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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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翼尉,请退后,鄙人要亲自手刃这个无耻之徒。”巴特热立稳身形,没等明寿清醒过来,挺身而上。

    明寿此时才明白,哈木和巴特热设下圈套,在此算计自己,他自知远非巴特热对手,自身又罪孽深重,难逃一死。神色惨然,仰天大笑数声,翻过刀刃,横在脖胫上,厉声对巴特热说:“ 卑职奉旨行事,今日难逃一死,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了断。不过,大人在灵隐寺讲过的话卑职记忆犹新,万忘不要自食其言,累及无辜。”

    “好,一言为定。我巴特热绝不是赶尽杀绝的卑鄙小人,你去吧,鄙人报你阵亡,请朝庭多多体恤你的家眷。”巴特热说完,把头扭向一旁。

    明寿右腕用力一扯,劲上鲜血直喷大叫一声倒地而亡。

    阿贵按照自己的计划,几个月的整军备武,以巴特热回到小金川,重新鼓起索伦兵的士气而告一段落。并且意外的用明寿一事牢牢的栓住了巴特热,使其死心塌地地服从自己的指挥,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他十分清楚恩威并用、筹措得当的道理。恩多显德,威盛生怨,如何叫全军将士心甘情愿地为自己驱使,保证金川战事的顺利进行,他已决定使出最后一招,不惜为大利而得罪一些人。

    “博清额。”阿贵威风凛凛地扫视一下众将,冷冷叫道。

    “卑职在。”博清额心里有鬼,一听督师大人叫自己,那颗怦怦跳动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这位严厉的督师大人会如何发落自己。

    “你知罪么?”阿贵冷眼相观,问。

    “卑职……不知何罪之有。”博清额强打精神,咬着牙顶着。他自恃于大学士博恒是近亲,料定阿贵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何况自己还是堂堂的副都统,从一品大员。

    “你身为一路领队大臣,两军交战之时不听巴特热调遣,违抗军令,至使美诺、明郭宗失守,全军溃散,如今还要狡辩么?!”阿贵的语气越来越强硬,眼睛差点冒出火来。

    “大人,美诺和明郭宗失利,上有主将,参赞大臣,下有众多将领,功过是非应该是众人皆有呵。”博清额壮着胆顶撞,同时斜睨了一下身边的五岱和富兴等人,盼望他们出来替自己说话。但五岱与富兴两人此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敢引火烧身,都僵硬地站立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放肆!”阿贵大喝一声,斥责道:“身为将者,竟然拿战场当儿戏,以泄私愤,你当本督师奈何不得你么?来人!”

    “扎!”几名亲兵冲进帐。

    “与我拿下,囚禁待参。”阿贵的嗓门高到了顶点,众多将领都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阿贵竟有如此大的胆量,让博清额过分的难堪,就等于得罪了朝中许多的公侯大员呵。

    “谁敢!”博清额听了阿贵的吆喝,浑身一震,一种不甘蒙受耻辱的自尊感怂恿起惊人的力量。他大吼一声,下的几个亲兵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拿下!”阿贵暴喝一声,两眼射出凶光。

    “扎!”几名亲兵见状,不顾一切的拿住挣扎的博清额,拖了出去。

    “王吉庆。”阿贵不失时机地叫道。

    “卑职在。”绿营兵副将王吉庆战战兢兢营道。浑身不住地哆嗦。

    “兵溃之时,你在哪里?”阿贵问。

    回大人,卑职在巴大人身边,也曾阻止过溃兵。后来……一看大势已去就……逃跑了。卑职有罪,卑职该死……”王吉庆结结巴巴地说。

    “咹,你还老实。”阿贵一见王吉庆没有一点自辩和推诿的意思,口气缓和许多,豁然大度地说:“念你还曾帮助巴特热阻止过溃兵的份上,饶你这一次,退下吧。”

    “喳。”王吉庆退到一旁,这才发现内衣湿透了。可没过多久,他又吓得出了身冷汗,只见阿贵快刀斩乱麻,一一数落了各将的罪名后,不是推出斩首就是降职留军效用。

    阿贵施威完毕后,瞅瞅下面服服帖帖,唯唯诺诺的将领们,心里偷偷地笑了。是的,他惬意极了,他自信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权衡利弊,他得到的要比失去的多得多。他深知金川之战是奠定他今后地位的关键,这场战斗不能有半点差错,为了是胜利来的早一些,顺利一些,他必须使出一切手段甚至是失去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处置哪人些,用谁的脑袋祭祭那曾经七零八落的八色军旗,他早就深思熟虑,只是不和任何人透露,在时机成熟之后,出其不意地令人震撼一下,显示自己非凡的魄力。其实,细心的人都可以发现,除了对将士怨气最大的博清额严厉一点而外,满人将领大多是训斥了一顿,掉脑袋的却是绿营的几个副将和游击。

