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盛筵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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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茹贵脚前,低声哀求道:“娘娘,恕罪凤梧失手掉了象牙箸。”不知为什么,我几乎本能地把这个责任揽了下来。

  茹贵经我这一说才从惊魂落魄中醒过神来,沉下脸来佯装恼怒道:“笨手笨脚的奴才,还不下去再换双上来。”

  我拣起她脚下的象牙箸,移步下去,一直低着头唯恐让人瞧出心虚来。但经过六皇子身边时,余光扫见他的目光还是觉得不同以往,带着抹疑惑审视。

  为了缓解承阳殿里古怪的气氛,内侍总管喜眉笑眼地走到皇帝面前道:“皇上,海陵王今日特意备了新鲜的玩艺让您开颜,给长兄接风。”

  听来这话我向下走着不由看了眼海陵王,只见他脸微微一变,上午我们三人分明听见是皇帝派人来问他排演的节目,怎么皇帝会不知?难道连小小内侍也敢如此狐假虎威地暗地里欺辱他这个七皇子。我不由为万俟锦浓报起不平起来。

  吃下这个暗亏的万俟锦浓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新近研究出了一种假面戏,还请父皇鉴赏。”

  万俟穆也是个颇风雅的皇帝,一听说是个新近的戏种自然好奇,挥手让排演上来,锦浓尊旨退下去。

  不多时,管箫齐鸣,海陵王坐在殿口亲自抚琴,一段充满野趣闲情的曲子自弦间跳跃下来。一个身着村姑服饰,带着滑稽可笑面具的子随乐曲走上了承阳殿,然后上来了一个年青武士模样的人,两人随着音乐各自做了采蘑菇和打猎的舞蹈。我一瞧立时很激动,音乐剧,有年头没看了,眼泪几乎掉下来。

  听到两个演员的演唱,我才明白两人唱的是《诗经。野有死麕》,讲的是一个武士用猎来的獐和鹿去追求一个怀少,撩拨少的围裙,惹得小狗吠叫的故事。

  也亏万俟锦浓想得出把这首风,改成了滑稽戏,尤其演到武士撩拨少情,又动手掀围裙又惹小狗乱叫,姑娘羞涩不已的场景时,整个承阳殿里溢满笑声。

  只难为了石贵身边的宫和内侍,主子怒容不改,他们纵然想笑也不敢,一个个只好憋着,滑稽的样子比场上的武士和村姑相差不远。

  《野有死麕》后依旧是一首《诗经》中的《江有汜》,演员仍是一男一。虽然同样戴着面具,但这次的子身着精致的粉衣裙形态婀娜丽,面具上画着的脸也略显愁苦,她且歌且舞走上承阳殿,清丽甜的嗓音唱着:“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当众人惊她曼妙的身材和甜哀愁的歌声时,一个着着青袍子身形俊朗的年青男子戴着一副文人的面具走上了殿,用充满愁怨的声音复唱道:“其后也悔,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子依旧舞着,但舞蹈和歌声都显得更加悲伤了,如泣如诉。

  男子复唱道:“其后也处,其后也处。”他伤痛以及的歌声舞蹈,虽然隔着面具表达出来,也几乎令人感伤落泪。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唱到此处,子悲伤痛苦的情绪已达顶点,忽高忽低起伏不定的歌声,不知不觉就让人泪流满面。

  男子依旧是复唱着:“啸也歌,啸也歌。”想去牵子的手,子此时已然悲痛不能自己,却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决绝怨恨地望着男子。

  男子瘫坐在地上看着咫尺天涯的子,又将歌再唱了一遍,较子的歌更加凄怆悲凉,无奈伤痛溢满承阳殿。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琴弦拟出的千古寂寞的流水声,和殿中人隐隐的啜泣声。

  这首《江有汜》我是在琅環书院和紫晏师傅学的,没想到经两个艺人一唱,竟会如此伤心,直到锦愁皱眉不解地瞧着我,递过来一方帕子,我发觉自己竟然哭了。

  我才要拿过来手帕擦,就发现了一个比我还悲伤的人,茹贵。往日安静自持喜怒不形于的她,今日竟然泪流满面犹不自知,呆呆望着场上的青衣男子,依旧泪流不止。

  我见茹贵的随侍宫只顾自己抽泣,完全没注意到主子,只好用袖子轻沾了沾泪水,把锦愁的帕子呈给了她。

  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接了帕子拭泪,可脸上神依旧悲戚,仍含着盈盈泪光的眼睛望向了对面的长皇子,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而对面的万俟锦浔此时也神情呆滞,定定地望着这里,眉目间仿佛积满了难言的愁绪。

  感觉两人如此相望甚是不妥的我,不由环顾四下,很是庆幸承阳殿里没有人留心到他们的失态。

  渐渐人们自这场悲剧中醒过来,掩住了悲,开始纷纷议论两个艺人的歌技,连老皇帝也高声对着殿口抚琴的海陵王道:“锦浓,这两人歌艺甚好,日后就留……”

  万俟穆说着突然止住了,原来在殿口负责抚琴配乐的海陵王万俟锦浓早已换成了别人。

  “父皇,有何吩咐?”一个清凉的嗓音在承阳殿中央响起。

  出声的正是那个青衣男子,他说着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令人惊的面孔。原来扮演男子的人正是七绝王万俟锦浓,一见是他大殿中众人皆惊,赞叹唏嘘之声不已。

  在众人惊讶地几乎合不拢嘴时,那子也摘下了面具,同样露出一张柔不可方物的容颜,她上前翩翩施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歌姬笑倾献丑了。”

