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分头上路的兄弟后,戚少商、张赫和应霜叶三人一路骑着马向浦子口镇的方向出发。
天气颇为阴寒,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更加速了人体热量的散失。应霜叶感觉有些冷,骑在马上缩着脖子。他转头对张赫道:“张兄,很久没有回家了吧?”
张赫歪着头想了想道:“那倒是,半年多没回去了。”
“我们这趟正好顺路,干脆你回去看看,也不了多少时间。”应霜叶道:“嫂子和小保该想你了。”
戚少商听闻也劝道:“原来张兄已有家室,实在令人羡慕。既然有机会,还是应该回去看看的。”
张赫叹了口气,道:“你们没成家的只知道羡慕我这样成了家的,但身在其中却也体会不到多少好处。”他摇了摇头,又道:“还是不回去的好。一回去,有事没事她都要和我吵,头都闹大了。再加上前阵子家里传来消息,说我师兄已经离开了,我就更加不想回去了。”
戚少商讶然笑道:“原来张兄还有个师兄?”
张赫有些得意道:“提起我这个师兄可是赫赫有名。姓王名进,曾经是八十万军的枪棒教头。比我那是强多了!以前他住在我家,闲时就教导我儿子张保棍法。”他摇了摇头又继续道:“我这个儿子很是麻烦,不肯学枪,偏偏要去学棍,怎么劝都不听。他的脾气执拗,任谁都拗不过来,我又没学过棍法,所以只能烦师兄教他了。”
应霜叶不解道:“你师兄不是一直住得好好的嘛,为什么要离开?其实有他在你家中坐阵,张哥就不用担心江湖上一些奸险小人去害家眷了,嫂子和小保也可高枕无忧。”
张赫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师兄是怎么想的。他听说沥泉有条怪蛇就一定要跑去寻出来,说是杀了蛇用来制枪。”
“为了条蛇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也算是个怪人了。”一股劲风吹来,应霜叶打了个寒颤,又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多可惜啊。”
戚少商看见马上的应霜叶冷的缩头缩脑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心中生出许我怜悯。于是他从自已的马背上拿起裹成一团、备用的披风扔向应霜叶,道:“披上吧,不然过不了多久你鼻涕恐怕都要流下来了。”
应霜叶从小体质偏寒,天生怕冷,纵是后来习了武,这畏寒的毛病也没有什么改善。他伸手接过披风,马上披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多谢。”
戚少商见应霜叶这一笑倍感亲切熟悉,不由得感觉心下一暖,也暗自微笑。
这些日子,戚少商每每看到应霜叶时总觉得格外熟识,所以对他不免多加了几分照顾。只是他从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会有这种熟识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应霜叶有时看起来象极了一个人?
现在老八的事未完办,仇未得报,戚少商成天只想这这件事,其他的一切他都没空去深究,只全部扔在一旁。
他真的是没空想,还是故意不去想?
三人正并马慢行,一声轻叱从身后响起:“让开!”
跟着一阵疾风自身边掠过,已有一队七、八人从他们身边疾乘而去,嘶嘶马鸣,衣袂裂裂,几乎扫到戚少商的身体。
戚少商急急瞧了一眼,这些人的马背上都搭有马包,里面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明显是随时准备风餐露宿的架式。而且他们装扮纷杂,各配刀剑,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他心下有些诧异,不知这些人急着要赶往哪里。
又走了一段,旁边零零星星地又赶过去好几拨江湖人士。这下三人都觉得很奇怪了。
张赫问戚少商道:“这前方难道有什么大事?怎么这么多江湖人急着赶去,我们要不要追上去问问他们?”
