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炉寒,烬灭,还似君恩歇。翠辇不归来,幽恨将谁说……”
“谁在唱曲子?”思乡一踏进院子,便听见幽幽传出的生查子的曲调,不疑上心头。
“约莫像是东边传过来的。”跟在她身后轻罗猜测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仙婢。
“奴婢估计是未央宫里的选侍弹的曲子。”
“未央宫什么时候住进了人?我怎么都不知道!”思乡看着轻罗,后者也摇了摇头。
“回郡主的话,昨儿个傍晚的时候司设监的几位公公便引了十几个选侍在未央宫住下。郡主与轻罗昨天不在宫中,自是未曾知晓!”仙婢回话。
思乡示意的点了点头。昨天是饰文的那个原本去年底就要出嫁的可霏正式出阁的日子,这桩因着男方家中居丧而推迟了近一年婚事自是办得体面排场。思乡自己随母亲前去贺喜,轻罗和玉蔻也跟了过去,几人昨晚也都留宿在了尚书府中,未想竟会出了这等变化!
“莫不是今年刚进宫的那匹秀?”
“估计应是,听几个嬷嬷说,入住未央宫的皆是选上的好人才,封封嫔的可能极大。只不过此刻都应被皇后叫到坤宁宫了才是,怎么会有人在抚琴?”仙婢规矩的回答,将所得到的消息一并告知给主子。
“哦?这倒奇了!”思乡脸上挂着几分笑意。
“思乡,你听——能把这首宫词唱得如此的好,怕是对于这深宫之中她也没什么希冀了!”轻罗不慨叹,如若不是有思乡的庇护,今日她亦是选侍中的一员。
“这倒是,”这首词是孙光宪的,字面的意思无非是感叹红颜老去、恩宠渐失,“若真是个选侍,如今尚未得宠便想到了这一层,可实属不易。”
话锋一转:“我到是很想认识认识!”
说着人便穿过了那道隔开未央宫与汀云阁的夹墙,两个守在倒垂帘门口的宫婢见了来人忙行礼。思乡直走便见了正堂屋廊下松树旁倚了个抚琴的人儿,双手拨着铉子,煞是投入。
如今已是暮秋时节,前些日子更是下过了场雪,而眼前的子却衣着单薄,一身统一的选侍兰宫袄外只披了一件月白的双里锦披风。
曲子反复弹了几遍方才收尾,赵思乡不开口赞叹:“弹得真是妙!”
子这才发现有人,不脸上一窘,面颊微红地看着她们几个人。
一行四人,抬眼望去自是以赵思乡最为打眼——雪白的貂虬袍子遮了大半个人,看得出是个极怕冷的姑娘。是的,姑娘,只因着她头上梳得是半月环双鬓散髻,饰不用圭,映在雪虬下的也是红罗裙。这样样是显示她应是宫中未出阁的子,只不过貂虬袄遮住了她泰半的服饰,令人分不清她的身份。
站在最后的两人岂是一身紫的窄袖团领袄,必是宫无疑。只不过站在中间的子的身份就比较难揣测了同样穿着紫窄袖团领袄,外面却披了件桃粉的绣霞帔,头上梳着双云髻,没带簪乌纱帽,却又结珠鬓梳,带垂珠耳饰。
“姑、姑娘谬赞了!”抚琴人尴尬得不知该称呼思乡什么,不知她是公主或是进宫来的宦千金。
“哪里的话,不知选侍怎么称呼?”不知为何思乡就是满喜欢这个有几分羞涩的人,不同于对舅舅那些个后的敷衍。
“我——”还未说口,便就有人替她回答了。
“宁主儿,你又不是不知自己身子不好,怎么还跑到外面来?”急切催着的声音,挑帘从西厢堂屋出来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嬷嬷。
“宁主儿”脸颊飞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思乡:“我本家姓任,这边羽姨是我的保姆,自幼带大我,有些紧张难免失礼,还望你不要见怪!”
