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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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

    黎明时分,众人散去。

    哈图神色忧虑地坐在巴特热帐中,他深为巴特热担忧。

    “哈大人,此时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有何心思不妨直说。”巴特热心知哈图有话要说,并且是非同寻常的话,所以支走侍卫,问道。

    “巴大人,罗博瓦山主峰的大战在即,全军将士理当齐心合力,力克主峰,挥师北上。可……大人眼下与博清额貌合神离,满将同我索伦将士介蒂颇深,恐怕在两军阵前不肯用力,而大人可是中路军主将呵。”哈图的意思很明白,博清额的两千名将士负责正面主攻,他要是不用力,不仅巴特热率领索伦兵端叛军的后路失去意义,就是福康安率领的二路军也使不上劲儿,说不定会被博清额诱骗后退,把一千多名索伦兵扔在两千多名叛军当中。更重要的是一战不利,罪名就会全落在巴特热的头上,一些对巴特热素怀不满的满人将领就又有文章可做了。

    “哦,哈大人言之有理。不过,生死之际,就是懦夫也会舍命相拼的,大人不信么?”巴特热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

    “生死之际?”

    “是的,生死之际。”巴特热点点头,又说:“在博清额与僧桑格两军大战之机,我们偷越山涧,从后路全力猛攻,叛军必然会误认退路被堵,绝望之中,定会困兽尤斗,拼个鱼死网破。我军占据侧峰,居高临下,不妨以逸待劳,等博清额与叛军拼到精疲力尽时,再一鼓作气,聚而歼之。”

    “啊——不错。可是……博清额一且顶不住红了眼的叛军,那……”哈图听了巴特热的打算,一喜一忧。喜的是巴特热已经练就足智多谋,索伦兵可以坐享其成,忧的是博清额在豁出性命死战的叛军面前一且顶不住,溃兵会冲散后面福康安的人马。福康安是何许人物,恐怕无人不晓。

    “哈大人过虑。”瞅着面有忧色的哈图,巴特热不以为然地说:“博清额大半顶不住叛军冒死冲击,但此人还算是能征惯战之将。他不会轻易后退,定然会为赌口气而与叛军血战,另外,败军之将该当何罪,他是很明白的。何况他身后是谁,还用别人提醒吗?还有,就算博清额顶不住,福康安还有两千名将士,只要略加抵挡,还怕那力竭精疲的叛军吗?”

    “哦,巴大人自愿担当后路进攻,原来用意颇深呵。”哈图笑眯眯地问。他对巴特热的心术暗暗佩服,眼望这位部族中的后起之秀,宦海崛起的、深谙官场奥秘的青年将领,大有自愧不如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某些忧郁和担心有些多余,是杞人忧天。

    “哈大人,鄙人踏人仕途十年来,原本十分稚嫩,从无半点邪佞之心,一心尽心竭力报效朝廷,荣耀我索伦。无奈宦途多荆棘,前程多凶险,虽然鄙人一片忠心,却招来许多责难和诬陷。究其缘由,就是待人诚切有余,提防不足,故而时常劳而无功不算,屡遭奸人暗算。痛定思痛,思来想去,只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人以为如何?”

    “好,大人历经磨难,总算悟到仕途真谛,确实可喜可贺。不知是不是想借福康安或阿贵大人的手除掉博清额?”哈图一听巴特热的话,猜测他有除掉异己的意思。

    “不,凡事要三思而行。”巴特热摆摆手,低头沉思一会儿,又说“哈大人初次与博清额相识,有所不知。博清额利欲熏心不假,但还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辈,此人的喜怒哀乐都形于言表,不足惧!需要提防的倒是那些口蜜腹剑,阳奉阴违的小人。不瞒大人,数日以来,鄙人想了许多,也悟到了很多看上去粗俗的道理,凭心而论,许多东西都是鄙人以往不屑一顾的东西。唉——古人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看来确有其道理。我辈固然不可无故加害于人,但若人负我,我也只有负人了。”

    “那……博请额,”哈图听了巴特热一番肺俯之言,来了兴趣。

    “见机行事,福康安还好说,督师大人精明过人,倘若做的过分,他会看出来的。再说,博清额根底很深,出了差错,谁也不好交代。”巴特热皱起眉头仰望渐明的天空,又字字地说:“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哈图见巴特热满腹心事,就不再说什么,默立一会儿,悄声问:“大人如果没有什么事,鄙人就去调集人马,准备出兵吧。”

    “好,令所有将士多备些绳索,吊钩等物,还有中 文首发,传令全军,遇敌后退者斩!”巴特热冷峻地下令。

    “扎。”

