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雪夜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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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着貂裘大氅沿着雪地上浅浅的足迹寻过去,看得眼都了,还没见着茹贵的人影。身上又冷不由有些泄气,琢磨她是不是已经回娉澜宫了,正要转头回去,就听见树丛后有人在轻声交谈。

  “好不好也不敢劳烦贵娘娘挂心?”一个比这雪寒风还冷得,满含怨恨的男声从树丛后传过来,口中清晰的说出“贵娘娘”四个字。

  这宫中总共两个贵,半同时出来晃的可能几乎为零,除了茹贵我不作第二人想。但这个男人是谁?我咬紧下唇不敢再乱动,唯恐发出声响。

  “你…你……别别这样,纵是千般万般恨我,也要自己珍重。怎的才几年功夫,头发竟白了多半?”

  一句原是劝慰的话,说到一半不由自主变成了哀叹,最后已经哽咽的难以成言,心中悲痛可见一斑。

  “恨你,儿臣不敢。”那男人话语不多,却让人感觉其中夹杂了太多悲愤和嘲笑。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竟自称儿臣,难道……难道……

  我被惊得不敢想下去,但心里那个可怕的答案,却很快被她揭开了。

  “浔……求求你,别别这么说,你知道当年……”

  “住口,不要在说了。你觉得愚弄我一次还不够吗?当年你们父一石二鸟之计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你们茹家已经飞黄腾达了。你们现在还缺什么,不过你差你儿子坐上那个位子。可我一个半朽之人,对此实在无能为力。”

  “不,天下人都知道那个位子是你的,皇上从没想过给别人。我和锦愁想也没想过。”茹贵啜泣着断断续续哭诉着。

  “所以呢,所以你们茹家又恐富贵不长,翻回头来押我这个宝了。你们茹家也算诗书世家,竟能想出这种用一惑父子二人的伎俩,只是想想也让人作呕。你父亲真不愧如意算盘的雅号。可现在两鬓斑白的我,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傻瓜了。”

  “不是不是的,锦浔。求求你让我说完,当年的事不是那样的。当时我和你两情相悦,我父亲从来不知,偏你又有事回京,什么都没定下来……”

  “不要说了,你放开我,放开我……”万俟锦浔抽身而去,可似乎被茹贵紧抓住不放。

  “不,我要说出来,你以为这些年只你一个人苦吗?我心里的苦若都吐出来,十个皇宫也早淹成茫茫苦海了。我说了完这话,你若还说不再见面,我立时去死让你心里干净,你若真恨我,又怕什么?”

  “茹澜……”

  “你走后,那日家里只是来了位很平常的长者,父亲对他同往日那些文友没有丝毫不同,依旧命我们出来行礼见客,我瞧着那长者和你非常相像不由多看了两眼……只是多看了两眼……竟让我们……让我们到了这种绝境……”

  茹贵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雪地中,愈显凄惨悲恸,树丛后的我鼻子都忍不住泛酸,深深体会到了那与爱人错失的终身遗憾。难怪她会说,羡慕我,回头想想我和锦愁原来竟是如此幸运。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抗婚,为什么不把实情说出来?如果你说了,父皇就……”

  “我不说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那长者走后不几日,传旨的内侍和轿一同到了家,我当时已经……异常焦虑,一听说是宫中来人,大喜过望全心以为是你禀明了皇上派人来接我进京的,根本顾不得细听内侍宣得是皇还是王,等被人抬进了行宫,认清撩开喜帕那张想念已久的脸不是你时,一切……一切都太晚了……”她这番话后,雪里的萧萧风语似乎都变成了呜咽低泣。

  好一会儿,一声从万俟锦浔喉咙深处振荡出来的嘶哑长笑,在空旷的御园中回荡开来。他混着悲愤心痛和更多复杂情绪的长笑窜进人耳朵,好似立刻化成了一滴饱含绝望的泪,苦的涩的让人的心狠狠一窒,生生疼出一道泪痕……

  笑毕,他恨道:“你骗我。到现在了你还要骗我,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吗?你想离间我们父子,你又想坐收渔人之利,你现在处心积虑就是想让你儿子登上帝位,你休想。只要我在一天,你绝不会让你和你们茹家人得逞。”

  “锦浔,若恨我能令你好过些,你就恨吧。但十几年来,每见他一次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次,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一刀一刀刺过来,我只当我是最苦最可怜的。可原来我不是你才是,你胆小的看都不看一逃就是十年,如今,听也不敢信,你大可以再逃开,可以怨怪别人,你有什么错?可惜我找不着这么一个人恨,最后只好恨自己。”

