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做“大”莫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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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王寨的李老囤,自编自导还亲自主演了一场闹剧之后,就将第九开发区的二百多亩土地,平分到了他的百姓们的名下。他的百姓们并在三日之内,铲除了杂树野荆,赶走了得意了六年多的獾子、野兔、花蛇、蜥蜴和蟾蜍,整治出的坦田,条条理理,油亮且散发清香。该播种的就播种了,玉米、高梁、芝麻、黄豆、绿豆、黑豆还有其它,都已沉在精耕细作里,等候萌发和成长。

  这其间,没有事件发生。也就是说,三王寨人收复了自己的土地之后,反收复的争斗还没有到来。在李老囤的关注里,除了那个叫窦尔敦的美国鬼子,曾让他不愉快外,一切都很平静。

  事情本来很简单,就因为咱三王寨人行动晚了。

  要是咱们早两年这么弄一阵,咱们三王寨人,也不会混到这一地步。

  好的是咱们这么弄了,咱们三王寨人又能奔日子了。

  李老囤再一次把钢笔李和广播李,召在他门前石磨盘旁吸烟说事时,就都这么认为。兴奋之余,钢笔李要拿钱买二斤散白酒,广播李说他家的老母鸡不下蛋,拿来杀杀吃了。李老囤说:“这样吧,咱们今天也腐败腐败,这顿吃喝,叫村委会报销。土地回老家也是件大喜事,不说如土改那年,敲锣打鼓放鞭炮了,来个小庆贺,村民们还是能容忍咱们的。”说了,李老囤派人上城,买了一个猪耳,半个羊头,八两肝,九两肺。熟的。全荤。还有两瓶“二锅头”。三老人从半晌午,喝到半下午,喝得落日摇摆,老树和石磨盘都醉得晃动。喝了,漫天漫地说话。说穷人当家做主好年光,说红旗飘,说贫下中农开大会诉苦把冤伸……说了唱,唱人民得解放呀,唱感谢共产党呀深挖洞广积粮呀哪呼呀咳咳……说时,口齿维持不了清晰,唱时,音调和词句总是挪位或者混乱。喝了,说了,又唱了,三老人呼呼地沉睡了。钢笔李的臭脚蹬在广播李的嘴上,广播李的半条腿压在石磨盘上,李老囤头枕广播李的另一条腿,伸开了双臂。松散,自由,风光得无拘无束。此一景象,倒也招来了一些村民的围看和担忧,但都不忍心惊扰他们,都小心地守护着,都言说他们太劳苦了,叫他们好好歇歇。至夜,眉清目秀的天空,忽的从零散的星星身侧,吹来云雨,不大不小的降落下来,这才把三老人催醒了。

  这一夜,丰唐城仍没多大变化。夏日的晚来雨,让丰唐城凉爽了许多。巷街里仍有行车,仍有举伞人来往;各家酒店欢乐依旧,各房内的故事,如常演义。

  在这个清凉的夏夜里,章达悄悄地钻进了飘柔小姐的房间。他让飘柔去告诉毛旦和寒水,叫他们不必前来打扰,并且严格保密。

  第九开发区新发生的事件,章达及时对李副省长做了电话汇报。汇报后,他向郭起望告了假,说是他的傻老婆又疯了,需到外地治疗。

  章达推断,此事件不会孤单,既有始发,必有进展;既有来自一方的行为,必会殃及另一方的行为。也就是说,还有事情要发生。如真的继续发生,或许就不是一般性的壮观了。

  不论怎的壮观,章达的选择是:逃离。一切郭起望去享用吧!

  晚间雨的凉爽,的确能给人带来好心情,当章达抱住飘柔的身子时,章达突然觉着自己的身心强壮了许多,聪明了许多。他说:“我做官做累了,我来你这里歇歇。”飘柔说:“歇吧!”他说:“其实不是累,是有人欺我太甚了,我想玩玩他们。”飘柔说:“玩吧!”他说:“我的家破烂不堪,我不想回去,只有来你这里。”飘柔说:“来吧。”

  飘柔在章达的体会里,象炎热时的飘风细雨,象冰天雪地的寒冷时找到一室温暖。她文静、柔顺,在男人面前却不失自尊。她既不象其她小姐那样,随意做眉色,弄风流,也不象寒水那样,俊美之内暗藏心机。章达认为,最优秀的女人,莫过于飘柔了。可爱的女人是啥?是男人的一条舒心棉被,不必太热烈,也不必太冰凉,不单单是给色食,不单单是给性欲,更多的是适应于男人的心境。男人不需要女人给金钱,不需要女人赐以权位,也不需要女人为男人洒血牺牲打天下。男人需要的,是真实的女人。

  几天没来相聚,俩人的欲求都比较急切。俩人说着话,做着事。说话做事,两不相互妨碍。说说话话,来来去去,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随后,事情结束,章达也不再说话,飘柔也就无话可应酬。都平静着。