    扫除了一切障碍,驱除了一切阴云,阿贵准备发号施令了。可他又安排了另外一个小插曲,从而使他的一切谋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实现了。

    “诸位,大军的器械粮饷和兵员都已聚集完毕,士气也日益旺盛,兵部加紧催战,现在雨季已过,正宜开战。不知各位对战事有何想法,本督师领兵作战二十几年来,一向是举贤纳能,凡是真知灼见,无不翘首企足,佛眼相看。绝非那种言清浊行的昏庸之辈,各位有何良策,尽管提来,这也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阿贵换了副慈眉善眼的面孔,证据也很温柔,与刚才那副冰冷如霜的模样真是天差地别,只是此时仍然没忘了含沙射影地踩温福一脚。

    众将听了阿贵的话,都悄悄吐出一口长气,惯于献媚讨好的急忙酝酿起措词,自恃有大将之才的中 文首发纷纷各抒己见,海阔天空,讲得滔滔不绝,唾液横飞。

    “大人,依卑职之见,我军将士三万有余,三倍于叛军,何不在大小金川两处用兵,一可以切断叛军的联系,使其孤军作战;二可以同时荡平两处叛军,早奏凯歌。”和隆武说道。

    “分兵而战,不但师劳过甚,叛军自知无援,又没有和的希望,一定会鼎力死战。不行,不行。”阿贵摇摇头。

    “大人,金川虽然奇峰险峻,易守难攻,但毕竟是个弹丸之地,万八千士兵。我军莫不如团团围住,断绝其一切路径,不上一年,叛军便会自行溃乱。”一名副将提出长期围困。

    “胡言乱语。”阿贵生气地瞪了那个副将一眼,训斥道:“几万大军守在这里,每日要耗掉多少银两?这正是叛军企望的,照此办法,不到一年,朝廷就会支撑不住,唉——你哪里是大将之才,真是书生之见,闭嘴吧。”

    “扎,卑职愚蒙。”那个副将羞愧满面,不敢再言语了。

    争论了半天,众人七嘴八舌,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阿贵对这种泛泛之谈厌倦起来。他扭头瞅了瞅矜持不语的巴特热,问道:“巴特热,依你之见呢?”

    “大人,卑职没有什么新的见识,只是鉴于上次的失利,倒有点想法。”巴特热胸有成竹地说。

    “快讲。”阿贵的眉头一扬,急切地催促。他知道巴特热有个癖好,每战之前,都要微服察看地形,做到心中有数。因此,一年中,他对大小金川的地势了如指掌,但他不知,巴特热在灵隐寺得到大师伯赠送的金川地图之后,更加如鱼得水,珠联璧合了。

    “既然是大人垂询,卑职只好斗胆倾诉一孔之见,权做引玉之砖吧。”巴特热知道一些满将对自己心存芥蒂,所以毕恭毕敬地说:“金川之敌虽然数月前获胜,却没料到朝廷罢和增兵,决意武力荡平叛逆。此时栗栗危惧,朝不虑夕,以此下去怕会有内讧而起。分兵大小金川之计不可取,大军一旦分散,势必削弱击敌之力。常久围困更是下策,金川用兵已久,耗费巨大,当务之急是速战速决,不宜长久相持。况且,从兵法上讲,围而不战,不是弩骀恋栈,也是断鹤续凫,贻误战机。”

    “嘿嘿,如此说来,战不得,又困不得,我几万大军难道就一筹莫展了么?”五贷呵呵冷笑了几声,讥讽道。

    “五都统言重,鄙人没有这样说。”巴特热轻蔑地笑了笑,继续说:“鄙人以为大军还是要循循渐进,补偏救弊,择机而动,先要积铢累寸,抓住战机蚕食鲸吞。”

    “不错不错,理当如此。”阿贵连连点头。

    “巴大人,讲来讲去,鄙人却没有听到怎么个打法,大人的一番宏论倒有纸上谈兵之嫌哪。倘若命你为一军主将,你将如何用兵呢?”五贷插方问道。

    “用兵并无一定之规,战场局势瞬息万变,需要审时度势,敌变我变。此时在此断言用兵之方略,才是真正的纸上谈兵,诸位大人以为如何?”巴特热毫不相让,言语中不无讥讽。

    “五都统,兵书战略且不谈,战场上听从将领才是至关要紧的呀。”奎林一见五贷三番五次挑剔巴特热,不由火从心起,硬邦邦地揶揄。他的意思众将都明白,言外之意是说五贷连服从将领都不知道,还奢谈什么兵书战略。不禁哄然大笑,就连绿营兵的将领也忍不住掩面而笑,额森特毫无顾忌,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弄得五贷面红耳赤。当着阿贵的面,又不敢发作,只好恨恨地怒视奎林。

