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冷冷地看向头上,又打量了一番四周,最后从靴子中抽出一只匕首,眸光定定地看着我。
我见他手中寒光一闪,瞪圆了眼睛,出声警告他:“诶,你现在把我杀了,自己一时又出不去,尸体腐烂可是很臭的,说不定会熏晕你。”
他棱角分明的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无所谓地道:“哪有如何?”
“你……”变态呀。
“我,我很快会出去的。”他说着拿着匕首向我走了过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把旁边一根树枝紧紧搂进怀中,大声警告他:“我告诉你,如果我死了整个乐朝都会派人来找我的,我爹……我爹是丞相,我姑姑是贵,我未婚夫是皇子,如果我有个闪失这整个围场都会被封锁起来,你插翅难逃……”
我胡言乱语地吓唬他,但却听不到他任何的回应,认定自己这次死定了,但在我感到他呼出的热气喷到了我脸上的同时,匕首带着风声在我耳旁呼啸而过。
“啊……锦愁……”我大叫一声以为和锦愁又要天人永隔了,没想到嘴巴再次被他捂上,他的唇靠近我耳侧低语道:“再叫我就真的把你埋在这里。现在从这里开始挖。”
他把我的头转向一边,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此刻正插在我身后的坑壁上。
按他的意思我们从齐腰的地方开始挖土,挖出一个空洞然后将上面的土用树枝捅下来,在将土垫在脚下,按此方法反复最后将一方坑壁扩大成一个可以爬上去的斜坡。
我听了觉得这方法还算可行,何况又在他的威逼下,也只能充当苦力了。
我用树枝,他用匕首,两人直挖了近一个时辰,才在坑壁上挖出一个合乎要求的洞,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且老天爷似乎也有意刁难我们,竟开始下起了雨。
坑底踮脚的泥土也变得湿滑泥泞,站也站不稳,我扭头看看他,他像完全感不到不断落在背上的冰冷雨水般,还在不停挖着。
我见他左臂不受控制的游荡着,便把那段五丝绳捡了起来,打算帮他把手臂固定住,谁想一碰到他便感到他身体不正常的热度。
“你在发烧?”我拉住了他的衣服,在雨中冲他喊:“你在发烧,又淋雨受寒弄不好会死的。”
在我看来在这个医学落后的时代里,人的生命是非常脆弱的,尽管之前他屡次威胁我,可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轻易死去。
我上前拉住他的手,想帮他把左臂挂在脖子上,以免伤势严重落下残疾,没想到却被他狠狠推开。
“现在不能停,这里地势低,如果雨不停我们很快会被淹没。”他冲我急道,即便在黑暗的雨中,他一双犀利的眸子仍散发着摄人不容人回绝的光。
我怔了一下才发现雨势不大,但坑里的水已经没到了我们的小腿,而且沿着坑壁雨水果然在向下淌。
不敢在怠慢,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好在泥土经过雨水浸润已经松散很多,稍一用力就颇见效果,整块整块掉落下来。如此又是一个时辰,在极微弱的光线下,坑口已经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见他体力也近不支,拉住他道:“你先休息一下,我自己挖。”
出人意料的是这般困境下,他的防备之心竟没有半点儿松懈,一双利眸还在审视我。我长叹一口气也不理会了,任由他看,兀自从腰间拿出了那段丝绳帮他把手臂固定好。
也许是实在太累了,或者是大功即将告成,我们脱离了被活活淹死的困境,他终于妥协了,而且没有反抗我从他手中接过匕首,继续挖土。
他疲惫地靠到旁边休息,我则爬上已经有些斜度的坡上继续挖,新掘开的泥土很快被雨水打湿变得泥泞,即便眼见地面距我们已经很近脱困在即,随着坡度的增加每向上一步也都变得更难。
不知又过了多久,黑暗中我终于摸到了坑口,霎那间的喜悦让我忘记了两人对立的身份,兴奋地迅速滑回坑底,拉着他道:“我挖好了,我们终于可以上去了。”说着眼泪竟不由自主地哗哗流下来。