  “不要说了,也再不要编故事骗我了,更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在让我看见你这副楚楚可怜的假面具,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宝贝儿子,我必杀之。”

  这个男人疯了,被绝望逼疯了,他情愿恨一个人恨所有人,也不愿意接受一个没有人错过的悲剧,此刻,他的支柱便是能持续下去的恨,总该有人为他的不幸负责。到如今他已不在乎,那人是谁了?只顾疯狂的砍杀这个故事里的人,为他的幸福陪葬。

  我理解又不解的兀自想着,耳畔是有人倒在雪地上的声音,猜茹贵被万俟锦浔推到了。

  “不,不,你可以恨我,怎样对我都无所谓,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恨锦愁。他其实……他是无辜的,而且他是你的……你的……你的兄弟。”茹贵断断续续艰难地说出来,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可能是抱着万俟锦浔的腿在哀求。

  “别和我说兄弟二字……”茹贵那句话好像碰触到了万俟锦浔最敏感的神经,他疼痛着阻止了她的话,尖利的声音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

  又是一阵杂乱的声音,随即是快速离开的脚步声和匍匐在雪地里的茹贵不能扼制的抽泣声,我想万俟锦浔又逃跑了,不敢听不敢看的,又逃跑了……

  我不知在雪地里站了多久,也不敢过去搀扶茹贵,最后只能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带着对两人的无限同情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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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后茹贵因为在外面受了风寒一病不起,御医天天来瞧,每日的汤药更是不断,但她的病却没有彻底好转,总是时好时坏反复不定。惹得皇上异常挂心,经常下了朝便过来探视查问,今日又换了什么药,进了多少膳。虽然三日最少来两次,可茹贵总是以病体不便侍驾为由,将皇上赶走,再没留宿过。

  如此一来宫中渐渐起了传闻,议论说是茹贵这是故作矫情,在吊皇帝的胃口,实在是不争而争。我心里却明白她是受够了,再也不想违心地面对那张脸,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

  可我暗地里却担心,她的病如此一拖再拖的不见痊愈,也许身体上症结还在其次,恐怕真正的问题是她将积压了那么年的心事宣泄出来后,心中没感到轻松反而变得更加空虚,没有了遗憾,也没有了支柱。

  最令我害怕的是,如果茹贵真有一日不在了,锦愁在宫中的地位将会有极大的转变,他会从皇帝膝下最受宠的幺儿,变成新皇眼里最容不得的沙子。

  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劝茹贵放开胸怀,忘记那些前尘旧事,可又不敢吐露太多,一番努力却收效甚微。另一头锦愁的情绪也随着茹贵的病情变得时好时坏,常常出神发呆。

  整个娉澜宫就如此在忧愁混乱中迎来了新年。在这不平凡的一年中也许因为经历了太多起伏变化,人们的热情已经耗尽,到了往常最热闹的新年时,众人反而表现地异常平静。

  只有海陵王万俟锦浓添了一桩喜事,还没有迎娶正的他,把笑倾娶为了侧室。若在平时皇帝恐怕很难应允,但这阵子万俟锦浓举荐了多位能力卓著的贤才,再加上万俟穆的心思全在茹贵身上,也就由他去了。

  可皇子不娶先娶名妓的事,一流入市井就成了最炙手可热的话题,一对佳人又成就了一段佳话。

  皇家庆祝新的宴因为茹贵的体力不支,和大家被一连几月大小宴会消磨掉的兴致而很快结束了。

  一行人回了娉澜宫,我便回房整理锦愁这几日为新年新写的桃符,想着找出最好最吉利地贴出去,采个好意头,让娉澜宫的愁云早日消散。

  正在低头找着,锦愁就兴冲冲推门进来了,他这两日因为茹贵身体有所好转情绪变好了,眼角眉梢带着喜。

  他进来就急急地道:“别弄了,我早挑好了,让她们挂上去了。”

  “挂了!”那今真还就没有其它事好做了,无聊的新年呀。

  他瞧见了我失望的神,一脸神秘笑意地把头搭在了我肩上,轻轻在我腮边耳语:“叹什么气,快去换衣服,我们现在出宫到七哥那里看烟去。”

  “真的?”我兴奋得不得了地瞪圆眼睛瞧着他,有点儿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我在父皇面前哀求了半天,父皇才点头应允的。还不快换衣服。”他说着已经自己动手找外套了。

  七爷府邸我是早想去的,我真的很期待去瞧瞧他那样风雅的人的家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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