  尘世这时候走远了,这时候只有他俩的世界。

  章达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他的家。这个家,现在只有他和飘柔。在这个家里,不存在县长的高贵,和贫家女的委屈求全;平等,自由,恩恩爱爱。但,章达在享用这一与世隔绝的美好过程中,不由得想到了他的婚姻和事业。

  父亲曾是一个单位的二号人物,也就是辅佐“一把手”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打手和军师,为“一把手”立下了汗马功劳,一度被誉为“模范诸葛亮”。出人预料的是,“一把手”在一次“运动”中,为了保他自己,以父亲一百五十六元的贪污罪,把父亲送进了牢狱。父亲在牢狱内受到了“红色公安”们的百般折磨,我去牢狱见到父亲时,父亲已生命垂危。父亲对我说,“一把手”要杀人灭口。那时候,我虽年幼,可是父亲的临终遗言,让我终生难忘。父亲在我的手掌上写了个“大”字,教导我说,宁为小国君,莫做大国臣;宁做“大”,别做“人”,“人”上一横压天下。我成人之后,才悟出了“大”与“人”之间的距离。为啥古来称“王”为“大王”,称大官为“大人”,余下的就是“下官”、“小的”、“小民”,千万不能小看“人”上的一横呀!父亲是个读书人,也是个为官人,他一生没给我留下遗产,只有这几句话。这几句话不简单哪飘柔,是经典呀飘柔。它是我父亲的经验总结,也是中国社会的五千年文明精华呀!所以,我要做“大”,我可以不做人,都要做“大”。我为啥不做“大”?为啥叫别人去做“大”?做“大”能为所欲为,指鹿为马,指马为人,那多快活呀……

  这些故事和议论,章达歇息在飘柔身边的时候,没少述说。飘柔听惯了,再听还能听下去。

  为了完成做“大”这一目标任务,我首先把我自己改造得不是人。要做“大”,就别留恋做人。给你说,读高三时,我同桌的女同学,漂亮极了。她爱我,我爱她,只差爱到床上了。不过,我后来还是很明智地与她分手了。为啥?她背后没“山”,没我爬的梯子。就这么简单。我为啥后来选择了一位傻女子结婚,是因为这位傻女子的父亲那时候在书记小院里做“一把手”,强壮得厉害。别看她一加三不知等于四,三乘三不知等于九,可她从十六岁,就能在县委机关上班领工资了。别人把她看成社会垃圾,我却把她视为珍品。为了做“大”,我不能不把世间的东西,翻倒过去看。说是翻倒,并不全翻倒,首先我明白,她父亲不是社会次品,她父亲能帮我上青天。飘柔啊,我今日能做一代丰唐县令,不能不承认我借助了,我的傻老婆的背后。

  是呀!飘柔每听到里,总这么应说。

  我破坏了我自己,但我很难做“大”。我岳丈这老家伙,说老就老了,说声退就下去了。更令人难容忍的是,我这个做县令的,身边总跟着个管家婆,让我当不了政主了事。古来县令哪有不当家做主的?我初来丰唐任职县令,有个李书记对我指手划脚,叫我配合他开创未来,结果,把他开创成李副省长,挂满政绩上省城去了。原以为他一走,我就安安生生做“大”了,谁知道又来个郭起望,坐上了真正的“一把手”的位置上。郭起望呢?又是个经典型的圣人蛋,吃喝拉撒睡女人,都得靠报纸上的句子指方向。他不但事事跟我过不去,他还敢跟李副省长过不去。每次开常委会,一看他坐到椭圆桌的顶端,我就仇大冤深。飘柔你说,我该不该仇大冤深?

  该!飘柔又应说。

  李副省长也是王八蛋!他走前说,要推荐我做丰唐县委第一书记,他走时拍拍屁股,就把他的承许,拍掉到脑门后边了。他走后,为保他在丰唐的名声,又嘱托我在第九开发区的问题上,阻止郭起望的新思路。前天,他一听说,他塑造的“丰唐人民志气高航天飞机也敢造”的大标语被砸烂后,他在电话里暴跳如雷。飘柔呀,到今晚我还弄不清楚,他的下一步将会怎的耍?怎的玩?不管他怎的耍?怎的玩?我现在只是感到伤心。至今,丰唐县那个威风的椭圆桌的顶端,我还没坐上去,我却把我的家弄烂了,弄了个残次老婆,叫我一辈子活不出个人滋味。失败惨重啊!

  说着,章达居然流出了两行清泪,缓缓的湿上了枕巾。

  飘柔叹了口气。

  章达每次跟飘柔讲他故事,都要这么的凄凉一阵。飘柔开初听时,感到吃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县之长,竟然也会在他作威作福的活人里,这么的悲伤,免不掉产生些疼怜之情。后来听多了,也就不会陪他流泪了。仅是叹口气。

  飘柔的叹气,也是对章达的安慰,于是,章达再一次抱紧了飘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