应霜叶摆摆手,插嘴道:“我们也有大事在身,烦别人的事做什么。”然后看向戚少商,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
戚少商想了想,道:“暂时不用去管他们。”
行进间,天慢慢变暗,戚少商拉缰止马,抬头看了看天,感觉到风越来越紧了,估计晚上还要变冷。他望望四周,琢磨着最好马上找个地界露宿。
荒郊野外也不能指望有什么客栈,不过,前方倒有一处破旧废弃的庙宇。从外观上看,这庙宇的规模还不算很小。于是戚少商领头策马向庙宇而去。
很快三人便行至庙宇门前,发现门口早已栓了十几匹马,显然是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留宿了。三人也栓了马匹,走进庙里。
这废弃的庙宇残垣断壁,陈设残破,到处都是蛛网密布,分为中间的主殿和两处偏殿。大量的灰尘散布在空气中,当人呼吸时便渗入口鼻,挠得人喉咙痒痒地,必须要强忍住才能不咳嗽。
三人寻了一圈,发现偏殿墙壁残缺,瓦片不全,虽然空间十分宽裕还没被人占据,但却少了挡风的主墙,实在冷得可以;主殿倒还算好,墙壁完整,瓦片厚实,足可以遮风挡雨,但里面已经点上了篝火,站站、坐坐、躺躺了十几人占据去大部分地方,而且门口又守着两人恰似门神,分明是一副不准别人再进来的架式。
戚少商看了看身后鼻子已经冻得通红的应霜叶。他早习惯了寒冷,本不介意。于他而言也许清静点反而更好,只是身后之人这么怕冷,若选在偏殿宿,恐他长难熬。于是戚少商还是踏进了主殿。
守门的两位‘门神’中一位黑胖的矮个青年立刻就站了出来。他提着剑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警告般道:“三位,这里已经满了,还请往别处去。”
张赫抢上前,笑道:“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出门在外相互照应一下。还请合位挪个位置,行个方便吧。”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套什么近乎?我们高大哥和冯帮主已经把这里边包圆了,你们又算是哪根葱!”矮胖青年口气咄咄逼人。
戚少商冷眼瞧了他一下,根本不加理会,只近身向前,以肩发力将他撞过一边,径直走到角落的窗边,撩袍坐下,淡淡道:“张兄、小叶你们也来休息一下。”
‘门神’中的另一位见状吞了口口水,立剑作出防御的姿态,却是不敢上前阻挡。应霜叶、张赫二人也鱼贯而入。
那矮胖青年刚才被戚少商撞了一下,自知不是这凌厉的白袍年轻人的对手,当下以求援的目光朝坐在后面篝火边上的两人看去。
这两人,一个身形健硕,浓眉大眼,另一个面如黄纸,一脸病容。
他们也在看戚少商,一看之下便已知道来的并非寻常江湖人士。
浓眉大眼的汉子立刻面带笑容,走到戚少商身边,道:“在下高不群,刚才小弟无礼还请多多原谅。不知这位英雄怎么称呼?”
戚少商也笑了,道:“在下戚少商,和诸位一样都是江湖人,刚才的朋友其实也没怎么无礼。”
听到“戚少商”的名字,高不群和那面黄之人都象是吃了一惊,对望一眼。那面黄之人也连忙走上前来,道:“我叫冯琴,久仰戚大侠威名,今日能得以一见,不甚容幸。”
戚少商摆摆手,道:“客气了。”随后便介绍了张赫和应霜叶与这两位认识。
不多时,五人谈笑风生。
这主殿之中窜起一股江湖男儿喜欢相识结交的情绪,而且缓缓弥漫开来,映着这红红的篝火,感染得周围所有人都暖洋洋的。
大家围着篝火坐定,张赫伸手添了块柴道:“不知高大哥和冯帮主带着这一帮兄弟是要去往何处去?”
