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劫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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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愁在我犯下弥天大错的那天终于清醒了过来,但他的病情并没有比在娉澜宫时好多少,第一次坠马受伤后他一直像自闭儿般不说话,也认不出任何人,而经过政通殿一役后,清醒过来的锦愁虽然认出了我,却认不出其他人,智商似乎也只有五六岁时的水平。

  一切不幸似乎都是为了印证当年我们在后海的戏语。虽然千年已过,但当年我答应他的话还言犹在耳,早在娉澜宫我就发誓一定要医好锦愁,即使我医不好他,我也会兑现自己的诺言让他成为最快乐的痴呆小老头。我相信若我和他易位而处,夏沐对我也会不离不弃。

  烈山韬按计划以锦愁的名义把命令下达到了黔滇两地的乐朝残余军队中,而且因为烈山韬对策的及时传达,乐军扼住了黔滇各族进入湘川桂三地的咽喉,而且因为当地乐军熟知与当地夷族对抗的战法,所以两方虽有激战但伤亡不大。

  可每次这前方有军报传来,烈山韬都会很有耐心把我唤进他的大帐,让我站在后帐清清楚楚地听到有多少军卒阵亡。每次我都忍住负疚,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努力挺直脊背走出他的皇帐。

  一切如我所料,自我给他下蛊之后,我得到了和锦愁苟活下去的机会,而他得到了除了掠夺他国疆域之外的乐趣,多了一个活生生的玩物,他可以穷尽脑汁在精神上折磨摧残的玩物。

  原打算退到岳阳以避瘟疫,待冬日再战江南的烈山韬因为对乐朝残留兵力实施了怀柔之策,又册封了锦愁为乐王,实质上已将乐朝全部疆域接管,由此便无需在屯兵江南,再燃战火。所以,他决定班师回朝,而我们这些俘虏也不得不跟随着他一路向北。

  在烈山韬乘马来侵向江南百姓昭示过他的强悍后,归程他选择成舟似乎也在向那些已经饱受了离乱之苦的百姓,表明他已是江南之主,他完全可以统驭这片他不熟悉的土地。他选择了在湘阴由陆路改成水路北上。

  “,可收拾好了。那位军爷再催了。”翠缕撩帘进来催促着我。

  “好了。”我帮锦愁掖好被子,示意两个负责抬锦愁上船的军卒已可以起程,便带着翠缕和芸雅尾随锦愁上了烈山韬的御用龙船。就像烈山韬威胁我说的,我们从此在也离不开他了,每时每刻都要活在他的监视之下。

  我们一干要上船的人需要在渡口等着烈山皇帝先行蹬船后,才能上船,等待时,我仰头看着这艘三层楼高几乎可以堪称宏大的龙船,这船本是属于万俟穆,我曾随茹贵上过一次,可如今时过境迁,今日竟要和锦愁以俘虏的身份上船,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我正胡思乱想着,烈山韬便带着亲随到了,所有人都跪送皇帝蹬船,他走到我们身前时稍稍停了下,瞥了眼担架上的锦愁。

  “乐王大病未愈,可能适应旅途劳顿?”

  我抬眼看着他,知道他言下之意是问我,锦愁能不能熬住行船的颠簸。

  “蒙陛下宽宥,我主之伤已见大好,料想小小洞庭之波应无大碍。”我用眼神告诉这个北方人,他还是管好自己比较好。没坐过船长途旅行的人大概还不知道把胆汁都吐出来感觉。

  他还我一记冷笑,快步上船了。而尾随在他身后的,他的胞弟苍梧王烈山诺则皱着眉看着我,似乎对我刚才敢对烈山韬所说出的那句不软不硬的话有些疑惑。我立刻低下头了头,不想让他探究。

  烈山韬对我们还算不错,安排的舱房也算宽敞,但这毕竟是坐船船舱里难免气闷,我和翠缕安顿好锦愁和芸雅,就出了憋闷的房间,想到外面的甲板上透口气。扶栏远眺就看见后面护卫龙船的随行大船下一些军卒正在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驱赶上船。

  我拧眉看着有些不解,按理现在瘟疫蔓延烈山韬为什么要把这些病恹恹的带在左右,行船中一旦这些人中有人患病,蔓延是很快会在船上传播的。

  “那些人是被生擒的乐朝守将副将。”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人站在了我身后。

  我扭头看去,原来是苍梧王烈山诺,立刻屈身行礼道:“奴婢,不知苍梧王在失礼了,还望苍梧王见谅。”

  “陛下对你尚且不同,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烈山诺带着一股若有似无地嘲讽口气道。