    “告诉各位参领,偷袭叛军后路,一旦被察觉,叛军势必拼死来战,兵溃如山倒,所以与其败退遭屠戮,莫不如冒死向前。”巴特热缓了缓口气,耐心地向哈图解释。

    “大人多虑了,行兵作战之事,当严则严。不然如何令行禁止,当为常胜之师呢。”哈图知道眼下的大战一定十分残酷,巴特热出于对全军安危的考虑,不得不下严令。

    罗博山的二月,阴风阵阵,寒气逼人。

    主峰上碉卡林立,遥相呼应,僧桑格的士兵倚据险耍的地势,负隅顽抗,枪石箭雨之下,使攻山的清军损失惨重。

    “博大人,叛军藏匿于石碉之内,我们死拼硬打也是徒叛无益。依鄙人看不如令将士围而不打,等待巴大人在叛军身后攻击时再打,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拿下主峰?”五岱站在心急如焚、暴跳叫骂的博清额身边,阴恻恻地说。

    “五大人,什么都依靠索伦兵,我满洲八旗的威名何在?”博清额斜睨了五岱一眼,他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任何规劝,只是一心想迅速拿下主峰,让阿贵看看,给巴特热一个难堪。

    “大人此话差矣,自古兵家最忌急气二字,战事多曲折也是常有的事儿,五某何尝不急于抢先克敌取胜,树我满洲八旗的威风呢?”五岱见博清额神色渐渐好转,又进一步诱导。“索伦兵绕向叛军后路,叛军发觉后定要分兵堵截,等叛军军心一乱,我大军再奋起猛攻,必然奏效。大人何必因一时的怒气,舍近求远,弃巧负重呢?”

    “这……五大人,倘若我们按兵不动,叛军一旦发现索伦兵偷袭,那不是陷索伦兵于……”博请额担心索伦兵一旦陷入重围,督师怪罪下来,有些顾虑。

    “何人会说我们按兵不动呢?”五岱诡秘地笑了笑,又说“索伦兵平日一向以骁骑自居,自认为善奇袭,能越涧翻山,好吧,此次就让我等一饱眼福嘛。”

    五岱这一番挑唆性的话,勾起了博清额的忌火,想起因为索伦兵和巴特热所受到的侮辱,他断然下令停止攻山。

    狂风暴雨般的呼喊和厮杀停顿下来,战场上出现了反常的寂静,僧桑格的土兵在山腰的碉卡和石栅中,不时探头探脑,揣磨着清军将会采取什么新的行动。

    作为后队的清军副统领诧异地眺望平静许久的战场,向福康安报告了这个奇怪的现象。

    “博都统这是何意,如不力战怎能吸引叛军的注意力,如果叛军过早地察觉索伦兵的意图,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副都统额森特听了禀报,嘟嘟哝哝说道。

    “福大人,博清额和五岱可是有违将令啊。”保宁也对博清额不满,在一边添油加火。

    福康安微蹙眉头,在大帐中来回踱步。他一大早就收到巴特热临行前令人送来的一封密信,信中讲到博清额如不肯用力攻打主峰,叛军必然有疑,将注意力移向背后,使索伦兵背腹受敌,陷入绝境。更为严重的是后路一旦偷袭不成,叛军立即会弥补这个缺陷,加力防范,那么罗博瓦山主峰的防御就会趋于完备,为攻克主峰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和许多时间。为了尽快攻克主峰,减少将士的伤亡,恳请自己掌管全局,敦促博请额和五岱全力攻山,配合索伦兵早奏凯歌。

    他起初不太相信博清额和五岱会从中做梗,怀疑巴特热过于庸人自扰,甚至有失大将风度。两军阵前,谁会有心思拿着脑袋当儿戏呢?

    现在一听博清额和五岱停止攻山,他的心才格登一下,向下沉了下去。果然不出巴特热所料,搏清额和五岱真的是居心叵测,巴特热对他们的看法是入木三分。

    他略略思索了片刻,立即怒气冲冲叫道“传令,叫博清额和五岱拼死攻山,如有半点拖延,严惩不殆!”

    “扎!”一名侍卫应声而去。

    “额森特,”福康安觉得还不放心,又叫道:“五岱素有‘两脚野狐’之称,为人极为狡诈,很有可能是此人从中做祟,怂恿博清额胆大妄为。你可速带本部人马前去助战,明白吗?”

    “大人放心,末将明白。”额森特知道助战的含义,欣然领命前去。

    清军得到严令,又继续开始进攻。

    额森特向来同巴特热交往甚密,这次又是奉命督战,自然狠命催逼博清额和五岱的人马上前,弄得五岱又气又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惧怕福康安比阿贵还厉害,阿贵对二品以上的大员只有弹劾的权力,可这位年纪轻轻的福统领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惹怒了他就等于断送了前程。无奈之下,只好忍气吞声,他哭丧着脸,站到前面督战。