高不群和冯琴又对视了一眼,面有难。
戚少商笑道:“江湖兄弟谁都有不便说起的事情,能在一起挤一宿本就是缘份,不好说的自不用说了。”
深了,大家都合衣而眠,只留下几个冯琴的弟子轮流给火添柴。
戚少商快要睡着的时候忽听怀中‘逆水寒’剑铮铮而鸣。他一惊之下睁眼,鼻中却已有异。
这味鬼诡非常,明明主殿里不时有此许穿堂风袭过,气应该很容易被吹散,变稀薄,但这味现在闻起来却异常浓烈,让人头脑迷糊,昏昏睡。这许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戚少商,这种味绝对是某种。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种地方着了别人的道。
既然已经起了作用,那使药之人想必不远了。想到这里,戚少商忙运功戒备抵抗,但一运之下暗中惊呼道:“不好!”只感觉自己的内力正如大海退潮般不断泄去。
趁着内力尚未全失,他急忙左手抓起张赫。被他抓住之人已是全身酥软,再待右手再去提应霜叶时,却已感内息将止。不得已,戚少商只能先带着张赫急忙翻身从后窗掠了出去,跌落在窗外。
这效力非比一般,饶是戚少商内功深绝,落于窗外时已是内力全泄,四肢无力了。他一边暗自调息疏通经脉,试图早点恢复,一边地从窗口注视着庙内的情形。
能将戚少商迷倒的本就不多,这药的来路必定蹊跷。感觉药怪异,他虽然心急如焚却一时冲不破玄关,不能恢复功力。
他知道一定要出事,只是担心这事有多严重。
过了一会儿,估计庙内的人都被迷翻了,十来个身穿行衣的蒙面人窜进庙内。
他们一个一个地将迷倒在地上的人仔仔细细地打量,趴着的也要翻过来看看样貌,象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然后其中三个人点了点头。那三人中有一个就站在倒地的应霜叶的身边。
戚少商眉头紧皱,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三人分别抱起倒在他们面前包括应霜叶在内的三人。另一个脖子上系着黄巾以区别其他人的黑衣男子当机立断地举手挥下,剩下的黑衣人都舞动起手中钢刀。
只见刀光闪耀,鲜血喷溅,这一屋子十多人,除了被抱在蒙面人怀里的应霜叶和另两人外,倾刻间全部身首异处,血溅庙堂。[
这些两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一屋子人,此刻无声无息地都变成了冰冷的尸骸。戚少商心头寒意顿生,同时怒气上涌。他愤恨这些人的歹毒,只恨不得立刻斩杀他们。只是他四肢无力,不能有所做为,只得继续拼命运功冲关。
那系着黄巾、看似领头的黑衣人冲着靠近门口的一个黑衣人道:“让老四把马车弄过来。”他的嗓音听上去嘶哑的很。
那人答应了一声,便得命离开了。
除却手上抱着人的三个黑衣人,其余的人都开始翻查地上的包袱,收集地上死人的兵器,不一会儿就清清楚楚地将金银和兵器分两处堆积好了。
领头黑衣人又道:“钱财和兵器都有用,等下全部拾上马车去。”他又哈哈笑道:“死人再也用不着骑马了,把他们的马匹也全部带走。”
他身边的一个黑衣人用染满鲜血的刀尖指点着地上的尸体道:“老大,那这些个东西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丢在这里吧?”
抱着应霜叶的黑衣人道:“老五说的是,这么多死尸要是丢在这里只怕太招摇了。老大,你看是拖回去烧了,还是在周围找个地方埋了算了?”