  两人绝世的容貌,霎那间令人承阳殿中无故明亮耀目起来,万俟穆看着二人刚刚愉悦的神渐渐褪下,换上的是一副若有所思令人不可琢磨的审视神态。

  在他眯眼看了两人半晌后,只挥手淡淡吐出三个字:“下去吧。”

  万俟锦浓和笑倾都是千帆过尽之人,对皇帝骤然变化的态度,也不惊讶恭敬地施礼退下了。

  向每次宴会一样,万俟锦浓过后在无,后面的时间淡而无味的又持续了一会儿,便散了。

  我和锦愁随在茹贵身后回娉澜宫,才在绕过一处幽径就听见一阵凄厉的笑声。因为笑声响在漆黑寒冷的冬里实在令人胆寒,前方提灯的小宫被吓得听住了脚步,怯怯地回头看着茹贵道:“娘娘,会不会……会不会是……”

  入宫的人又哪个没听说过几个枉死嫔,宫的故事,一有些风吹草动就一股脑都想起来了。我虽不信神鬼之说,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耳旁又是凄厉笑声,身上也不觉有些发毛,往锦愁身边挪了挪。

  “就是这宫里的鬼,生都无奈,死后又能如何?走吧。”还是茹贵持重,话虽让人心安定,却也透着几分凄凉。

  众人才要抬脚走,那笑声又传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怨恨的话语。

  “都好了,太平了……”

  “该回来的也回来了,该封赏的封赏了,又可以歌舞升平了……哈哈哈……”

  “谁……谁想到过我的隆雅,只苦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去了那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嫁给个蛮子……”

  “我的锦泠啊……”

  “母,还请母慎言,锦泠的婚事乃父皇所赐,驸马爷是父皇亲选,定不会错……”

  “呸。不会错?你怎么知道不会错。你若争些气,我们母也不会受人欺负……锦洹,你……你你要争气呀,早日把你接回来……”

  “都在瞧着我死,可我偏要等着那一天,到时哪些待薄我们的人我一个也饶不了……”

  “娘娘醉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些扶娘娘回宫。”万俟锦洹急促地呵斥声和石贵断断续续地哭声渐行渐远。

  黑暗中我只听见茹贵一声长长的无奈叹息……

  我们这些无意听见这番怨言的人,直到再听不见石贵的声音才放开脚步,才默默回转了娉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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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伺候锦愁睡下后,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在上折腾,心头一直萦绕着石贵的话,六爷什么时候得势我不在乎,石贵会怎样报复那些所谓待薄她们的人我也不关心。

  但我总是不由想到万俟锦泠的那个去处,我的来处,滇南苗疆。很多往事,娘,凤嬷嬷,戛垮,凤威那些熟悉的脸在脑海里不断翻涌。

  怎么也躺不住的我翻身坐了起来,隔着窗户隐约瞧见外面又飘雪了。索穿了衣服想到院子里走走,估计走累了也就可以安睡了。我才撩开帘子出来,就发现原来院子里已经立着一个人了。

  映着莹白的雪光,我认出那人是茹贵,赶紧过去行礼,走近了吃了一惊她竟只穿着一件夹衣披着斗篷立在那里。

  “娘娘您穿得如此少,让凤梧扶您回去吧。”

  她轻轻推掉了我扶过去的手,一张素颜映着白晃晃的雪光,虽然苍白却楚楚可怜。她看着冬日里一片雪白素净,甚至有些荒凉的娉澜宫,低声道:“凤梧,你家乡下雪吗?”

  “下的。”我脱口而出,仍是把现代的北京作为自己家乡的。

  “我的家乡就没有雪,可我十五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想这次应该会下雪了,便日日盼着。谁想只盼来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把我和他淋了个正着。后来,他就许我说总有一日会带我去看雪……”

  他?

  定然不会是皇帝。我缄口不言,只贡献出自己的耳朵给一个需要听众的人。

  “既然,你也睡不着,就陪我去园里走走吧。”茹贵提议着,我回头望了望她的寝殿,觉得实在该劝她回去或去给她取件衣服,但又不忍搅了她此刻的兴致。

  谁想我思量这功夫她已经走了,我只好追了上去。两人夤就靠着微弱的雪光在御园里信步而行。

  我们走着走着竟到了玉兰林,此时的玉兰林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她停在一株玉兰树前,抚着一段枯干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凤梧,你可知道你很让人羡慕?”

  “娘娘,您蕙质兰心又深得皇上宠信才是令人羡慕。”

  暗里传来她一段嘶哑的笑声:“那你可羡慕我?”

  我被她问得语塞,我有锦愁才不羡慕她,可话还是要答的,虚与委蛇道:“凤梧,不敢。”

  她淡定的语调中含着几分感伤道:“此处就我们两人,宫里的套话就不用说了。你不羡慕。”

  “娘娘……”嘻嘻,被识破了。

  “凤梧,从锦愁救了你那天起,我很多次想让你离开他,总觉得你是苗人的身份是个,说不定有一日会牵连锦愁,但每次不知为什么又都不了了之了。这些年你行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的一颗心确实只装着锦愁,现在我就把锦愁正式交给你。我知道他做什么你都会帮他的,你不会负他的,也但愿他不负你。”茹贵凝着我的眸子道。

  “娘娘……”她这番话让我惊愕不已,原来这些年我曾几次差点儿和锦愁分开,回头想想真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可她为什么说但愿锦愁不负我?按理说,身为锦愁的娘,她应该只要我不负他就好,怎么还……

  说完这番话,茹贵执意要自己走走,硬是把我赶回了娉澜宫。可我一却还是没能安睡,忍不住的琢磨茹贵那最后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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