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念人在天北


本站公告

    “听说今日早朝上,兵部尚书正式‘内举不避亲’提议由你出镇宣府?”车士轩一脸兴味的挑眉看着饮着茗片的沈撷,颇有幸灾乐的意味。

  “听说?你确定你只是听说,而非亲眼所见?”沈撷看着这张兴趣盎然的脸,总觉得这和印象中的车士轩差了很多。

  “你知道的,嗯,我最近身体不是很好,”说着还示意的轻咳了两声,方才接着说,“所以,我已经有些日子没上早朝了!”

  “哦?”

  “士轩——”挑帘方进屋的高轻罗轻唤了未婚夫一声,暗示他不应调侃沈撷。

  “那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何会出现这里?”沈撷又喝起了茶,好似不介意车士轩的调侃。

  “喏——”他示意地指了指未婚手中端着的参片,接了过来。

  “只为一杯参茶便要劳烦车大人进宫,可见轻罗的手艺确系非凡!”沈撷嘴角挂着似有如无的笑,“只是我一向待轻罗如自家嫡亲的子一般,她若是要出嫁怕也得征询我这个做大哥的才是?”

  轻罗同意地点了点头。

  “你——”车士轩气急失控,脸上的笑意早已不在。

  沈撷轻点了点头,由此可见,车士轩对于轻罗的重视,——毕竟他当年对思乡的用心人尽皆知!

  终究,车士轩也绝非善类,很快就定了下来,一脸嘲笑地反问沈撷:“我倒是很想听听,你又怎么会到这来呢?难道就不怕有人说你卸磨杀驴?”

  “圣上尚且还在考虑之中,又何来卸磨之谈?”沈撷仍旧神哉哉,既然他敢白日出现在汀云阁必是得了理由,——虽然只是进皇宫的理由,毕竟他们这些外臣按律是不能进内廷的!

  “原来如此。可若是皇恩浩荡的话,此刻沈大人应在上书房聆听圣诲才是,怎么倒是有闲情至此?”

  “你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宜当宜陵郡主的仪宾嘛?即是如此,晋王爷自是巴不得我现下离他儿远些!”

  “那岂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他们未婚夫对看了一眼,轻罗才道:“沈大哥,士轩的话你切勿放在心上!”

  “这自是当然。况且沈某焉是如此薄幸之人?”沈撷状似微怒,一派的义正词严。

  “哦?你真的不会做出薄情寡义、始乱终弃之事?”赵思乡轻袅的声音已从内屋里传了出来,略带疑问的语气令沈撷不心慌,然,话音未落却已见那纤细的身形到了自个儿的眼前。

  “情儿,你当知道我的情是对你抒的,话也自是对你讲的不是?你我二人早已是相知如斯,又岂是那等俗人能与比拟?”

  面对沈撷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车士轩笑得呛到了,脸憋得通红:“你——”

  一个字竟说不出来。

  轻罗忙拍着他的后背,连声劝慰,可也难掩眼底的笑意。

  赵思乡听着沈撷的话,虽只是玩笑却也是笑达眼眸,故意道:“还之,你我早便是生死相许,如今你既如此表态,可见你用心之真,用情之深了!”

  说得沈撷心中颇泛寒意,表面上却只得配合的执起思乡的手。

  “你们俩在演戏不成?”车士轩终究还是杀风景的开了口,换得思乡的一记冷眸。

  沈撷更是明了,一个箭步到士轩座前,伸手在他脸畔边际撕扯,惹得他连声叫痛。

  “沈大哥——”

  “还之,你这是做何?”连思乡也不明白沈撷是什么意思。

  “情儿,你真确定这人真是车士轩?我怎生都觉得这和你往日与我说的不是同一个人!”沈撷笑得暧昧,手下的动作却不见丝毫地清减,好似这人真的是易容假冒的一般。

  “胡说!一边去——”士轩急了的推开他,沈撷也就是松了手。

  “你倒不说我还不觉,如今看来……”思乡有几分附和的意识,起心捉弄他。

  “你们二人难得见这么一面,还不好好把握时机亲亲我我一番,倒是都把时间浪费给我了?”士轩脸上的表情更显得暧昧迷离,沈赵二人虽则无感,却把他自己身边的未婚惹得脸颊绯红。

  原因无那,只为轻罗因着士轩的话而连想到思乡和沈撷的亲密关系——若说别人也许不知,而总在思乡身旁的她自是知晓思乡曾几次彻未归的事实。

  沈撷玩味着士轩的话,觉得颇有道理:“情儿,我们俩到书房去说可好?”

  “自是当然,也便轻罗好和饰文说些悄悄话才是!”

  一进书房,沈撷便一下将思乡拦在了怀里,好生地亲昵了一番。

  “情儿,我们是不是有好些日子未见了?”沈撷半是疑问半似呢喃。

  “也不过便是三五天罢了!”嘴上虽是嗔怪,可心中却也欢喜得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他眯笑着端详着思乡,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

  “不理你了!说起笑来,皆把正事放在了一边儿。”赵思乡佯做微怒地拍开沈撷的手,径自走到书桌前坐下,随手抄起一本书翻看。

  “有些事情偏要做的大张旗鼓,堂而皇之反倒不引人疑窦!”

