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们一听,长吁一口气,刀回鞘箭回囊,笑逐颜开地相互取笑起来.
不一会儿,果然有一队人马狂驰而来,耀武扬威,气势狂悖,竟然毫不见慢。领队亲兵气愤不过,拍马上前喝道:“狂妄,巴都统在此,还不上来见礼!”
“来者何人,胆敢出言不逊,不知道是福将到来么?!”对方一名副参领厉声吆喝,根本没把巴特热放在眼里。
“何人在此喧闹?”正当巴特热上前准备喝退亲兵时,对方人马中走出一名青年将领,蹙眉问道。只见他面色白皙,美如冠玉,浓眉紧蹙,反倒增添了几份俊俏,巴特热一见便知来人是华英殿大学士傅恒之子福康安,京师虎松营统领,与哈图一起来金川助战,现任领队大臣。此人据说十分受皇上宠爱,传言不久就要擢升兵部尚书之职,所以,满朝王公大臣一见他圣眷正盛,纷纷攀结奉承,趋之若鹜。来到金川后,阿贵一直没叫他到阵前出战,只是留在后队做替补,可在夺取美诺、结束小金川的战斗中,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美诺寨中的废墟中,惹得众多将士背地里大哗。
对这种显然是来沽名钓誉的人,巴特热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尤其今日见他如此飞扬跋扈,更是厌恶至极。他本来想喝退亲兵_38605.html,可此时不仅没有那么做,反而倒背双手,冷眼旁观。
“巴大人在此。”领队亲兵一见巴特热姿态高傲,胆量陡增,也不管什么福将大人,硬挺着脖子叫道。
“哦?——巴大人。”福康安一见是巴特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上迎上前来,亲热地说道:“大人也有此雅兴?鄙人与大人在此不期而遇,真乃天意,看来你我二人志同道合呀。”
“喔,是福大人。鄙人不过是出来随便走走,附庸风雅而已。”巴特热见福康安彬彬有礼,只得客套几句。
“哪里,巴大人何必过谦,世人有谁不知索伦人猎取飞禽走兽,有如探囊取物一般。鄙人一向仰慕巴大人用兵之韬略,非常人所及之勇武,待日后闲暇之时,还要移樽就教。”福康安早有心结交这位勇冠三军的索伦将领,做为日后立功建业的羽翼,所以言语中满是赞叹之词,而且十分真挚。
“不敢,盛名之下,其实难符。鄙人只是一勇之夫,胸无城府,且俯仰由人。”巴特热想到数年中的坎坷,喟然长叹,露出一丝怨言。但立刻有意识到不妥,忙改口说道:“福大人年少有为,在当朝文臣武将中,是屈指可数的雄才大略之栋梁,如蒙不弃,鄙人倒是愿意攀龙附凤,与福大人结成至交。”
“巴大人言重,恭敬不如从命,何况鄙人也早有此意。鄙人对大人的境遇早有耳闻,深感不平,也佩服大人忍辱负重,宠辱不惊,对朝廷忠贞不二。来日回京,定要为大人面折廷争,弄清是非曲直。”福康安慷慨激昂地说。
“多谢福大人的盛意,大人如此坦荡胸怀,叫鄙人好生钦佩。”巴特热讲出此话,不觉耳烧心跳,好一阵不自在。他心里也十分奇怪,方才的话明明不是出自于内心,可还是坦然地讲了出去,不由感到有些惭愧,可转眼间又释然了。
“好,改日叙谈。”福康安望了望远处古木参天的林子,说道:“笨鸟先飞,鄙人先去了。”
“请。”巴特热双手一揖。
马蹄阵阵,弓箭声声。
亲兵不时欣喜叫嚷,拖来一个个猎物。
巴特热却无心打猎,打发走亲兵,独自一人在后踽踽独行。同福康安的一番谈话勾起他满腹的心事,他很纳闷,以往耿直的上谏或忠直的举动,往往招来许多非议和责难,而刚才几句言不由衷的话语,却博得福康安的好感。而福康安是皇上特殊宠爱的新贵,据说皇上对他越来越言听计从,难道福康安的话就都有可取之处么?如果长此以往,所谓的忠贞与奸佞不是一人所言而定么。
此时,他才明白阿贵在自己去峨眉山前讲述的话。是呵,皇上固然圣明,只是权臣挡道,使圣上闭目塞听呀。阿贵分明是在暗示自己攀结权臣,不要一味顶撞,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事不能太认中 文首发真吗?不错,是这样,走入仕途以来,之所以经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多半也是自己不谙世事,官场乏术,耿直莽撞而至啊!方才与福康安随便讲了几句违心之言,竟意外地引来不虞之誉。何谓廉耻?法度何在?唉——巴特热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都在几千里外的京师,在皇上和那些权贵手中。福康安眼下无功可叙,居然也做了从一品大员,而且日后……此人可是个大树,又知书达理,待人谦和。他想到这,心绪豁然开朗,仕途就是战场!
