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当然,然而想念地又只有家乡点心的味道?自还有人而的心——”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多年不见的情人,恍然如梦。
思乡不自觉地双颊绯红,心下明了沈撷的意思,只悄声地说:“套环儿、凉糕、核桃酥、梅饼、玉手酥、绿豆糕、驴打滚……还有杏仁茶,怎么样,满不满意?”
沈撷满意的地挑了一个蜜枣放进嘴中,一脸的满意,正开口,帘子外便传来了声音。
“恩公,绮纹求见!”
沈撷诧异,抬头见思乡一脸的兴味,似有凝思。
“郡主何须多礼。”挑帘迎了上去,纵然有话急与心上人解释却也不能失了礼数。只是无言地责怪站在亭外的墨砚,后者则是一脸的无辜,也不得不表示无可奈何——毕竟他不能拦着郡主。
“是绮纹冒昧了,打扰了两位的叙旧!”虽知唐突失礼,可表情却不见一丝的尴尬,反而放肆地打量着赵思乡。
原本以为会是什么青楼歌妓,或者是蓬门碧玉也好过眼前落落大方、仪态万千的可人儿,光是粗粗的打量便知是出生良好的闺秀,这一计较又失了一分的胜算。
赵思乡则是由原本惊异沈撷身边会带回子,转为了对于朱绮纹身份的好奇。
郡主?哪家的郡主?
“郡主多虑了!”沈撷拱手一揖,“下来与引荐——情儿,这位是晋王府的小郡主;郡主,这位是赵姑娘。”
生疏有礼的态度惹得思乡心下嗤笑,要知道这位小郡主可不是只想与他作“下”的关系!倒是不知还之怎会与晋王扯上关系?这位“小郡主”论起辈分来还应是思乡的姨母呢!
“莫非便是宜陵郡主?小子这厢有礼了!”微欠着身子,抚了礼。
朱绮纹一惊,没想到会被人叫出封号,然也从容地回礼:“赵姑娘多礼。”
“情儿,过太行山的时候正巧遇见郡主,知晓郡主正进京,也就一路护送了。”沈撷话似介绍,实则是向赵思乡解释,然另一个当事人则对他轻描淡写的话语感到了不满。
“岂知如此?赵姑娘有所不知——”含羞带切的一笑,仿若是她与沈撷之间有赵思乡无法窥窃介入的秘密一般,“绮纹原有护卫护送进京与家父相聚,谁知半路遇匪,随行人员皆惨遭毒手。走投无路,正跳崖以保清白之时,恰逢恩公出手相救,一路照顾,绮纹自是感激不尽……”
临了还滴上几滴热泪,看得赵思乡浑身打颤——只觉得做作,却也配合的表现感动。
“郡主尝尝吧,这些都是些京城特的小吃——尤其是这腐乳,最最的地道了。”指着手边的盘子,思乡热切的说。
那猩红的颜让朱绮纹撇过了头。
“想来郡主应是不习惯这些粗糙的东西,是身思虑不周了!”
“我——”
玉蔻站在亭外暗笑,再笨也听得出是故意这么说的,怎么说那些也是御厨的手艺竟被说得一文不值?想来这位宜陵郡主想与她家斗还差着远着呢!
“郡主耽搁了时日,想来晋王爷定很担心。”沈撷圆场地清了清嗓子,开口引开了话题,“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让墨砚先护送郡主进城如何?”
墨砚无奈地看着主子,却也不得不接受。
“沈大人还有要事?”朱绮纹不解也不愿与沈撷这么快分开。
“这——”沈撷一时打愣。
“宜陵郡主有所不知,我与还之早就约了到寺里还愿,今儿个是不打算进城的了!”巧笑倩兮,令人无法反驳。
“如此绮纹先行了,沈大人的救命之恩待他日再登门拜谢。”
“举手之劳,郡主无需挂记!”沈撷也行了礼,目送朱绮纹依依不舍的远去。
“还之,你这真是招了株好大的啊!”思乡冷飕飕的说。
沈撷面容十分的尴尬:“事有不平出手相救是习武之人的本,我原也没想到她会这般的看重。”
“看重?只怕是要来个以身相许才是!”
“情儿——”沈撷顺势将思乡揽进怀中,软语相求。玉蔻早已识相地退出并落下帷帘,把空间留给两人。
“好了,不开你的玩笑了!弹首词给你听,是我去年的时候填的,应情应景得很!”
沈撷放开怀里的人儿,坐到石案旁,品着茶点。
“聚散依依别梦中,曾记当年,携手游丛。风抚槛去匆匆,夕阳无限转头空!
对酒思人忆相逢。六月西湖,芙蕖别样红。只怕歌楼落雷峰,愁无尽恨也从容。”
一曲《蝶恋》终罢,无论是词牌或是内容都尽是满满相思之情。沈撷感动之余,也不开起玩笑。
“思的是谁?忆的又是谁?愁什么,恨什么?”