  “哦?”斜瞟了他一眼,心中虽明知此理,表面却也不以为然。

  “不过,我今日倒是真有些正经儿事与你说!”他走到椅子后面将思乡圈住,话一出口便引得思乡回眸,静等他的下文。

  “有人向我说介与你讨个人。”

  “哦?”思乡咪咪的笑着,口中玩味,“到是谁这生大的面子劳你来说项?”

  “你倒有还不知的道理?”沈撷与她耍起腔,偏生要是逗弄一番。

  “那好,讨谁你倒是说说。玉蔻还是仙婢?总不能是轻罗吧!”明知答案,却也非要卖个关子。

  “你是知晓的太池的原配早为他生了一子一,虽是如此,说到底得留在老家操持,哪能跟到京中,纵使仙婢做侧室也定不会受什么委屈!”转瞬一想又觉得言语不妥,便道,“如今他身边没个人张罗总是不便,偏又瞧上了仙婢,心下中意得很。你不知他那子,反倒害羞的托了净涵关说,你到好不好笑?”

  “他那些心思也好懂,哪有什么好不好笑的?”思乡心下觉得这个提议也是不错,如今秦太池已由成盛授意在京卫中谋了个镇抚,开始涉略京畿的安全,确实也算是个重要的角儿。

  “不过纵使是这夫人,说到底不过是个室,我倒怎么好生与仙婢开口?”思乡摆出思略状,“虽说她是跟在我娘身边,可我却也拿她做,终究得看她的意思,这事我倒没什么想法!”

  一句话,便是允了婚事。沈撷一听自是替秦太池高兴,忙道:“虽说是侧室,却也是明媒正娶,不过是恨不相逢未娶时!”

  沈撷玩笑,倒是逗乐了思乡:“回头我问她就是。只不过仙婢是有籍的宫,若是嫁出宫,我还得去向皇后请个旨。这事儿我可做不得主儿!”

  沈撷虽看她给自己留了个余地,却也知道难不倒她,只得赔笑:“知道知道,我这生先替新夫谢谢你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个事儿来——”一时盯着沈撷看,瞅得他好生的不自在,却又不便言语。

  “你倒说说,净涵可有婚约?”

  “这倒没听说!难不成你做媒上了瘾?”沈撷恍然大悟。

  “有何不可?”如今的于净涵乃是兵部的武选,虽非高位,确系要职,赵思乡自是想找多一重的保证。毕竟沈撷一旦离京,她和车士轩便不得不仰仗他们二位武。“如今已算是亲上加亲,便是做得个双喜临门岂不更好?”

  “这你倒有何人选?”

  思乡凝神不语,半响后才惊叫出声:“有了!士轩家的可霓你不是见过嘛,倒觉如何?”

  “这婚配之事总要门户相当才好,若是车家,怕是净涵高攀了!再说可霓才几岁?如此说来还嫌太早!”沈撷对于思乡的提议颇不认同,在他看来,车家终究是宰辅之第,情儿难免有些异想天开。

  “可霓不过小我五岁,来年就要及笄,这婚事托个一两年也无不可!再说,若是由我娘出面做媒,车伯伯定不会驳了这个面子。况且,净涵在朝中怕是前途无量,谁又有看不出来得道理?”

  沈撷听来也觉在理,便就顺了思乡的意思。两人又商恰了一番,各自回头探探口风。

  “尚书大人,下离京在即,感于大人的知遇提拔之恩,故特来相谢!”沈撷站在尚可杰的邸客厅正中,一见主人进来便屈身行大礼。

  尚可杰连忙扶住沈撷,惺惺道:“沈将军何须如此?”

  “大人对沈某提拔恩同再造,沈某自是不敢有忘,心中早已敬大人如师,当得一摆!”

  “将军说笑了!将军系王爷‘眷属’,如今又统兵一方,将来京中诸事还得以将军意思为瞻,只怕是小老儿须得将军照料才是?呵呵……”尚可杰轻抚胡须在主位上坐定,虚应地打量着沈撷,眼中琢磨着什么。

  “总宪大人何出此言?”沈撷故作一惊,“沈某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身先士卒,以报圣上眷宠,大人提携!况撷与大人皆为朝,怎会与藩王有所牵连,大人之言未免太过不谨慎了?”

  尚可杰见沈撷故作一脸正然之态,顿时觉得自己言语有失,毕竟他们都是不能勾结外藩的内,连忙笑道:“是老夫失言了,多谢侍郎提醒!”

  沈撷称他为总宪,便是说自认为他的属,如今以沈撷的身份地位实在无须如此,加之平素并无来往,而沈撷左迁后仍能如此故他也从善如流地称沈撷旧职,以表示好。

  “大人言重了,撷视大人如同恩师,言传教诲片刻不敢有忘,故辞京前特来拜谢师恩。此一别,不知何时再会,大人在京中要多番保重才是!”

  “吾待侍郎也如子侄,还望这番出征能够旗开得胜,定土封疆!”

