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诱降雷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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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烈山诺说的,一日后,烈山韬亲自审问了这些俘虏,而我也毫不意外地再次被他召去听审。

  再见烈山韬时发现他气大不如前,脸中泛着灰白,以手支头斜靠在龙椅上假寐。看来船上传他自上船后就晕船晕得厉害,几日都水米都不怎么沾牙半点不假。

  我站在他宝座旁边,斜眼看着他那副嚣张大不如前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暗笑,正在幸灾乐就听见他,眼也未睁地低声沉吟道:“你又在笑了?”

  “奴婢没笑。”我虽然恨他,但又时也不得不佩服他。他那双眼睛有时候不论睁与不睁都能看透我的心里,常让人不经意时为之一怔。

  “你最好记得不要让朕看见你笑。”他仍是闭着眼但把身子移向了我,招手示意我看近他,我无奈走到他龙椅旁。

  他侧着头像小狗一样在我身前嗅着,“你身上什么味道?”

  这家伙不是饿得出现幻觉了吧?我身无长物哪有什么味道?“陛下,如果要用膳奴婢现在便下去转告给韦大人。”韦大人是他的卫队长,长随侍在左右,平常当半个内侍用。

  “谁和你说朕饿了?”他说着长臂一伸把我揽到了近前,幸好隔着椅子不然我的下巴非磕到他的头不可。

  他拉近我,鼻子还是细细嗅着,最后竟把手伸进了我怀里,我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他揽着我的手也没坚持。任由我躲开了,而他手里则多了一样东西。

  “这什么?”他撩开手帕看着里面的几颗还泛着青果子问我。

  “野枇杷。”原来他是闻到了野枇杷果的酸味。

  他拿起一个放到鼻子前仔细闻了闻,似乎感觉不错就要放进口中。

  “诶……”这是我采了给翠缕和锦愁降火的。

  “怎么不能吃?”

  “陛下不怕有毒吗?”

  他冷笑着看了我一眼,一口就咬了下去,随即脸就皱成了一团,怒目看着我。

  我心里得意窃笑,但面上还是没有表情地道:“看来陛下不喜酸食,不过这个对晕船止呕很是有效的。”说着自己拿起一个大口咬了下去,有心让他看见果子丰沛的汁液在我口中是多么酸甜适口,解渴生津。

  他眉头蹙着把咬了一半的果子重又拿到唇边小小吃了一口,脸皱得更加厉害了,模样像想吃又怕酸的孩子。

  这功夫经侍卫通报苍梧王走了进来,看见我站在龙椅旁又瞧见了烈山韬手里的果子,眉毛一挑唇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地嘲笑,而列山韬一见弟弟进来一改刚刚的疲态,正襟危坐除了脸有些差外完全看不出与往日有何不同,依旧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

  我感到了苍梧王的笑意自觉向后退开了。

  片刻后,乐军的俘虏被带了上来,仍是每人手铐脚镣十人被铁链串成一串的。第一行人中没有雷拓让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木然地立在烈山韬身后听他亲自审讯这些俘虏,俘虏的选择无外乎降与不降两种。

  对于那些一见他便自动投降山呼万岁的,烈山韬多数会一摆手命人将他们带下去充作军中苦役,不予重用。他口口声声说要善待自动归顺者,所说的也是那些有才有德之人,而那些无才无德无气节的,他日说不好又是他人走狗的,在烈山韬眼中简直形如蝼蚁,不杀只是因为他要笼络人心,不好食言。

  处置了前十个人,第二行人就被押了上来,这次为首第一个便是雷拓,他见我立在烈山韬身后不由一愣,我怕被烈山兄弟瞧出我们乃旧识给雷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低下了头。

  押他们进来的军卒见雷拓直挺挺站在原地,一点儿向烈山韬行君臣大礼的意思都没有,便自他身后狠狠一脚踹在他小腿窝处。雷拓踉跄一下几乎跌倒,但最后还是直挺挺站住了,怒目看了眼那军卒愤恨地看向烈山韬。

  “身为俘虏,面见皇帝还不下跪。”见雷拓年纪不大却铁骨铮铮的苍梧王出言道。

  雷拓满是泥污伤痕的脸看着烈山兄弟冷冷一笑道:“我乃乐朝之臣,他既非我乐朝皇帝,我又未降他,为何跪他?”