被唤作老大的领头黑衣人想了想,道:“拖回去太麻烦了,而且我们也只带了一辆马车来。‘沟死沟埋,路死插牌,’等下在旁边挖个大坑把他们埋了就成。”
老五道:“这样也不错。”
抱着应霜叶的黑衣人低头看了看怀中昏睡之人,有些得意道:“这次我们不但顺利完成了主人交给的任务,而且还寻了这三个,回去一定有赏吧。”
老大瞪了他一眼,斥责道:“老七,别光想着好事!等车到了先把这三人弄上去。”然后他看了看庙门外,道:“快点做事,天很快就会亮的。”
戚少商俯于窗下,因为努力运功冲关已经一头大汗。终于,他冲破了玄关,功力恢复了一部分。听得有马匹车辆之声,他知道肯定是那个老四已经把马车弄来了,估计就在庙门前,不过从他这里看不见那么远。
他以左手手掌抵住张赫的背心,用真气助他调顺气息,去除药。
戚少商原来曾得铁手以内力相助。铁手的内力刚正稳烈,本就可以抵御一般的毒药、的控制,是以戚少商现在化解毒药、的本领已经是高人一筹了。
张赫悠悠转醒,睁眼便看见面前的戚少商。他正要说话,戚少商却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张赫心领神会,便和戚少商一起密切注意着殿里的情形。
戚少商功力稍有恢复,本想出去对付了这批黑衣贼子,救下应霜叶等三人。但是,他沉思片刻后还是放弃了。一来他还不能确定这十几人的武功高低,以自已现在三分之一的功力不能保证可以救得下应霜叶等人;二则他听到这些人提及幕后似乎还有指使之人,便觉得这破庙遇袭大有隐情,所以转念起了要跟踪这群人,找到是什么人支使他们如此残忍地杀人夺命,掠财越货。
戚少商带领着张赫施展轻功,悄悄地转到庙门前。只见一辆大型的马车停在门口。
两人四周看了看,除了二十几匹马被栓着外,空无一人。戚少商暗想这些黑衣贼子要么去搬人搬东西了,要么去找地方埋尸体了,于是他拉着张赫趁着周边没有人,“哧溜”钻进了马车底下。他们并排贴在车底,靠手脚之力拉住车下铁轴固定身形。
戚少商低声对张赫道:“他们既然把小叶等掠了去,想来他暂时不会有命之忧。这批贼子手段毒辣,还需小心应付。我们一边调整内息恢复功力,一边跟去探个究竟。”
张赫点了点头,道:“全听少商你的。”
两人一直憋在车下,感觉到这些人把人和东西都装上了车。最后又上来了两个人。
黎明时分,马车起动。其他的黑衣人每人骑着马,马后另外又牵着庙外的几匹马上路了。
若大凄凉的庙宇大殿内,除了被风吹而散落一地的蛛网外,就连篝火的灰烬都被人处理地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唯一能证明昨曾经发生过屠杀的就只有那没办法擦拭除去的斑斑血迹。
一路上,坐在车里的两人说话不多,但他们说的那几句话,虽然声音很小,却都被戚少商听在耳中。
“老大,主人这消息还真准。不过,他只吩咐我们做掉了这一拨,其他的要怎么办?”分明是老七的声音。
“上面自会有安排,你废话这么多干嘛?”老大有些不耐烦。
老七安静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嘿嘿,不知道这三个‘鼎炉’好不好用,我瞧着都挺俊秀的。尤其是我找的那个,应该绥了主人的心愿吧。”
“你就对这些事上心。主人若是真的得道成仙了,冲你这份心,是不是也要顺便提拔你一下?”老大道:“炼出好药来第一个给你吃好了,好叫你也成仙去算了,免得老在一边烦我。”
“老大,你别损我啊。”老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主人好赖也是林灵素道长的嫡传弟子,却为何要听朱勔的调遣?你说是不是挺窝囊的?”
“上面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罗嗦?小心主人听了去,割了你的舌头也不一定。别再废话了,看好这三个‘鼎炉’。累了一了,我想睡一会。”老大道。
“哦,”老七有些不服气,不过还是没再和老大争执,只小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已经点了他们的大穴了嘛。”
戚少商不明白“鼎炉”是什么意思,但他大概知道指使这些黑衣人杀人的是当今极受皇上宠信的妖道林灵素的徒弟,而且目前此人在帮朱勔做事。另外,他让人迷杀破庙里的江湖人士也是这件事情的一部分。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但是戚少商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觉得这个阴谋中还可能会有更多的受害者。朱勔这个名字戚少商并不陌生,老八就是因为劫他的金珠被杀的,但这件事会不会和他们马上准备去做的事情也有关联,他并不知晓。
路上,张赫经常回头看一看地面。他注意到马车走的路依然是山野中平缓的土路,可见并不会驶去城市或村镇。他们的目的地想必也是在颇为荒凉的地方。
当戚少商和张赫已经一头一脸的尘土时,马车终于停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