的!我敢赌咒!”

  “不求你没办法。你那三万块钱――”

  “生我气了?我要操心骂你,叫原子弹崩我。”

  “不是。那三万块我借用了。另外……”

  “另外”就是实质问题了。实质问题就是借钱,并且还是个大数额。郭起望说了“另外”二字,口舌上立马奔来苦涩,丝丝线线地缠住了他的话语,咯噔一下,没了下文。

  现在,郭起望非常后悔他的当初。后悔自己不该搭救杨柳,不该接受那个雷雨夜杨柳对于自己的报答,不该和杨柳一起把丁丁接到人世。如果没有杨柳,就不会有丁丁,也不会有丁丁的大病缠身。如果没有这一切,自己不会贱下自己,向一位名声很不成体统的局长借钱。如果不是张口借钱,自己怎么这么为难呢?

  郭起望一后悔,就打自己嘴巴子。他一手拿话筒,另一手则展开了巴掌。

  “另外怎么?郭书记您说。”

  啪啪!

  “郭书记,您怎么不说了?”

  啪啪!

  “啥东西啪啪响――郭书记。”

  啪啪!

  郭起望打自己嘴巴子,挺用功挺负责任,不含一点儿造假或应付支差现象。每打一巴掌,都要打个清脆嘹亮,都要打个火势冲天。半张脸打大了,打得疼叫了,也把自己的信心打足了。

  “兰局长,能不能……我知道你手头富……是这样……我不是已借你三万块了?是这样,会很快还你的。另外――”

  终于说清楚向炮子再借十五万。

  说了,哗哗的汗水,从郭起望半边脸的红肿处,滚滚而下,把他桌案上的一张报纸的头版新闻洒遍了水湿。

  这边,炮子一听说郭起望要向他借十五万现金,心头的兴奋活蹦乱跳。

  炮子答说:“晚上送过去二十万。如果不足,我还能再多筹些。”

  郭起望的身子和口舌瘫软了。话筒从他手中跌落,再无语。

  余下的是炮子和黑痣喝“公仆”。兴奋的日子,总是比苦恼的日子洒脱。酒店根据炮子的随后通知,“火烧王八蛋”之类的下酒菜送来了,“公仆”从酒瓶子内舍生忘死地倾出,俩人的兴高采烈顿时铺天盖地。

  “我说‘斯大林’,他郭起望现在也守不住廉洁了。向我借十五万?球!这叫索贿!肉包馍打狗,有去无回。”

  “你的钱也不是明白钱。老黄狗吃的这个肉包馍,也不是你蒸的,是你抢别人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蚂虾,蚂虾啃泥巴,你说是不是?我说炮子哥,这‘火烧王八蛋’不咋好吃。”

  “嗨!你这黑社会杀手,也成哲学人了。我说‘斯大林’,只要他郭起望把这个肉包馍吃下去,他郭起望就成咱们的护家狗了,咱们把第九开发区弄到手,就没多大问题了。”

  “你们这些球人,当官都当聪明了。‘油炸资本家’不脆,没炸成。我说炮子哥,咱白家寨人谁都不如你。你玩的软刀子,就是厉害得不得了,比我那血刀子强多了。‘小二姐进花园’不错。能整。你吃点菜。我是真饿了。”

  “所以,他郭起望张口要十五万,我答应二十万。他郭起望要是张口二十万,我给他三十万。他郭起望干啥事都不气派,扭扭捏捏的,不象个县委书记的样子。都说‘村级干部老鼠嘴,乡局官员老虎嘴,县级领导狮子嘴’,我看他郭起望只是长了个老虎嘴。‘斯大林’,别光顾着吃顾着喝,你听我说完行不行?他郭起望的嘴如果张大一点儿,比如说五十万六十万的,我即使借贷都叫他满意。我说‘胡子’,我说‘斯大林胡子’,行贿投资绝对是一件保险性投资。如果谁说行贿投资风险性大,纯他妈的不懂官场规矩。”

  “你看你这球人,你看你这球人,你说这些理我都听得懂。划拳喝酒吧,这些‘王八蛋’、‘资本家’、‘小二姐’的东西往我肚子里填不少了。我说炮子哥,我黑痣要不是想当官,我那次不会去副检察长家恐吓人家,也不会在你后墙根儿点炸药包。我知道当官的弄钱,比俺们黑社会顺当,比俺们黑社会名声好。你们当官的把老百姓都尻死了,还落个有才有德有本事。俺们呢?不容易呀……喝酒喝酒。”

  喝“公仆”吃“王八蛋”的活动,就在热腾腾的吉祥里大张旗鼓了。

  而在县委书记办公室里的郭起望,放下电话筒后,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为了一个借钱,竟流了这么多的汗水,付出了这么多的汗臭。

  嘭!郭起望的思想惊叫一声!烦恼又回来了,烦恼又上稠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