“怎么会?羽嬷嬷也不要见外才是!”
“奴婢不知宁主儿这有客人,若有冒昧之处,还望您能见谅。”羽嬷嬷俯身行了个礼,任选侍便要向嬷嬷介绍思乡:“这位是——”
这才思及自己还未问过来人的身份:“姑娘怎么称呼?”
“瞧我都忘了介绍自个儿了,我们几个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听了任选侍的琴声被引过来的!”思乡笑着扶着任选侍一同到堂屋里坐下,作主子的没有什么惊讶的反映,反倒是羽嬷嬷失礼得出声道。
“啊,汀云阁?”
“怎么?羽嬷嬷晓得。”只见羽嬷嬷似哭似笑的表情让人摸不着头脑。
“恕奴婢无礼,敢问一声,您与公主是?”
思乡也不见怪,只是讪笑:“若说的是洛宁长公主的话,正是家慈。”
“公主可在宫中?”
“不巧,家母尚还逗留在宫外。”
“羽姨认得长公主?”任选侍的话得到了羽嬷嬷的肯定。
“奴婢本名司羽,幼时在乐坊长大。曾做过长公主身边的近侍,后来出宫嫁了人。”
“真是奇了!”思乡一个惊喜跳起身来。
“如若没猜错的话,您就是赵郡主了,尝听人提起郡主巾帼不让须眉,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哦,倒是听谁说的?”
“十三岁的时候,便因家父因公殉职而援例选入掖庭,两三年下来还真听的不少人提起郡主的丰功伟绩。”任选侍幽幽地说。
“你在掖庭长大,怎么我从未见过你?”思乡不好奇,连带着看轻罗,后者也是同样的表情。
“我身体不好,一向不到外面嬉戏,倒是常有提到郡主。”说罢缓缓神思,看着轻罗,“想来这位应就是高姑娘了,你的名也是如雷贯耳的!”
“不过要是真这么说来,羽姨怎么会成了你的保姆?”思乡双眸一瞥打量着站在一旁的司羽。
“回郡主的话,当年公主失踪后,皇上初登大宝便开恩销了许多坊的乐籍,奴婢便离宫嫁了人。谁知次年先夫便早逝,主母赶奴婢出门。幸得任大人收留,可大人仙逝,入选掖庭,奴婢不放心便又回到了乐坊里出任教习,也因此才得知长公主的消息,只是一直无缘再见!”
“如此说来,选侍的琴艺是出自羽姨的亲授?”
二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二人怕还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了!”她不慨叹,“思乡一时技痒,不知可有琵琶借来一用?”
司羽旋进内室取出自己的琵琶,玉蔻也自会意地替主子接了下来。
轻罗有些诧异,思乡琴技高超这她是知晓的,只是一向来均是一把九弦古琴,连筝都未见她弹过,不想她还有这一招。
思乡轻拨了几下:“也是首孙孟文的词,想来我们二人是颇为投趣的。”
琵琶曲调恸人心扉,“愁肠断,正是青半。连理分枝鸾失伴,又是一场离散。掩镜无语眉低,思随草萋萋。凭仗东风吹梦,与郎终日东西……”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众人也都如醉如痴。
“恕身冒昧得问一句,郡主将此曲弹得如此动人,可是已有了思挂之人?”任选侍轻吟媚笑调侃道。
“我——”思乡正要说什么,不知何时出了屋子的玉蔻急急地走到跟前儿,将一封密函交到了思乡的手上。
这一看,便是一惊。
“还之!”她矢口道,只因信上写着心念之人重伤昏迷。
轻罗看见了信上的内容,也慌忙安慰:“沈大哥吉人自有天象相!”
于是她们几人只得匆匆告辞,让思乡回屋子里慢慢沉淀。
直到月余后传来了沈撷伤好升迁的密报,思乡才放下心中的大石,想来再见之期已不远矣!
