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宗浩在宁州军区工作了一段时间了,但他觉得并不太顺心。这个工作环境离他当初想象的太远,他原本满怀信心地想通过在台海关系所学习的东西应用于宁州海防及岛屿登陆作战问题,但他发现在真正想一步一步实施的过程中遇到了太多掣肘的力量。一些脚踏实地能够配合他的都是些满怀雄心不懂场那一套的年轻骨干,而那些身居要职掌握决定权的却是深谙场规则的人。最近他便跟刚调到后勤部工作的一个科长腾继发生了好几次冲突,他不只一次地打报告希望后勤部重视营连指挥车上的通讯装备问题,这直接关系到战争中的前沿指挥,但那个腾科长就是压着不报,理由是后勤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宗浩知道他是腾知效的儿子,说实话那父子俩的作风他都不太喜欢。
而对于腾继来说刁难尹宗浩的原因却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几次他和谭映柳在一起,而他看得出谭映柳对待他和自己完全是两种态度,这让他很是愤懑。但他不能把他们怎样,只能在工作上故意跟他为难。说实话这不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态度,但有一点得明确,腾继从头至尾就不是一个好军人。他是想在父亲的荫佑下混出一个名堂,在军营里一沾上这个“混”字便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了。
谭映柳偶尔会来找宗浩聊聊天,他们会找一个比较雅致的咖啡店,安安静静地坐一会。有话则说,无话则各干各的,不会尴尬,也不会觉得过意不去。谭映柳非常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觉得他让她很轻松,甚至比跟韩康在一起轻松,因为跟韩康在一起她必须充当一个主动的调动气氛的角,深恐他被冷落。但对于她的本她并不是一个擅长转变他人情绪的人,再加上最近韩康因为作画不太顺畅,时常会有些莫名的小脾气,她并不把这些脾气放在心上,她一直以一个的身份在温和地包容他,但是至少因为这些脾气让她有点累。
宗浩也有同感,他觉得在烦心的工作之余这样安静的坐坐很好。他讨厌军队里的虚与委蛇,他想做一个踏实的军人,但仿佛周围很多人已经不习惯了这种最原始的踏实。他必须戴上一副面具去跟那些各个关节的人打交道,用他们能够接受的方式。他经常觉得厌倦,甚至厌倦自己,他有点怀念往昔的冷漠。面对谭映柳坐的时候,他觉得面对的是一道清新靓丽的风景,就算她不开口,她的与生俱来的内蕴也无时无刻不在扣动着他。她完全不同于世俗中的人,她没有虚伪和敷衍,在她心里似乎没有一个绝对的好坏,她热心而诚挚地对待哪怕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人。有时候,宗浩觉得他有点嫉妒这样的宽容,宽容得令人心痛。也许是因为成长在一个温暖而和谐的家庭,一直又呆在军队,她已经忘记外界是怎样一番伤人的光景。
这一天,谭映柳来找宗浩只是为了告诉他一个消息,她可能要结婚了,之所以加上可能两个字是因为韩谭两家还在做韩守诺的工作。谭映柏已经28了,已经不能再等了,所以韩澈很主动地和腾知琪沟通,希望能在今年把他们的婚事办了,腾知琪不仅答应而且提出让韩康和谭映柳也一块结婚。韩澈自然不会反对,所以这件事看似就这么定下来了。
“那么,我是应该恭喜你们了。”宗浩喝了一口咖啡,没有加糖,味道很苦,但这个苦对他来说刚好,可以在这个时候压下他心中深深地失望。
“是吗?宗浩,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谭映柳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给我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我的力量太微薄了,可能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答案。”宗浩又开始点上了烟,他以前在她面前是不抽烟的,但此时他觉得懒得理会这些了。
谭映柳低下头不敢看她,过了半晌才幽幽地说:“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其实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有这么一个结果,这件事只是早晚的关系,但当它真的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时候我又觉得心是虚的,好像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却仍然措手不及。”
宗浩认真地听完她的话,未置可否,但他手里的烟却燃得很快,几乎烧到了手指。
“或许,或许是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逆来顺受吧,”谭映柳有些羞涩和迟疑地说着,“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是可以选择的,但我的软弱又让我作何选择呢?宗浩,你太好了,好到让我不相信生活。”谭映柳平时是绝少这么直接的说话的,他们的感觉一直隐隐地存在彼此的心里,谁也不敢轻易去触碰它。但现在她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足见她的方寸都有些乱了。
宗浩听了这些是无法抑制的感动,但他看出她的慌乱,他知道现在不是两个人都陷入一种冲动的情绪中的时候。他猛吸了几口烟,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映柳,我不能帮你做决断,甚至不能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地影响你的决断,这样的我我自己都会觉得无耻。你必须认清楚你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去反驳你的家庭,甚至背离你的家庭。那个约定是几十年几代人心中的默许,你真的有这个能力在朝夕之间打破吗?而以你不愿伤人的个就算打破了,你还有好的心情去追逐你想要的感情吗?我喜欢你,我不避讳这一点,但喜欢不是非要得到,如果得到的代价是让你一生都不能弥合的伤口。我要给足你时间,让你想清楚,我说过,五年前的我没有能力对你说这些,但现在我可以,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你的决定。“
谭映柳怔怔地看着他,这些话深深地说到了她心里,当一个男人可以设身处地地为你考虑时,那种感动已经可以让任何一个人陶醉。
所以当她向家人坦承这一切,并告诉了宗浩的态度时,全家人沉默了。
“映柳,看来你确实碰到了一个真心待你的人,”韩澈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的决定呢?”
谭映柳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妈妈,我真的不知道。”
“我觉得宗浩挺好,我跟他是经历了残酷训练的战友,他的人品没话说,反正我是心服口服,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冷漠一些,但他对映柳得心绝对是热忱的。”谭映柏很理直气壮地说出了他的理由。
谭卫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他认为这个问题应该交给韩澈去解决,毕竟母之间说话方便一些。老实说,他也不大喜欢那个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气的韩康,但他是行伍出身,生耿直,他的父亲是韩延赫的老部下,所以他从小也对韩延赫有种不问来由的顶礼膜拜,韩延赫一直偏袒他,甚至把养嫁给他。既然是老首长的孙子,又是世交关系,他自然就觉得这个婚事是顺理成章的,至于韩康本人他已经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映柏,你不要插嘴,这件事不像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只讲感情是不够的。”韩澈很严肃地跟他说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有空多找找守诺,她愿不愿嫁你还是个问题呢。”
听到此,谭映柏有些低落地埋下头去,过了半晌,他突然很烦躁地冲韩澈嚷了一句,“妈,我们自己的事你就少操心吧。”语气有些重,不像谭映柏平时的风格,韩澈被吓了一跳,愣愣地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你怎么说话呢?”谭映柳着急地冲哥哥喊了一句,继而宽慰地拍拍母亲的手。
韩澈轻轻点点头,说:“是,你们都大了,映柏都28了,我是不该多操心你们的事,但作父母的,总是不希望看到孩子走自己明明知道的弯路,提醒自然让人心烦。”
谭映柏有些歉意地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那晚,韩澈和儿长谈了一个晚上,谭映柳第一次聆听了有关母亲的爱情,她从来不知道平静如母亲也曾经历了那么一场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