前面,几名亲兵仓皇拍马跑来,气喘吁吁叫道:“禀大人,福大人被毛贼困住。”
“在哪里?”巴特热急问,翻身上马。
“在前方的树林里。”
“令所有亲兵急速前去。”巴特热吩咐完,独自一人拍马驰去。心里暗暗称奇,金川的叛军何以下山跑到这么远来劫杀清军?
林中的空地上,一伙布衣男女正在围攻福康安的亲兵,几名亲兵已经横尸倒地,一名参领率领几个武功不弱的亲兵侍卫,紧紧护住福康安。几丈开外,一名三十七八岁的汉子和一个老太婆站着掠战。
“巴大人快来助我!”福康安挥剑大叫,他的武功实在平庸,竟然被一少女杀得左躲右闪,丑态百出。要不是身边的侍卫时时为他遮挡,恐怕早被捅了几个窟窿。
“福大人休慌,几个小贼何惧道哉?鄙人来了。”随着话音,巴特热从马上跃身而起,凌空扑下,以大力鹰爪功抓起一个大汉,摔向掠战的老太婆。
老太婆冷冷一笑,伸手轻轻接下大汉,向正在酣战的众人喝道:“且住。”
巴特热一见众人退去,再细看老太婆的神色,立即明白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否则,以老太婆的身手,十个福康安也给拿住了。看来围劫福康安,不过是引自己出来而已。趁着双方对视之际,他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老太婆,只见她面红肤润,精神矍铄,模样似曾见过。那个三十七八岁的汉子,目光犀利,左右太阳穴高高鼓起,犹如贴着两条小蛇,一看便知是内家高手。
“请问,前辈是——”一看是武林中人,巴特热以礼相问。
“你就是巴特热?”老太婆端详着衣冠楚楚的巴特热,不无鄙夷地问。
“放肆,”一名佐领喝道:“这是大内十八高手之一,正红旗都统巴大人。还不参拜?!”
“嘿嘿,是谁在那里多嘴多舌?”老太婆眉头紧蹙,脸上却笑着说。右手电疾一挥,一枚细小的暗器破空而去,射向那个佐领。
巴特热一见,挥掌拍出,硬是以掌风震落了暗器。他心知对方都是高手,早有戒备,在对话时便悄悄凝结真力,一见老太婆出手,便露出师传“迷幻”掌神功。
“不错,是你。”老太婆微微笑道:“难怪空无和尚一力推崇,可惜呀,可惜。”
“前辈,不知如何称呼?”巴特热又问。
“巴特热,你官迷心窍,到了此时你还不知川中侠女么?!”老太婆身边的大汉喝道,他似乎是有意显示内力,声若洪钟,震得不少将士骇然失色。
“呵——”巴特热一听大吃一惊,张口结舌,慌忙躬身一揖,喃喃说道:“官服在身,不宜行大礼,还望师——”
“不敢,当朝一品大员,老身怎敢受你的大礼,怕折了我的阳寿哩。”川中侠女冷笑道。
“前辈休要取笑,”巴特热一看川中侠女不肯认自己,言语又刻薄,就改了口。他偷眼瞟了瞟身后的将士,为难地望着川中侠女,不知说什么好。心想有其母才有其女,这老太婆和慧瑛真是一模一样儿,想到这抬头四看,想见见慧瑛。
“算了,十年弹指一挥间,都过去了。”川中侠女叹息一声说,口气凄凉。她的话只有巴特热明白,巴特热听了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请问,前辈有何指教?”巴特热问。
“早已风闻你来此征战,数日前听说你遭贬去峨眉,近日又到金川替朝廷效力。巴特热,五尺男儿,何必为人驱使,助纣为虐,此时回头不晚。念你是‘迷幻’派门下弟子,老身特地从几百里外赶来劝你,想你不会执迷不悟吧?”川中侠女婉转问道。
“巴特热,十年前,本派弟子不远千里,赴卜奎城救你,你都忘了么?”那个汉子见巴特热默默不语,忍不住大声喝斥。
“前辈,家师过世时曾叮嘱在下,为国效力,造福苍生。倘若出人头地,蟒袍加身,不仅光宗耀祖,也是炫耀师门,光大‘迷幻’派。”巴特热委婉解释。
“胡说,你效忠清廷,屠戮百姓,还说什么造福苍生,巧舌如簧,蛊惑人心。巴特热,你此时迷途知返还为时不晚,不然——”那汉子疾言遽色道。
“不然怎样?”巴特热一见那汉子如此霸道,恶言相撞,不由怒从心起,扬起剑眉,冷然问道。
“在下为师门清理门户,我师门绝不容有清廷鹰犬!”