  这个苍梧王早在十来日前曾在树林中救过我,当时他言行随意毫无一朝亲王的凌人气势,但自在烈山韬皇帐见过我之后,态度即变得谨慎起来,其后几次偶遇更是带着和烈山韬极为相似的审视神看我。

  我则尽量采取回避的态度,今日在这里和他遇见也不想久留,但才要告辞离开就听见不远处岸上的一阵乱。

  原来是驱赶俘虏上船的军卒和俘虏起了冲突,那些俘虏不仅手脚被铁链锁着,而且十个人一队被一条非常沉重锁链串在了一起,赤脚行在石砾遍布的岸边,手脚也早已被铁链磨破了皮肉,形状之可怜让人不敢细看。

  我心头难言的酸楚,正要转身而去就在那些狼狈的人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是他?是他吗?他竟没有死?

  “怎么那里有你相熟之人?”苍梧王看着我手紧紧抠着围栏道。

  “啊……没……没有,奴婢只是一名小小宫怎么会认识那些人。只是见他们都着着乐朝军服,如此景象难免有唇亡齿寒之感。”我不觉让这位苍梧王知道我认出了熟人,于下面那人有好处便否认道。

  苍梧王眼中带着明显的不信道:“原来如此。”

  随即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卖了个人情给我,“这些人都是陛下认为是可用之才有意劝降的。不过,他们若还要讲什么忠君爱国,不侍二主,恐怖我皇兄也在没那么好的脾气。”他说完这句带着三分嘲弄的笑意睇着我,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简直说了他想说未说的话,那就是他皇兄对我特别脾气尤其好。

  “陛下仁厚我想只要船下这些俘虏识时务,必然会为陛下和王爷所用。”我说完低下眉眼躲开了苍梧王的审视,施礼退下了,回了船舱开始思量怎能救那人。

  没想时机很快到了,烈山韬的龙船因为船身重吃水深,到了浅滩便需人力拉纤才能前行,那些俘虏变成了最好的纤夫。

  我和看守我们的军卒说了想乘船慢行时去采些草药,因为我行动早得到过烈山韬的允许军卒也未加阻拦。我一面佯装看着岸边的植物采着野果,一面尽量靠近那些俘虏,然后故意将采来的野果撒到纤夫脚下,最胡可以借拾野果的机会混进了他们的队伍中。

  “雷将军,雷将军。”我在那群俘虏中扯住面上还是半个孩子的雷拓,见他人已枯瘦,手脚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不由一阵心痛。自乐魏开战之后,雷拓就自动请缨协助其父守城,今日相见看来也同锦愁的情形相同,左不了一个国破家亡。

  也许是因为被俘日久,他又还未真正成年,神有些恍惚不定,眼睛好半天盯住我好半天竟认不清人了。

  “是我呀,我是凤梧,九爷身边的凤梧啊。”我激动地拉住他的手。

  经我一说,他这才出我来,“凤姑娘,是你。九爷呢?九爷可好?乱军中都在传九爷已经不在,魏周的狗皇帝在拿那玉玺诓骗我们。”

  “不,九爷还活着,他就在烈山韬的龙船里,只是被软了。凤梧此来就是听说烈山韬有意收各位将军为己用,所以希望将军能保重有用之身,莫做无谓牺牲。”我说着把怀里备好的食物塞进他手里。

  谁想他双手一攥,任由东西散了一地,怒道:“我与魏周有杀父亡国之仇,怎么能任其驱役?忍辱生?”

  “凤梧记得在琅嬛书院中,曾听诸位皇子世家公子们大谈大丈夫金戈铁马豪气干云如何如何,难道大丈夫便只能天纵英武,不能忍辱含垢?凤梧以为所谓大丈夫只有能屈能伸,方能顶天立地?”

  “我父死后雷拓便已报誓死的决心,姑娘不必说了。”

  “死有何难?忍得一时皮肉之痛,得个永世痛快,可只有活下去才能以图后事,才能报家仇雪国耻,其中孰轻孰重?何为丈夫,何为懦夫还请将军三思?”我说着把散落的食物重又捡起来塞进了他手里,这次他倒没有拒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才要再劝他驱赶他们拉纤的军卒就发现了我,疾步呵斥着向这里来了,我无奈地要走,可看见他血肉模糊的手脚鼻子就忍不住泛酸,矮下身子把手中的手绢系在了他的脚腕处,希望能为他减轻些许皮肉之苦。

  我系着抬头看他着道:“只有留住有用之身,日后将军一腔热血方能有用武之地啊。”他看着我眼中竟闪起了泪光,最后将头一瞥不忍在看我,我也被过来的军卒扯出了俘虏队伍,甩到了岸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