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看“白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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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边送走了寒水,后边接着来了位客户。这位客户要往俄罗斯贩运二百吨牛肉,跟毛旦谈价熬了七、八个小时,缠累了毛旦的心和身子。事情告结,已是晚间八时,毛旦给“白菜心”鞠蕊打电话,说有件重要的事要跟她说,说叫她来公司一趟。鞠蕊这晚有一场戏,也就是在第四场中出场,两段唱词几句道白。戏虽不多,但不出场是不行的。一台戏里边,观众见不到她,观众们会闹情绪的。鞠蕊回说,改日再谈吧?毛旦说:“这事牵扯你的职称申报。日的,市文化局说你――时间很紧。你说哩!”鞠蕊说:“我八点四十分才能卸妆。”毛旦说:“到时候我去车接你。”

  鞠蕊申报的是中级职称,因为她考古汉语没达到分数线,看样子很难批准。市文化局局长曾摊开两手对着鞠蕊无奈道:别看你获过省艺术节演出金奖,评不上中级就是评不上。中国的事情就这样。没办法。你别觉得冤枉。你们丰唐县的凌飞,可是个国家级作家,他连个初级职称都没弄到手。为这件事,鞠蕊拉上毛旦去市文化局跑了几趟。毛旦曾给市文化局赞助过三万块钱,在市文化局那里是很有面子的。

  八点十分,毛旦开车到剧院后门等候。八点四十分鞠蕊刚下场,毛旦就把鞠蕊拉了出来。鞠蕊说:“你稍候。我赶紧过去卸装。”毛旦说:“算了。走吧!”毛旦说着把鞠蕊塞进了他的“奥迪”。

  鞠蕊一身素,很像《白蛇传》里的白娘子。素色,嫩,完全是一个白菜心的形态。原说,鞠蕊唱腔水灵,长的水灵,跟白菜心一样。有了这套嫩色戏妆佩身,更嫩得不得了,似乎随时都可溶化。毛旦把鞠蕊引到他的客厅里,鞠蕊站着,白花花地放光茫;鞠蕊坐着,也白花花地放光茫,仿佛是一堆明珠,灿灿的闪亮。唯鬃发是黑的,黑油油的吐芳;唯面腮是红的,如是桃英初放。貌秀,身段秀,无处不秀。着古戏妆的鞠蕊,激动人心,特别能给男人们一个独有的提醒。

  毛旦觉着客厅里的光线有点暗。他把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了。毛旦想好好地看鞠蕊。认认真真。

  夏夜的丰唐城找不到凉意,似乎是烤白薯的炉子,等待着把一切都烤熟。

  毛旦的办公室里却如初春天气。

  鞠蕊坐在如初春的天气里,等待着毛旦给她谈说关于她职称的问题。

  毛旦只顾看鞠蕊。全神贯注。

  毛旦在全神贯注时,眼很大。毛旦的眼大起来似牛铃。有人说过,毛旦的眼是野猫子眼;也有人说,毛旦的眼是驴蛋子眼。

  毛旦这时候的眼是瞪得很圆的,瞪到鞠蕊的身上,把鞠蕊瞪得很不好意思。鞠蕊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先是抚摸一下她梳得夸张的高大发型,后来拍打一下她的古典衣裙。这些动作是慌乱的,有失庄重,可是毛旦从中发现了她的幽雅,发现了她秀指的漂亮,使毛旦的圆眼瞪得更加充分。活生生地盯,死塌塌地盯,似是强兽追逐着一只弱小的羔羊,追得无处可逃。

  更有两个风景区独到。俊中显奇,鲜鲜的逗人醉。毛旦眼目在追逐鞠蕊的过程中,先是发现鞠蕊的胸脯。鞠蕊的胸脯和其她女人的胸脯应该说是无多大差别,不就是都有两堆肥肉在那里蠢蠢欲动?鞠蕊穿的白娘子一样的古戏妆,腰间由银丝带束紧了,因此,在她胸脯的那块沃土上,凸兀而出的姿容,就愈是妙不可言了。此姿容不是静止的,是招摇的,是活蹦乱跳的。还有一点,就是那一对活蹦乱跳的东西,隐在古戏妆的轻纱内,看上去就又多了些羞答答的美,含而不露的神秘美。毛旦咂咂嘴,心说,日的,真日的。毛旦咂了嘴,嘴角就涌出一股馋水。日的,好地方,毛旦又想,横吃横啃一辈子也不嫌累。另一风景区在鞠蕊的宽裙下边。鞠蕊坐在沙发上,不时地伸出双脚。那双脚是穿了红绣鞋的双脚,精巧,玲珑,自洁白的裙衫下探头探脑,很像毛旦在大西北的雪峰冰壁上看到的雪莲。毛旦当年采雪莲时,曾经不畏粉身碎骨。所有采雪莲的人,是都不会计较生死的。为了生存而不计较生死,是采雪莲人的共性。这时候,毛旦突然滋生了一种,愿为这双红光满面的绣脚,去粉身碎骨的意念。当然,只是意念,其实大可不必。毛旦转转弯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可不是流落大西北的岁月。现在,财大气粗了,活人的身子强壮了。不说横吃天下了,至少说在丰唐县城任吃路边草,还不是太困难的。

  毛旦坐到了鞠蕊的身边。

  鞠蕊抖动了一下身子。

  毛旦说:“你穿了戏妆,日的,特别好看。”

  鞠蕊说:“毛旦叔,说说我职称事吧。”

  毛旦说:“你老家是啥水土?咋把你长成这样?”