    此时此刻,在主峰侧翼的巨石嶙峋之处,巴特热率领着矫健的索伦兵,从陡峭的石罅中缓缓爬行。山涧深处端急的流水声,石崖张开的嶙峋巨口,令人头晕目眩,紧贴在石壁上的索伦兵不由怯生生地犹豫了一下。但一瞥见巴特热严厉的目光,立即迅捷上攀,偶尔有同伴带着凄厉的呼叫摔下深渊,其他将士略略闭上两眼,脸颊痛苦地抽搐几下,然后,继续攀登。

    巴特热眼望转瞬之间就摔下深渊的二十几名将士,悲从心起,心神一恍惚,一只脚登空,另一只手急于扶住一名下滑的兵丁,所以自己头朝下摔了下去。

    “大人!”众多将士一阵惊呼,有几名将士一见巴特热掉了下去,心神一乱也跟着摔了下去。

    当身体猛然下沉,两耳呼呼生风,一阵头晕目眩时,巴特热顿时万念俱灰,听到咔嚓一声,身体压折一棵石壁上的小树时,他一下生机勃起。右手伸向腰间,扯出套钩,向上一挥,立刻被两名佐领抓住。紧接着,他运功提气,借着身体骤然停顿的机会,奋力向十几米外的一棵小树悠去。

    “盖世神功呵,不然……”哈图脸色苍白,用颤抖的声音结巴着。

    僧桑格做梦也没有想到清军从自己的后路包抄过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听到了杀声震天的呐喊声,才撇下纷乱复杂的猜测,组织为数不多的人马抵抗。

    他昨天刚刚接到索诺木的严令,不许后退半步,死守罗博瓦山主峰,等待援军。虽然不相信援军之类的鬼话,可他十分清楚罗博瓦山主峰对整个战事的举足轻重的地位。失去了主峰,他在索诺木面前就失去了一切地位,眼下这种可怜的一席之地也将丧失,从此,恐怕再无翻身出头之日。正因为这样,他一直坚持死守主峰,等待索诺木的援军,然而,苦战数日,不见索诺木的一兵一卒,他猛然醒悟,猜到了索诺术的险恶用心。这不明摆着让自己与清军死拼,斗个两败俱伤,索诺木好坐享其成吗?

    能打败清军,迫使朝廷议和,好处是大小金川的,是自己和索诺木的,但是,消耗本钱的事,总不能都是小金川的呀。另外,自己的实力衰弱以后,索诺木会更加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这从以前的种种迹象可以看出。现在他是用人之际,表面上过得去,假如自己不是还有两千名士兵,他会接纳自己么?!

    他耳听前面的厮杀声,心里乱成了一团,是退还是拼,是保存实力还是丢下主峰,领兵从密道退入大金川,犹豫不决起来。

    索伦兵的前部占据崖头同扑上来的土兵苦战,掩护后面的大队人马爬上来。

    几个小土司_38605.html看清崖上只有两百多清军后,驱赶着所有的土兵围攻上来,企图趁索伦兵没站稳脚跟之前,把他们全部赶下悬崖。四百多土兵咆哮着蜂拥而上,崖上一片呼喊叫骂声。

    巴特热早登上悬崖,一面指挥着将士抵抗,一面令人点起烟火,不一会儿,几股浓烟升起,即是向大营发出的信号,又是扰乱叛军斗志的号角。

    在主峰前面激战的清军一见到烟火,顿时精神百倍,斗志猛增,嗷嗷喊叫着扑上峰顶。

    “快,冲上去,巴大人已经杀进叛军大营了!”额森特一兴奋,领兵冲了上去,把福康安的话早丢在脑后。

    主峰前沿的士兵一见身后大营起火,一下乱了起来,混乱中,几股清军在额森特和博清额的率领下,冲上了峰顶,占据了几座碉卡。

    不过,五岱的人马没有跟上来,大批的清军还在半山腰时,叛军却意外果断地反冲过来,团团围住博清额和额森特。原来僧桑格一急之下,决定孤注一掷,也是为撤军寻找一个借口和本钱,除了留下一部分土兵围歼索伦兵外,集中所有的土兵,凶狠地向清军正面扑来。

    清军万万没料到叛军会垂死挣扎,况且特别迅捷有力,额森特和博清额只带上去六百多人,哪里顶得住象牦牛那样发疯的一千五百多名土兵。只抵挡了一阵后,便丢下一百多具尸体,狼狈地退下来。近似颠狂的土兵一鼓作气,冲向清军大营,五岱到了此时,才慌了手脚,忙传令清军抵抗。

    但为时己晚了。

    溃退的败兵冲乱了列队清军的阵脚,恐慌情绪感染了后面没有参战的清军,尽管博清额和额森特等将领率领一部分人马死战不退,但对整个战场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了。

    溃兵如潮水,后浪推前浪,向后队福康安的大营卷来。

    耳听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漫天的尘土,福康安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不明白,两千多名精锐,何以被不足两千人的疲惫之师打得狼狈不堪,抱头鼠蹿。莫非这是天意么?

    他正愣证间,保宁焦急地询问:“贼兵将至,卑职请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