  苍梧王听到此处似乎对雷拓有了些钦佩之情,神变得玩味起来,也不在说话,单把眼光投向了自己的皇兄,似乎要看看他皇帝老哥要怎样收复这个忠烈的少年。

  “你未归降于朕便不跪,那么说你若你真心降了,便会俯首称臣了?”烈山韬也不离弟弟那副看好戏的神,只是单看着雷拓道。

  “不错。”

  “那你要如何才肯归降于朕呢?高厚禄,金银?”烈山韬身子向前半探着道。

  “高厚禄,人家私大丈夫在世固不可少,但我不要那些?”

  “哦,那朕可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了?”烈山韬摸着下巴玩味道。

  “我雷家五世侍乐朝七代君主,多少人血撒疆场,英勇之名决不逊于魏周任何武将。但只因皇帝耽于享乐军事不兴,乐朝才有此劫难。现在江南百姓却都怪罪于我乐朝将士无能,不能据敌于之外。我雷家纵是为了乐朝撒尽最后一滴血,也毫无怨言,但这亡国之罪实不能担。若要我投诚陛下,雷拓只请陛下让我领兵军中,为陛下血于北方未得之地,以令世人明白,乐朝之亡,罪在万俟,而非我雷家无能。”

  雷拓此番话着实让我吃惊不小,我万万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敢用这番说辞让烈山韬对他另眼相看,甚至是激他直接索要兵权?

  烈山韬哈哈大笑起来,苍梧王也抿唇轻笑,我看着他们两兄弟不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对雷拓是杀?是留?是充作苦役?还是真的会给他一支人马?

  他们兄弟肆无忌惮地笑了多久,我的心便悬了多久,唯恐烈山韬一个反复无常取了雷拓命。

  “你小小年纪口气到是不小,可你是世家公子从小顶着父辈军功,难免恃宠而骄自诩勇武,万一纸上谈兵岂不是白白折损我的军卒。若你真有心一雪家耻,那朕现在将你送往我魏周北部边塞从一个百夫长做起,你可有信心像父辈一样在我魏周建功立业,重振家声。”

  雷拓直视着烈山韬,又用眼神瞟了我一眼,他明知道这是烈山韬试探他的计谋,眼神还是一定下了决心。

  谁知他还没出口答应,烈山韬竟有提了一个新的条件。

  “你可要想好凡归降我魏周之将,都须受烙刑为记。”

  烙刑?那究竟是什么刑罚?我心头一颤不明白烈山韬这到底是何用意,既然他要收复雷拓,又为什么要摧残他?心里一急不由抓住了面前的书案,烈山韬撇过头看向我,我自知失态退回了原位。

  雷拓冷然一笑,“只要能洗刷我雷家之耻,我死尚且不怕,又何惧什么刑罚加身?”

  “好。”烈山韬一笑,看了苍梧王一眼,烈山诺一击掌几个行刑之人抬着刑具走了进来。

  我看了刑具双腿一软几乎跌倒,那些行刑人竟端着一个炭盆进来,盆内还有几柄大小不一的烙铁,原来这就是烈山韬说的烙刑。 

  “陛下……”我想替雷拓求情,可吐出两个字后竟不知以何种身份在说下去,而且烈山两兄弟同时望向了我,一样的质疑眼神,我不知再说下去对雷拓是否有利,一下干在那里。

  这功夫雷拓似乎怕我出言惹上身,竟抢先道:“来吧。”

  烈山诺向行刑人递了个眼,两个行刑人一左一右缚住了雷拓的肩膀,另有一人拿起炭盆中一柄大小如印章的烙铁朝雷拓走了过去……

  “不,等一等,等一等……”我急得两手紧紧抠着书案叫了出来。

  “怎么你认识他?”烈山韬审视着我道。

  “我……我不认识他,奴婢只是想出去一下。”也许我不能替雷拓求情,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此酷刑。

  “朕不准,朕要你留下。”他说着一手抓住了我的手,对行刑人一点头,那被烧得通红的烙铁便落在了雷拓稚嫩的脸上。

  随着雷拓那声痛彻心扉的喊叫,我的心像被撕裂了般,他才十六岁啊,他还是个孩子,就算他能挺过来活下去,可也要一辈子都带着这个耻辱的标记啊?一辈子生活在别人鄙视嘲笑的目光下。他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命运?他本可以慷慨赴义,落得个和他父亲一样荣耀的声名,可只因为我一句空空的以图后事,保重有用之身就要选择了一条极艰难极坎坷的不归路啊。

  我心如刀绞,一双手死命抓着烈山韬的,十指几乎陷入了他的肉中,可就那么抓着我不放。行刑后,雷拓虽然神智还清醒,可身子仍是不由自主的瘫软了下去,被两个军卒架着向外拖去,他努力回头看向我,似乎在用告诉我,他会保重有用之身的。

  可就在这一瞬间,烈山韬一把揽住我的身子笑道:“你替朕收服了一员勇将,朕该赏你些什么好呢?”