沈撷调戏的目光以及话语,整得思乡一言不发,含羞且带笑地嗔瞪了沈撷一眼。
沈撷也若有所思的一笑,想来真真没见过这样的情儿。
隔日儿大清早,沈撷就到吏部报了名。虽说有了底,然心中却也是想留在京里一些时日的,至少把婚事定了下来。心下琢磨,估计吏部听封还是会把他调到外阜的,可是他和情儿的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情儿快十九了,总不好一直耽搁着……
正思索着,便见不远处街角的情儿,想要唤她,可人却拐了弯儿。沈撷不假思索的追了上去,却见赵思乡上了酒楼,站在二楼的楼角边。沈撷正起身前去,却见她身后站了个年轻的男子——而且并非他见过的车士轩。一个纳闷,只远远见男子伸手拽住了情儿,两人态度好生的亲密……
未假思索,沈撷的身体已比大脑快一步地飞身过去,直盯男子抓着情儿的手。
未及近身,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壮硕男子已挡在了之前那个公子哥儿的前面,且身手矫健的出手制住沈撷。而原本愣在一旁的赵思乡更是快了一步,挡在沈撷的面前,斥退了壮硕的男子。
“你做什么?”她大声的问沈撷,“莫名其妙!”
“我——他轻薄于你!”他指着站着公子哥儿的位置,这一看才发现原本挡着的壮硕男子又不见了,这么快的身手又令他一愣。
年轻的公子哥儿看到这一幕大笑,谐趣的眼神在沈撷与赵思乡之间流转,又笑着摇着折扇走进了一旁的包厢。
“你胡说什么?”思乡气急,跺着脚,甩头不理沈撷跟进了包厢。
沈撷这时才觉自己鲁莽,有些懊悔,也只得摸摸自个儿的鼻子,灰溜溜地跟在身后。
“你还跟进来做啥?”思乡坐下,凉飕飕的斜瞥着沈撷,很生得不满意,“对我不放心不成?”
“我——”沈撷自觉自己理亏,可又——他一向不是这般的人。
“你就是沈撷?”淡淡的声音从坐在一旁细品着茶的公子口中传出,而人却没有看他一眼。
“正是。”他正视着这个刚刚让他气愤的男子,却发觉他身上有一种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的气势,态度不自觉地尊敬了起来。
“我常听乡儿提起你,看来你很紧张乡儿吗!”男子笑着看着思乡,这才令原本没明白的沈撷明白了他说的乡儿是指谁。
“舅舅——”思乡不好意思的嗔怪。
“呵呵……”
沈撷这才知道自己摆了多大的一个乌龙,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想到情儿口中的“舅舅”会是一个迷人的样悄公子。
“好好了,我不说便是!”他安抚着思乡,言语中可见宠腻。
“刚才晚辈鲁莽了,不敬之处还请您见谅!”沈撷行了个正式的见面礼向这位未来的舅老爷赔罪。
“罢、罢了……”朱瞻基摆摆手,“乡儿总在我面前称赞于你,只是如今看来怕也言过其实了!”
“晚辈拙劣,还请您明言。”
“哦?那好,我问你,听说你要向我这外甥儿提亲?”
“是的。”笃定地直视着朱瞻基,一改之前谦卑的态度。
“哼!以你一个参将的身份,你自认配得上她?”朱瞻基漫是不屑的态度确实很伤人,沈撷却也定了定神的回答。
“我不知您是怎么想的,然,大丈夫志在四方,守疆卫土,以天下苍生为念,我并不觉得一个小小的参将可耻!我爱情儿,如果您信我的话,便把她交到我手上,我不敢说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也是真心待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真心更重要?”
思乡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言语,她深知舅舅这一关必得由还之自己过,却也不得不为沈撷的言辞所动容。
“真心能当什么?这京城中多得是世家公子向我提亲呢!别的便不说,车士轩就是我最满意的人选。”
“真心才得相守白头。况沈某决计不会如此碌碌一生!”
“好个忠肝义胆、有情有义的沈撷,就照你今个儿的志向,你若能做到兵部侍郎,我便将乡儿许配于你,如何?”
沈撷一愣,心中暗想这明摆着是强人所难,可久不出声赵思乡却兴奋大叫。
“还之,还不快谢谢舅舅恩典!”
沈撷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思乡,根本不明白情儿为何如此高兴。
思乡只得进一步解释:“舅舅如此说便是保了你一步侍郎了。”
沈撷更是糊涂了,从一进来他就觉察得出情儿的舅父不似一般人,况且情儿身上自也带着一股子千金的气势。可就竟能是什么身份能说出这般的话?
朱瞻基淡笑:“看来,你尚不知乡儿的真实身份!”
“身份?”他看了看思乡,也注意到了朱瞻基都唤她“乡儿”,这才发现其实自己对心上人的了解少之又少。
“瞧我,真真是忘了!”俏皮地看看九五之尊,“还之,我舅舅可不是凡人——”
“那——”
“上九之下,渊之上,为何?”思乡神秘的笑笑。
沈撷脑海中不自觉的反映出《周易&8226;乾》中的一段话——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天——
沈撷顿觉惶恐,下跪行礼:“微臣沈撷拜见吾皇万岁,臣不识天颜有所触犯,请圣上治罪!”