  鞠蕊说:“毛旦叔,到底我有没有中级职称希望?”

  毛旦说:“满天下女人日的都没长出个样子。就你――”

  鞠蕊说:“市文化局不是很同情我么毛旦叔?”

  毛旦靠紧了鞠蕊。鞠蕊往另一边挪挪身子。毛旦的一手掌搭上鞠蕊的膝盖,说鞠蕊你别叔长叔短的,说鞠蕊我比你才大十几岁,说鞠蕊你是小妹妹。鞠蕊的身子惊慌,古典衣裙嗦嗦抖动。鞠蕊的膝盖想逃离毛旦的手掌,一时找不到借口,性急之下,打了个似是而非的喝欠,伸直了腿,说我回去换换妆。

  毛旦现在面对的不是她同学的笋,也不是仇家女子李翠青,而是脆生生的表演艺术家。因此,他的霸气,他的野气,就收敛了许多;因此,他落入鞠蕊膝盖上的侦探性的一手掌,也显得软弱;因此,当鞠蕊伸直了腿的时候,他的那只手掌,就产生了失落感,就跟他当年被三王寒抛弃了一样。

  鞠蕊要回去换妆是借口,毛旦心下明白,她鞠蕊今晚是不愿接受他的。强摘的瓜不甜,骨缝里的肉才香。放她一码吧,毛旦想,她鞠蕊和寒水虽然生性不同,到底都是个女人。只要是个女人,事情都有能办妥善的一天。

  “职称的事,日的,市文化局做不了主。说是市人事局有个‘职改办’,专做你们知识分子的活。市‘职改办’没吃过我‘赞助’,日的,我到他们那儿说话还不灵。要是市‘职改办’也吃过我的赞助,它日的也会跟市文化局一样成了孙子,乖乖的叫我捏它蛋卵。”

  鞠蕊真的想赶快离开这里。鞠蕊早就听说过毛旦在女孩子面前不规矩,是个喜欢玩花蝴蝶的人,今晚是有些显露了。她有点儿害怕,她害怕毛旦的不规矩继续发展,把剧情演大。剧情演大了,就不容易收场了。她非常清楚毛旦是丰唐城的非常人物,不可得罪。况且,这屠夫有时候还需利用。如果不得罪毛旦,自己就必然遭损,就必然会成为悲剧人物。自己还年轻,生命的含义象蔚蓝色的海洋一样博大又欢快。自己当珍惜。

  就在鞠蕊要离开毛旦客厅的时候,鞠蕊听毛旦谈说到她的职称评定没了希望。

  鞠蕊站在客厅里,挺挺的白着。

  “你为啥要弄个中级职称?中级职称是几等官?有没有他日的章达县长大?”

  “它不是官。它的工资额相当于正科级,也就是能领到个正科级工资。”

  “我以为‘中级’是条牛大腿哩,弄半天才是个羊*。正科级不就是个局长吗?日的,羊*!正县级咋了?他章达是县长,不就是羊*上多粘了一层油?没啥了不起。鞠蕊,你别弄那‘中级’了,随后,我给你发工资。日的,发总统级。”

  “不单单是工资多少,主要还是对我表演艺术的说明。俺们团那个跑龙套的,如今都是国家一级演员、表演艺术家、高级职称。我哩,想个三级都弄不到手……”

  鞠蕊的眼角湿了,一股子伤情漫上心头。她想起来每赴省会演与同行们交换名片时,她都脸红,都羞于拿出自己的名片。因为人家的名片上,都标着著名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或二级演员,而她自己还没上等级。团里的每一台戏,她几乎都是一号女主角,累死累活累下来,工资却是最低的。工资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次都能给市、县捧回大奖的演员,没给个正当的说法。

  鞠蕊的眼角一湿,容易湿出麻烦,接下去还要湿出长泪;心头的伤情,伤起来,有时候还比较认真,伤得整个身子都凄情万端。

  鞠蕊是弱女子。毛旦看见鞠蕊是弱女子。毛旦不喜欢欺弱女子。毛旦心说,啥女子都可欺,日的,公安干警政府公务员李老囤女儿官家小姐强人太太都可欺,象鞠蕊这样的白菜心不可欺。日的,做人就是这样。

  “我会给你讨个公道的。日的,现在的‘合理’东西,都是不合理的。我不信这个邪,我一辈子就学会用‘不合理’,讨得他们所谓‘合理’的。我不信它市人事局,比牛*还硬,我就不信它市人事局的蛋卵,比我的还大。日的,三、五吊钱就能把它打翻在地。你放心,你们团的那个跑龙套的,能弄个国家一级演员,你不弄个世界‘一级’,就他妈的不象一回事。”

  说话历来粗噜的毛旦,无论讲的是不是真心话?是不是在玩欺骗?毕竟,鞠蕊从中听到了对她的理解,对她的同情。毕竟,是个安慰。

  正准备离去的鞠蕊,折转了身,看了毛旦一眼,说,毛旦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