  我看见雷拓望向我的眼神陡然一变,单纯而坚毅的眼眸中泛起了深深的刺痛,我摇着头想告诉他事实并非如烈山韬所说,可他的人已经被拖了出去,我永远没有了解释的机会。

  我愤恨地瞪着烈山韬简直想用眼光把他肢解了,可他仍是那样笑看着我,我手背上一凉,低头发现一方手帕搭在了手背上。

  我拿起那带着丝丝血迹的手帕,突然如五雷轰顶,这是我的手帕,我系在雷拓脚上帮他止痛的那条,怎么在烈山韬手上?

  难道是因为我……因为我有心救雷拓,所以他才折磨他的?才要给他一条活路,一条生不如死的活路?

  这个念头在我脑中一形成,我便失去理智地扬手扇向烈山韬。可没想到抬起的手被他紧紧握住,他犹若深潭不可窥底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后转向下面道:“你应该庆幸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

  不知何时下面的苍梧王和俘虏都已出去,偌大的船舱中现在只有我和烈山韬两人,若非如此我刚刚那掌真够被碎尸万段了。

  我用尽力气想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可他却纹丝未动,当我气馁不在挣扎时,他却松开了。

  我得到自由一刻也不想耽搁地向外走,感觉自己已经心力交瘁甚至不敢问烈山韬,是否因为我要救雷拓,所以才连累他又多受一层屈辱和折磨。

  可烈山韬就像能窥见我心事的魔鬼一样不肯放过我,在我背后低声沉吟道:“活生生的人比枯燥的阵亡数字来的有趣吧!”所有一切原来都是他折磨我的手段,在我佯装着对那些报上来的战死人数无动于衷后,他换了一种更有效的方法折磨我。

  我尽力不去听他的话,快步向前走,什么也不想听也不敢听,这些天的负疚现在像海水一样在我体内蔓延着,只要在他身边在待一秒,我都好像要淹没,窒息了。

  “回来,你的东西忘了。”他在后面叫住我。

  我没有停下脚继续像前走,只想快些回到锦愁身边忘了这一切。可手肘却在后面被他抓住了,他然后盯着已近崩溃的我道:“怎么,你现在终于知道活着未必比死好了吧?” 

  活着真的未必比死好?这话为什么当初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带着锦愁一起消失,那总好过活着多造罪孽连累他人?我木然地想着。

  他又将那条带着血迹的手帕搭在了我的腕上问:“知道朕为什么给你手帕吗?”

  我呆呆看向他道:“让我擦泪的,擦悔恨的眼泪。”

  “你很聪明。”他赞赏带着笑意的眼神像锋利的匕首一样凌迟着我的心,令人痛不生。

  “现在你该明白不是你可以要挟朕,你就可以救所有人的。你每多救一人就是多害一人,只会令他们受更多的折磨,生不如死的活着,然后带着绝望和对你的恨死去。而朕就要一直看着你对他们的负疚活下去,朕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后悔,到底能承受多少……”

  他说着把我紧紧攥着的手扒开,把那手帕塞进我掌心里……

  就在那一刻我终于受不了了,我疯了一样撕扯着那手帕,眼泪夺眶而出在脸上肆意流淌着。

  我抓着他的衣服想把他整个人都撕碎扯烂,“你到底想怎样,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受不了在听有多少人死掉,在眼睁睁看着什么人被你折磨,处死,你恨我想怎样就怎样吧,就现在把我杀了,把我弄傻弄疯怎样都行,求求你,别让我清醒着,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我……”我狠命捶着他,打着他,咬他发泄着我已经无以复加的恨,烈山韬终于用他的方法把我逼疯了。

  在我失去理智不知哭闹了多久,感觉力气像被在身体里抽光之后,抓着烈山韬的衣服软软地向下滑去,他的手臂揽住了下滑的我,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你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不然就不会如此痛苦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