  “自是当然。只是撷日前耳闻一事,想来应与大人知道。”

  “哦,何事?”他有些不明白,私心以为以他和沈撷的交情甚些不至于如此才是。

  “大人在太原西郊是不是有一座别院,而去年中秋左右却遭人洗劫?”

  “确有此事,侍郎如何得知?”尚可杰一愣,莫说此事朝中没有几人知晓,更别提事发之时沈撷尚在岭南,又怎会如此清楚?

  沈撷笑得了解:“总宪有所不知,前几日,我军中一个招募而来的士不意间与我提及——原来他原是太原府兵,去年的时候正在太原,他还告诉我——”

  “什么?”看着沈撷略微停顿的紧张,尚可杰也紧张了起来。

  “袭大人别院的就是太原府兵。”沈撷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诉说着一个可能惊天的秘密。

  “怎么可能?”尚可杰不可置信,他知道太原府的几位统领皆是晋王的亲信,那么沈撷没有理由不知道,如此便不得不怀疑……

  “下也不相信,只是他言之凿凿,便觉得还是有必要向大人说一声,况且——”

  “况且什么?”尚可杰虽则狐疑,却觉得还是有必要听完。从晋王冒险决定启用沈撷开始,这就是局,他知道这是不得以而为之下下策,但沈撷是晋王的乘龙快婿,他没必要自掘坟墓。

  “据他说同时段与大人一般遭劫的还有几家,至于上面是要找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事成之后所有人都被灭了口,他是死里逃生的!”

  尚可杰觉得这话说得合理,但凡死里逃生的人若不是隐姓埋名,便就会将往事对新任主子和盘托出以此寻得庇护,求安身立命之所,故而对于沈撷的话也就信了几分。

  “你可知是哪几家?”这个答案很重要,关系到沈撷所言的真假。

  “不知。就连大人之事,也是昨日尚公子无意提及我才晓得那是大人的别院,我那位将只能说出出事地点,却也不晓得是什么地方的!”

  这话说得却也在理,尚可杰不大惊:“侍郎倒是形容一番。”

  “离大人别院西五里好像是叫——”沈撷隐隐约约的描述了几个地点,尚可杰大惊皆是几个与他一同投效晋王内臣外在山陕附近的别院,不失,心下明了这是晋王怕他们留下什么证据,是以才会暗搜寻。

  沈撷心中暗喜,虽然自己的话不一定全被尚可杰相信,但也确实离间了他与晋王,那么自己便可安心离京了。

  况且他说的又不是都非实言,自然也不怕他人去印证喽?!

  “小郡主,您要去哪儿?”朱绮纹的贴身侍婢焦急的抓住急于出门的主子。

  “宁儿,我……”她想要出门只得让宁儿替自己遮掩,可是又不好明白的说出口——

  “今儿个撷出征,我只想到到德胜门去送送他。”

  “可是郡主,您忘了王爷的吩咐了吗?现下您不好和沈将军见面的!”宁儿为难的劝阻。

  “好宁儿,我自是知晓父亲的打算,可是撷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不去前面与他相认,只是远远的看看他就好……”

  见自家语带哭腔,宁儿只得同意替朱绮纹遮掩,让她去送沈撷。

  不过,也许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来过德胜门外。

  德胜门外仪帜飘扬,最过耀眼地便是那名黄的帝王仪仗。

  圣上亲自送征,满朝文武道贺,二十万将士齐对,三十里扬帆高举,无不显示此次出征之重要非常。

  沈撷披盔带甲,一身戎装,自马上下身拜倒在圣前,一举一动无不英姿凛凛,也令围在人群最外的朱绮纹看痴了。

  一系列出征的祭祀已然完毕,沈撷接过皇上的祝酒一饮而尽后,此时由皇上身后步出一华衣子,执酒相立于沈撷面前。

  “还之,以薄酒一杯送君行,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赵思乡强忍眼中的泪意,望着沈撷幽幽开口。

  “多谢!”沈撷看了一眼思乡,一觞浊酒尽入胸间,内心却觉酸楚般疼痛。

  他和情儿的爱恋尽在这离别中度过,韶光流逝,似水年华啊!

  赵思乡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她如今已近双十年华,而沈撷一去归期未卜……

  朱瞻基自也是明白他们二人的心意的,只是为君长的却也有诸多无奈,只得开口许诺:“沈卿,待你还朝之日便是乡儿入你沈家之时!”

  沈撷一听,大喜:“谢圣上恩典!”

  单膝跪地,旋身上马,一气呵成。

  只是那炽热的目光一直与思乡两两相望……

  朱绮纹即使离得再远也不会认不清那熟得不能再熟的一身装扮,那个站在撷身侧的子着的恰恰是一身郡主的朝服,那服,那配饰,最最惊讶的是那个人——

  那个沈撷的“未婚”!

  难怪他说他高攀不上,天子门庭,如今怕不然了吧?笑话,自己不过是他的踏脚石罢了,竟会傻的奢求真爱!

  那四目眷恋的目光已刺得朱绮纹不忍二看,倚跌坐墙角,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念之间没有说出实情会使得他日父亲一败涂地的措手不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