听见我的话他靠着坑壁竟然笑了,没有月光的雨中他的笑容映在我眼底分外清晰,经管他的脸颊和发髻不停滴着水,可那冷峻犀利的眉眼却给人一种爽朗的感觉。
我伸手上前想拉他上去,他烫人的手掌却更早一步地握到了我的脸侧,他默默地用拇指将我脸上的泥水慢慢揩去。
他竟不在时时防备我了,甚至露出了一丝温柔。想到这个,我心头一奇,但很想告诉他:大叔,我不喜欢你这种冷酷侠士形的男人,我比较中意善良居家形的,而且家里有一款了,不需要备份。
我才要把他的手甩开,就听见耳畔雨水从坑壁淅淅簌簌淌下来的声音骤然加大了,抬头望去,他身后我们一直没有挖掘的坑壁泥土竟然在大块大块滑落……
糟糕!难不成那里要塌方……
我一把拉住的他手,才要拉他到自己身边,可为时已晚,他身后坑壁上一块巨大的土方塌落下来,将他的身子一下埋在了土中,惟有一只手紧紧被我抓着。
他的身体虽然被埋在土中,但那只手却以极快的速度一翻将我抓住,我两世的生命中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清晰地领会到别人的意图,他要我救他,他求生的意志完全体现在了手上,我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把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挣出来。
“你坚持住啊……我会救你的…我不会走的…”我喊着,拼命将砸在他身上的土扒向一边。
我疯了般不知扒了多久,才依稀瞧见他的背,等将他完全露出来时,已经失去了知觉。唯恐再次塌方,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拖出了大坑。
“你醒醒,醒醒啊,我们已经出来了,你不要死……”我拼命摇晃着他的身子,他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呼吸和脉搏也消失了。
难道他是因为在土中埋了太久,窒息了?
我搜刮着头脑中前世积攒下来的急救常识,觉得除了心肺复苏术实在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做,但那个要……要……
那可应该是我和锦愁的初吻啊……
我看着地上他已经苍白的脸踌躇了,可踌躇后的结果仍是要救他,我对救人一命所谓的积累功德不感兴趣,但受过现代教育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我面前消失,却什么也不做,那是和我头脑中固有的观念相悖的。
回忆着十几年前所学的东西,我按部就班地给他做心肺复苏,可令人失望的是,反复了十几次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我抱着他已经冰冷的身体,一种难言的委屈难过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你叫我救你的,你自己怎么能不坚持呢……你知不知道把初吻给一个死人是多恶心的事,会有心理阴影的……”
我声泪俱下地哭着,嘴里也没停了唠叨,感觉这次自己实在亏大了,自从穿进古代这是最亏的一次。
手底下抑制不住地狠狠拍打着他的胸口泄愤,“你如果要死……刚才就不要抓着我不放……现在怎么办,以后我每次吻锦愁,都会想起你……”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我也哭累了,头脑渐渐理智起来,感觉自己一直抱着个死人也不是回事,瞧着自己刚刚爬出来的那个坑,如今怎么看怎么像给他特意订制的。
我抽搭着鼻子,看着他苍白的脸埋怨道:“你要死不早说一声儿,你知道我了多大力气把你从坑里拖上来,现在费力在把你推进去……”
我话说完才要动手搬他,袖子就被人紧紧捏住了,一个声音非常弱地道:“你敢把我推回去,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啊……”我低头看着仅用两根手指捏着我袖子的他,破涕为笑。
我抹了抹他脸上的泥水,教训这个半死人道:“你知不知道求人的时候,口气要好点儿,威胁是不行的。”
我快被这个家伙累死了,他明明知道自己欠我一条命,给我的却只是一句冷冷的威胁。
实在是牛人!
该死的牛人!
