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宗浩因为脱水和过度疲劳住进了医院,他坚持不让人通知他的父母,除了不想让他们担心,还因为一点可怜的自尊。
老实说他不后悔他的所为,如果时间倒退,他相信他还是会把谭映柏扛在肩上。但他只是觉得这个结果令他难受。他是真心热爱军营的生活,他也是有决心当一名优秀的军人。但现在他的未来忽地变得飘忽了。
他在医院的时候谭映柏几乎天天来,他的脚伤还没好,走路还有些不方便。现在的谭映柏是彻彻底底地服了宗浩,他本身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对于宗浩这样的相助充满了感恩和敬佩,他自问在相同的情况下他自己是做不到的。虽然宗浩对他依旧没有太多的话,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冰冷的态度,因为他开始了解这个外表冰冷内心却比一般人都义气热肠的人。
有时候他自己来不了,他的就会替他来医院陪着。刚开始宗浩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发现谭映柳是一个很细腻懂事的孩,她的言语不多,从不让宗浩觉得尴尬。除非宗浩愿意和她主动说几句,否则她是决不会烦他的。
所以宗浩渐渐习惯了谭映柳的到来,他觉得她是温柔轻盈的,淡淡恬静的微笑使得医院的阴沉已去了不少。她经常为他削水果,她削得很连贯很漂亮。有时候他定定地看着她,觉得心里平静了不少。
有一天,他突然很突兀地问她,“你为什么要来医院陪我?”
谭映柳看着他,很认真地回答:“因为你是我哥哥的朋友,你帮了他。”
宗浩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说:“我没有帮他,可能我只是在帮我自己,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谭映柳看着他的,他的眼睛看着窗外,有点迷茫的,也有点无奈的。
“但不管怎样,结果是我哥顺利地得到了他想要的,我们全家皆大欢喜,而你却失去了自己想要的。”谭映柳说这话时心里有些复杂,老实说她是真心希望哥哥能够如愿以偿地进入特种部队,这是父亲一直的期望。她也知道哥哥是个心高的人,如果没有达到父亲的要求对他来时是个很大的挫败。但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自私的,眼前的这个在病上的沉默的男人有可能为此输掉一个大有希望的未来。
“你出院以后会去哪儿呢?”
“不知道,应该是哪来哪去吧。”宗浩淡淡地说,嘴角竟挂着一种嘲讽的表情。
谭映柳不说话了,她埋下头去,继续削着一个苹果,但看得出有些心不在焉。
宗浩看着她的样,心里竟然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忍,似乎刚才的语气伤到了这个孩的自尊。他强作轻松地说:“这样也好,又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学校念书了。可能对我这种人来说,念书比较容易。这儿很辛苦.”
谭映柳停下手中的水果刀,想了很久,问道:“你真的喜欢当兵吗?”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我错过了这个机会。”
“但我想知道答案……“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这个问题已经不属于自己的选择了。我觉得有一种力量总是把我推向那个方向,让我去认识了解那个军人的世界。然后我发现在这个世界面前,以往的那个我是空虚的,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皮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仿佛我生命的源头就是一股军人的血脉,它让我重新活在军队里,才有血浓于水的感觉。”宗浩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也很沉醉,好像已经进入到另一个地方。“可能不明白这些,我也无法用言语说得清真正的感觉,我只能谢谢你能耐着子听完这些。”宗浩苦笑了一下。
谭映柳不在言语,只是更认真地削着水果……
那一天的谈话之后,宗浩觉得跟这个孩相处得有些融洽了……
当高致飞把打算录取的特种队员的名单摆在韩淳面前的时候,韩淳有些吃惊居然没有尹宗浩的名字。他抬头问道:“你确定这是你要的最优秀的人吗?”
高致飞很慎重地想了一会,回答:”他们可能不是最优秀的,但他们是通过规则选出来的,旁人无话可说。既然他们参加了这个选拔,就等于默认了这个规则。”
韩淳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觉得尹宗浩的表现怎么样?”
“无可否认,他是最优秀的学员,意志坚强,不骄不躁,能在紧张的时刻保持常人难以达到的镇静。但很遗憾,他输在了最后一关。可能也不能叫输,而是他自己选择了把机会给他人。”
“哦?”韩淳放下手中的名单,示意高致飞说下去。于是高致飞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韩淳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致飞,你真的不能收下他吗?”
高致飞笔直地立了立身,回答“我很想,但不能开这个先例。”韩淳知道他的个,也料到了这样的答案。他轻轻地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突然问起:“致飞,你今年32了吧?”
高致飞笑笑,“34了,老连长。”
韩淳也笑了,不过仿佛笑得很累,只是轻轻地牵了一下嘴角,“哦,还记得17年前你当兵的样子,愣头愣脑的,哪里会想到你今天会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上校了。”
高致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还不是老连长带出来的兵,当初我的犟脾气一犯,差点就转业了。”
“是啊,我记得是我一直追到火车站把你给找回来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兵,走了是部队的损失。”韩淳说到这儿,突然话锋一转,“但现在你处在了我当年的位置上,该从什么角度出发,孰轻孰重你该有个判断了。不要轻易放掉任何一个好兵苗子,因为这是部队的宝贝。”
高致飞沉思良久,恭敬地敬了一个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老连长。”
高致飞为尹宗浩在特种部队留下了一个位置,这个好消息却是韩守诺带去了医院。
宗浩听了韩守诺兴高采烈地讲述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他漠然地看着她那张很明媚甚至带着点得意地脸,觉得已经懒得跟她说任何话了。
“你这下高兴了吧?你的去留还不是我爸一句话的事,那个高致飞可是我爸一手带出来的兵,我爸的话他怎么能不听?”韩守诺继续着她的演讲,宗浩已经撇过头去,愣愣地看着窗外。
韩守诺说了许久才发现似乎没有她预想中的热烈的回应,她的情绪立刻低沉了下来,“怎么?你不高兴?我可是替你高兴了许久。”
宗浩懒懒地伸了个腰,偏着头看她,“你想要看到我什么反应呢?是对你爸或者你们一家感恩涕泪?还是失而复得忘乎所以?”
“你……”韩守诺有些气恼地看着他,“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我爸帮了你啊,你怎么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用不着”,宗浩冷冷地说,“我自己的路我知道该怎么走!”
韩守诺一气,转身走出了病房。
宗浩第二天就悄悄出了医院,重新回到了学校,那些繁琐的手续是他的二叔尹坤帮他搞定的,因为他实在不想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跨进宁州军区一步,但并不是说他放弃了。
韩淳知道这件事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对韩守诺略微责备地说了一句:“你太任了,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你恩赐的姿态?”
不过韩淳想,这样也好,也许上天做了一个决定,也许宗浩与军队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