“平身吧!”朱瞻基笑笑地看着沈撷,“今日出宫在外自是没那么多礼数的,早晚都是自家至亲的。”
思乡巧笑,嗔怪的看了舅舅一眼,便顺手把沈撷扶了起来。
“怪我,没和你说个分明!不过呢,也是你自己莽撞,不还没打算把你引荐给舅舅——”
沈撷有太多的疑问,却又有无法问出口,只得看着思乡一人在那里自说自话。而九五至尊的表情,却有一直是那么的惬意……
光明媚的上午,一丝不似光慵懒的声音划破一园的宁静。
“都是骗人的!胡说——”
“你在看什么?”沈撷放下手中研读的棋谱,奇怪地看着原本躺靠在自己腿上看书思乡跳了起来大叫,诧异寻问。
“马致远的《汉宫秋》。”气愤地回答,将书撇在地上。
“这我自然知道。”毕竟书还是从他书房里拿出来的,只是不明白有什么内容值得情儿如此气急失态。
“这还是我家元代的孤本呢?”沈撷慢慢然地将地上的书捡起,弹弹土的放在桌上。
“怎么,心疼不成?”思乡不满的看着沈撷。
“岂会?”他走近思乡,“只是怕不知什么气坏了你!”
“王昭君居然成了汉元帝的宠?最后还跳河以死明志?马致远没有读过汉书嘛,非得这般的篡改历史?”
“不过是唱本罢了,”沈撷闻言浅笑,一伸手将还在跳脚的思乡揽进怀里,“就像是《牡丹亭》《西厢记》《梧桐雨》一般,戏文当不得真的!”
白日礼做出这么有违礼教的动作,任是大胆妄为的赵思乡也不免挣扎了几下。沈撷只是笑,却不放手,怀中的人儿也只得作罢。窃喜的想,谁教没人会打扰呢?
“还是骗人的。”赵思乡憋着嘴,悻悻的享受着沈家园里的光。
“元杂剧不过是我们汉族文人反抗蒙古人、用以言志的权柄罢了!这不恰恰应了‘宁可枝头抱死,何曾吹堕北风中’?就像是《梧桐雨》《西厢记》也不尽是历史不是!”
“我自是知晓文人惯弄的手法,只是不齿他们整日无病呻吟、得人心晃动、怯怯不安,——他们身处逆境不思见贤思齐,不谋救国图治,体会不到上位难处、君威难至,反倒是一门心思爱,拿着利刃驳人!”
沈撷一惊,这是他知晓情儿身世后第一次意识到情儿的处位与他不同,或者说她的处位与一般的公卿也是有异的。
他撒手愣愣地看着不觉有异的思乡:“那我在心中是否也是如此?”
“怎会?”思乡诧异地撑起身子,“我爱你惜你便是因你一身的文韬武略而起,困于治世却不甘于没,怎是那些乱世不得的人可比?”
沈撷听后心中泰然:“诚是吓坏了我的心肺,我倒还当你是不信世间情爱的呢?”
“怎能不信?我信生死相许,不然杜丽娘、崔莺莺何来?只不过这世间之事变化又岂知万千,看尽了霍小玉之流,又焉有不知结局难料之理?”
赵思乡一脸的笑意,任谁也想不到出口的经是如此沧桑感慨之话。
沈撷心中心疼,执起思乡的手:“我们的爱情决计不会如此惨淡收场!”
听着爱人的执手誓言,思乡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指着丢在桌上的《汉宫秋》:“帝王之爱自古怕就没那么容易!”
“亦不尽然不是?”
“那自古又何苦留难于‘七月七日长生殿’?”撇头看着亭外,“风无限恨啊……世人只道帝王之家倾权倾贵,却不晓得这极致是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无情也好,有情也罢,要保住这满目山河就只能牺牲什么。”
“我原以为世间子都只会怨君薄幸,还以为你会觉得唐明皇、汉元帝太过自私、懦弱呢?”
思乡略带鄙夷的嗤笑:“你到为何后宫得置嫔百数?便是为了防止帝王专情,人若有情则自有,壑则天下不平——故后专房,亡国之照也!家母常云:最难生在帝王家。无论男,生在王侯之处便是我们的悲哀,难道世人还以为如我母般也是生来就愿如此?”
“你也会嘛?”
思乡一愣,只得讷讷地点了点头:“我没得选。”
如果说沈撷没有受到打击是不可能的,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爱人舍弃,知道自己一个重国胜于重己,重家胜于生命、爱情的子究竟是幸或是不幸?
“也许我们只能守着现下,我愿和你共保天下!”沈撷思考了片刻,便将决定告诉了心爱之人,这是他唯一能够为她做的。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从不是个重之人,他要的不过是一个与他一样满腔抱负的知心子。
思乡动容,誓盟脱口而出,掷地有声:“还之,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这世间还有比生死相随更能明示的吗?
沈撷紧握着思乡的手:“执子之——”
思乡快速用手轻掩住他的薄唇,让他的誓言皆没入掌中,没人听得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