未想竟又过了一年有余……
“彩绣殷勤捧玉锺,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扇底风……”
娓婉悠迷的歌声,随着清伶的古琴调回应在山峦间,引得无数过客侧目,无不好奇万分。
“听,公子,琴声。好一首《鹧鸪天》!”马上的墨砚不侧耳,在这满飞的梨峪里颇还有几分的陶醉。
听到墨砚的叫唤沈撷也已无暇回应,只得倾耳听奏:“谁会?……”转而大喜过望,“是情儿——”
迅速的侧身下马朝半山亭奔去。
“沈大人——”马车上一名样貌清秀的年轻子不急唤,着实被沈撷一脸激动的样子吓坏了。
见唤不住沈撷,端秀的佳人只得转而询问墨砚:“墨砚,恩公这是如何?莫不是山上有什么人?”
歌声和抚琴声她也略耳听闻到了,却终不明了沈撷激动为何故,抬眼望去,半山亭四面落下粉紫的帷帐令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人。
墨砚开始也是一愣,思略了一下只是笑,故意说道:“自是我家公子心心念念之人喽!”
“什么?”子大惊。
此时山麓上又传来歌声“从别后,忆相逢……”其情更是凄切。
一路上,墨砚哪会看不出她对自家主子的心意,为她死心,便也故意添说道:“郡主,您有所不知,若小的未猜错这山上抚琴者应是公子的未婚。想必是来接我家公子的,此次回京怕好事也近了!”
“沈大人有了婚约了?”被唤作“郡主”的子正是太行山畔为沈撷所救的晋王之朱绮纹。
“今宵剩把银釭照,唯恐相逢——是梦中。唯恐——相逢——”
沈撷一把扯开帷帘,站在了亭中,琴声嘎然而止。两人就这么四目相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情儿——”沈撷声音颤抖着,而赵思乡又何尝不是?
她压抑着涌出的泪水,颤颤缓缓地开口:“还之,别来无恙!”
只消一句话,两人便已是神情惘然。
沈撷疾走几步,一把将琴台旁已然站起的思乡拦在怀中,仿佛要嵌进自己身体里一般。古琴因着巨大的冲击被撞落在地,却也无人理会。
原本站在思乡身后的玉蔻见此情景自也是识相的退了出去,将帘帷内的空间留给了久别的二人。
“情儿,真的是你,而非我造梦!”沈撷轻抚着心上人的脸颊。
“当然不是梦,在你身边,你眼前,你怀里……”
“你可知这七百多个日,我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此次回京留职,我还在思索如何能在见到你——没想到老天爷却把你送到了我面前。我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还之,不是梦,不是,是上天安排我们有缘相见,也会相知,相守——是天意!呵,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而天意让我们受了这么多的折阂,合该开心的在一起。如今,你一展长才、宿愿得偿,来,情在此敬你一杯,祝你往后风生水起!”
赵思乡退出了沈撷的怀抱,拿起石案上的一杯酒,敬至沈撷面前。
沈撷大笑,一饮而尽。
“对了情儿,你怎知我今日会过此?另外,我回京的消息你又是如何得知?便连成伯那里我也是未曾告知的。”
“沈大人,不是玉蔻说,您可真是乐傻了!就算得知您近日内要回京的消息,可也掐算不出您今日会过此不是?”
“那——”
“我家已在此等了三日了!”
“情儿!”
“能早一点见到你,便是再多等几日也是乐意的!何况这三日内有青梅煮酒相伴,只希冀时时刻刻与你相见,那有辛苦可言?”
沈撷动情地执起思乡的一双玉手:“情儿,往后的日子里,想来你我定是不要分离的才好。这次你得带我去拜访你家,好当面提亲,把日子定下来,也省得我整日提心吊胆!”
“瞧你,说风便是雨!才刚回来,便这生着急,也得等你歇息过后,述了职,到吏部听封后才是?”
“好好,算我心急。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