    “罢了。”阿贵瞅瞅尴尬万分的五贷,朝乐得站不稳的额森特和奎林说,对这两个皇亲将领,他一向很客气,何况两人很能打仗。“本督师决意两日后开战,全军分三路进击,巴特热。”

    “卑职在。”

    “令你同常青额森特率领八千中路军从达木巴宗北山进击。”

    “扎。”三人领命。

    许多将领暗暗吃惊,没想到阿贵如此重用巴特热,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巴特热的身上。

    “富兴、五贷。”阿贵沉吟了一下,叫道。

    “卑职在。”

    “你二人为右队。”

    “扎。”

    “……”

    阿贵分派完毕,愠意逝去,神色峭然,环视了众将之后,阴森森说道:“大战在即,皇上急盼佳音。诸位仔细,倘若有人贻误战机,畏缩不前,本督师严惩不殆!”

    “扎!”众人齐声应道,都觉得一股冷意从脊梁骨冉冉上升,尤其是五贷,瞥见阿贵锐利的目光后,倒吸了口冷气。

    人去账空,阿贵唯独留下了巴特热,他觉得还得给这个青年将领上点劲儿,更确切地说是把他往自己的战车上拴得更牢绑点儿。

    “巴特热,你为中军主将,许多将领不服,你务必头仗见功,以慰全军呵。”阿贵语重心长地叮嘱。

    “卑职遵命,决不有负大人的提拔之恩。”

    “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督师或许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哦……还有一事,你要小心才是。”阿贵装出十分关心的样子,神色诡秘地说。

    “请大人明示。”巴特热诧异地问。

    “明寿之死万万不可露出半点风声,本督师受累是小事,你可是犯有灭门之罪呀!”阿贵愁眉苦脸地说。

    “呵……”巴特热心里一沉,脑袋嗡的一声,涨大许多。他心里明白,阿贵要是翻脸不认人,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就全断送了,还要连累索伦部。

    阿贵是他遇到的满人官吏中最精明豁达的人,他从内心里感激阿贵对自己的情意,可又不明白,当时恰恰是这位督师大人暗示自己杀掉明寿,现在怎么推得一干二净?如果说阿贵别有用心的话,却又叮嘱自己保守秘密,……

    巴特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总觉得明寿一事没完。

    一个月后,巴特热和常清率领中路大军,攻占别斯满一带十几座山寨。会合右路大军,并力强攻帛噶尔角克,底木达、布朗郭宗等大寨。年底,巴特热集中兵力血战五日,终于攻克小金川最后的堡垒——美诺,结束了小金川的战斗。

    阿贵稳坐中军大营,几乎每日都有捷报传来,他做梦也没想到,在短短几十天里,巴特热就收复了小金川。

    八百里快骑穿梭在京城之间。

    上谕命为巴特热支俸。

    巴特热策马于血与火中,处境开始好转。

    按照巴特热的建议,阿贵的大营迁到大金川附近,清军不失时机地准备攻打大金川。

    前军等待后队兵马,全体将士歇息三日。

    一日清晨,嗜好狩猎的索伦将士,闲暇之余,寂寞难耐,纷纷请求出游狩猎。巴特热想到将士们数月的征战艰辛,便欣然应允,他自己心情舒畅,心想终年南北征战,祖传的技艺欠疏,何不趁此机会逍遥一番。安顿好军营事务,就带一队亲兵驰出大营,向林密涧深的峡谷而去。朝霞映辉,雾海蒙蒙。林间鸟雀嘀鸣,萋萋蔓草中流水淙淙,漫天的霞光映射在轻柔缥缈的雾霭中,_38605.html变幻出五光十色的氤氲之气,悠悠飘浮在山涧和林莽丛中。

    面对这良辰美景,天地间神奇的造化,巴特热观赏了一会儿这扑朔迷离的景象,沉思着。蓦地,一轮硕大的朝阳,从云海茫雾中喷薄而起,凌空而上,撒下万道金光,使万山遍野,雾海林莽顿时清新明朗,他仿佛悟到了什么,想起仕途的荆棘,沙场的凶险,一股豪气倏地从心里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地顺口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吟罢,心境空明,长啸一声,正想率领亲兵冲向密林,只听一阵急剧的马蹄叩击声传来,身边的亲兵顿时紧张起来,望着巴特热,悄悄抽刀拔剑,取箭搭弓。几十匹战马团团围住了巴特热,做好厮杀的准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