“哈哈哈,狂妄之徒。你有何德何能,心配谈师门,污人耳根。”巴特热大笑几声,凛然叫道。
“巴特热,”川中侠女低声说:“此时舍弃仕途,既往不咎,还可破镜重圆,你三思吧。”
巴特热听了怦然心跳,他明白川中侠女的意思,慧瑛那俏丽的倩影又映现在眼前,似嗔似怨,娇羞无限。
然而,当着福康安和众多兵将,他即怒不得又解释不得,窘迫万分。
“师父,何必多言,我‘迷幻’派出此弟子,真是辱门败户,师门之不幸。就让弟子代劳你老人家清理门户吧!”那汉子按捺不住,说着就要出手。
川中侠女把眼一瞪,吓退了那汉子,沉吟一会儿,瞟了一眼众多官兵,又说道:“巴特热,你自幼长在塞外荒原,所知甚少,所以受人愚弄。满人本是白山黑水之人,却自恃武力问鼎中原,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哪里是真龙天子,倒不如说是乱臣贼子,你为清廷,不是为虎作伥么?”
“巴大人,如此逆贼刁民,与她空费口舌,还不动手?”福康安早气得七窍生烟,哇哇大叫。但巴特热不动手,他自知敌不过,所以不敢贸然下令。
“且慢,福大人,即是巴某同门,还容鄙人善言相劝。”巴特热自有难言之隐,又哪一方也不敢得罪,斟酌了片刻,狠狠心说道:“前辈此言差矣,自古英雄得天下,真龙天子哪分江南塞北,大明还不是得陇望蜀,雄卧中原,仍然对塞外千里沃野虎视眈眈么?何况大清入主中原已有百年基业,乾坤已定,四海升平,如此圣君明主,乃是苍生的洪福,此时作乱,有违天时地利人和,徒劳无益。莫不如扶持明君,做出一番事业,与国与民——”
“住口!”川中侠女怒喝一声,停顿片刻,仰天叹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不错,各为其主。”巴特热迫于众多官兵,有苦说不出,只得咬牙硬挺。
“如此说来,从此再无同门情谊。”川中侠女语气冷峻起来。
“悉听尊便。”巴特热见川中侠女一再逼迫,十分恼怒,脱口而出。
“好,天龙,代师出手吧。”川中侠女话音刚落,那汉子应声而出,虎目圆瞪,一点没把巴特热放在眼里。
巴特热见状,知道此人是川中侠女的高徒,不敢怠慢,屏声静气,脚踏游龙步,迎了上去,他要在福康安和众将士面前露一手盖世武功。
两人一交手,两柄宝剑各自锋芒绝世,瞬刻之间,剑啸渊渊,有若龙吟,精芒四射,寒气森森,令人心悸神颤,把众人看傻了。起初,双方还不时有人叫好,渐渐,都心颤神迷,有如泥人般僵硬了。
斗过几十招,那汉子傲气逝去,倒吸了口冷气,暗叹巴特热名不虚传,已得师门剑法精髓,并且内力还胜过自己几分。如此斗下去,过了百招,自己怕是要落败,他不由暗暗焦急,偷眼瞅了下师傅,只见川中侠女也愣愣端详巴特热。
“虚实不定,真假难分,技艺内外,何必认真。”川中侠女朗朗吟道。
那汉子一听,知道师傅指出本门武功的精要,点化自己,顿时领悟。他退后一丈开外,变换步伐,趔趄而上,使出师傅自创的招数,一招银蛇乱舞,撒出漫天剑花,剑中加掌,一招白蛇吐芯,向巴特热肋下拍来。巴特热一愣,记不起师门武功中有此招数,情急之下,向左疾闪,躲过这一掌,不想对方这是虚招,中途撤掌,左脚飞起,踢在巴特热丹田。
“哈哈,‘迷幻’南派的技艺如何?”望着踉跄数步的巴特热,那汉子得意地笑问。
“不赖。”巴特热猛然省悟,一边称赞,一边又挺身而上,长剑分袭对方上身三大穴道,左掌暗凝真力,呼呼击去,待对方出掌相迎时,突然变掌为指,向对方肋下点去。他自从与铁指神丐争斗以后,曾偷偷演练隔空弹指神功,虽然不敢与汤显班门弄斧,但对付这汉子自知绰绰有余。加上他内力非凡,一击奏效,那汉子不见巴特热手指点到,便觉得肋下一寒,行动受制,不等他清醒过来,又被巴特热扣住腕脉,只觉得对方五指一用力,半身立麻。他心中一寒,顿时万念俱灰,闭上双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