虽然雨停了,但星斗还没有出来不能辨别方向,在加上我们实在太累,想走出树林只有等太阳出来才行。时下所能做的只是背靠着树紧挨着对方,靠彼此的体温挨过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光。
“唉,我们讲故事好不好,这样才不会睡着。”我提议。
“不要。你喜欢讲,自己讲好了。”他冷冷地回我,虽然只是听声音,我也感到了他确实兴趣缺缺。
但我是怕他昏睡过去再次失去意识,才如此提议的。他先前手臂脱臼已经引起了高烧,为了爬出坑又消耗了很多体力,刚刚更是差点窒息而死,很难说会不会在深秋的寒中体力耗尽冻死。
据我所知很多同志是牺牲在黎明到来之前的。
“我讲就我讲。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我的故事不是那么好听得。
我眼睛转悠了一下,开始用非常低哑的声音讲起来:“话说在一个黑风高的晚,就在一条最长最可怕的路上,一个车夫赶着马车从那里经过。突然他看见有个人在路旁向他招手,声音低低地对他说,小哥,我好累,让我搭段车吧。车夫见人长得肤白如雪有几分姿,就同意了。”
我说到这里从腰间的包包里掏出已经所剩不多的点心,掰了一半摸索着递给他:“被雨水浸湿了,要吗?”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我不由得意的一笑,令一个对你时时戒备的人消除防备,原来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一边催问我道:“后来呢?”说过自己不喜欢,还追着问。
我也没卖关子继续道:“后来呀。一路上都蛮安静的,直到那人说话了。”
“她说什么?”
“你不要急嘛,听我讲。她呀从手提的篮子里拿出了一个梨子,递给车夫说,梨子给你吃,很好吃的哦。车夫想也没想就接过来,吃了一口。随后那人问了一句话?”
“什么话?”他讷讷地问我。
“好吃吗?”
“嗯?”他以为我在问他点心,转而答道:“嗯,好吃。”
我压住笑意道:“不是问你。是那个人问车夫,好吃吗。车夫和你一样也说好吃。听他答后,人声音低沉哀伤地说,我生前也很喜欢吃梨子的……”
“咳咳…咳咳咳……”
我清楚的听见某人被点心呛到,不停咳嗽的声音。
我憋住笑继续讲:“车夫一听到这话,吓得赶快勒住了缰绳,面翻白。只见那人慢慢把头倾到前面,对车夫说……”
“她又说了什么?”他声音里有丝受了愚弄的懊恼。
“我生完小孩后就不喜欢吃了!哈哈……”我说完前仰后合地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由怒转喜的笑声。
我催着他讲奈何这个人耳朵很硬,说什么也不肯回报我一个,我不知自己后来又讲了几个故事,最后自己竟困得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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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要来人了。”
好冷啊,我怎么觉得这么冷,我朦胧中感觉被谁紧紧抱着,可周身还是冷得牙齿打颤。
“乐朝的人要来了。”
“不行,我要把她带回去。”
“我们身在乐朝皇家围场,是无论如何带不走她的。而且看她的衣饰不是宦,也是宫中子,一旦失踪太久定然会有人寻找。请爷体恤。”
我听见耳畔有人在说话,想睁眼瞧却努力睁了许久才睁开眼睛,但眼前只有明晃晃的光,什么也看不真切,朦胧中只瞧见昨天那人的脸庞。我见他脸似乎好了很多,不由虚弱地一笑道:“这次你有力气了,不会还要把我碎尸万段吧?”
他轻摇着我的身子急道:“你醒了,我要你现在和我走,你可愿意?”
你旅游团招团员啊,跟你走?我的锦愁在这儿,我跟你走干什么去?我使劲摇了摇头,竟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也晕得撑不住,又闭上了眼。
“你不愿意?”他口气中透着吃惊。
我干嘛要愿意?我要回去找锦愁。
“爷,她这个样子不要说沿途颠簸,恐怕在耽搁个一时三刻都要……”
我感到身子被人狠命一拥,耳畔就听见他声音很大的对我喊:“你听好一年后的这个时候把这个挂在你家门前,记住一定要挂,千万不要忘了。”他说着把什么塞进了我手中,又用了很大的力气把我的手攥紧。
随后,我感到自己被人放到了一块阳光很好的地方,耳畔是渐远的马蹄声,我在那马蹄声中又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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