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浩又开始安下心来读书了,起初他有点不习惯,在军队里养成的刻板的生活使得他每天在五点多就会准时醒过来,然后开始对着天板发呆。他觉得太快了,太快了,仿佛这是命运对他的暗示,他的一生注定充满了变数。
他的言语越发少了,而且总是一个人来去匆匆。他经常在图书馆一呆就是一整天,好像不知疲惫。本来尹程和林晓筠知道他退出之后着实高兴了一场,他们觉得这几个月来高度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松下来了。但他们马上发现宗浩比以前更加沉闷了,好像心里有千斤的东西压着似的。尹程经常从常州过来看他,他们相对而坐竟也没有言语。不论尹程问什么宗浩也只是用最简单的话来应付。有一次,宗浩突然问:“爸,你们是不是很不想我呆在军营里?”
尹程竟被问得不知该说什么,慌乱地思索了很久才说:“我们,我们只是为你着想,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宗浩也就不再问了。
“我觉得宗浩很不开心”,尹程对林晓筠说,“可能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并不是为他好。”
林晓筠的眼里立刻泪光闪闪,“可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我们已经如履薄冰了。”
“但是最重要的是宗浩本身不是吗?如果他郁郁一生,我们就算保守住了一个秘密又有什么意义?”
林晓筠茫然地摇摇头,“尹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不要再问我了,对于宗浩我不能随意决定,他不属于我,他是太多人的希望,是太多人的血脉。”
“是啊,他是太多人的希望,如果你的二爹泉下有知,他一定希望宗浩能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名不屈不挠的军人。”尹程轻轻地环抱着林晓筠的肩膀,仿佛是自言自语。
不过在这段时间,宗浩倒是成了谭家的常客,谭映柏在周末的时候总是爱拉着宗浩往家跑,宗浩也逐渐习惯了他的热情,从以前的冷漠到现在可以说些心里的话了。谭映柏觉得宗浩和他以前的那些朋友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的交情不像一般的泛泛之交,而是平常淡之如水,关键时刻却能见真心的那种。
谭家也很接纳谭映柏的这位好友,就连严肃的谭卫也很欣赏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而且他发现他在战争发方面的见识和理解是具有独特的,所以他喜欢跟这个年轻人聊天,不过他倒不知道宗浩帮谭映柏的事,不然谭映柏是过不了关的。至于韩澈本身就是一个温婉善良的母亲,爱屋及乌,对儿子的朋友很是热情。谭映柳平时多在文工团,周末也回家,所以谭家的周末反而热闹。宗浩觉得在这个家里可以感到一种真正家庭般的轻松和温暖,虽然他在常州的家里有同样的感受,但自从回到学校之后他似乎开始有意地躲着家人,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还是离父母远一点好,好像他一靠近他们,他们就更容易受伤。
宗浩和谭映柳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他们的话题开始慢慢地扩大,他惊奇地发现虽然这个不满17便成为文艺兵的子有着丰富的知识和深厚的内涵。她是个感情细腻,容易感伤的子,但又很有自己的一些见解,她热爱舞蹈和诗歌,尤其是徐志摩的诗,她竟时常感动得眼泪涟涟。她读的书很多,而且很能安得下心来思考。和她聊天是一种安静的享受,她的见地和胸怀都不是一般的生能够有的。
宗浩觉得跟她在一起总是想护着她,她很瘦,看上去有些弱不风,脸也一直是有些苍白的,但她在宗浩面前已经不再有平时的腼腆和局促,谈到高兴之处,脸上竟也泛起一阵红润的光彩。
不过谭家的幼子谭映杨看上去并不太喜欢这个客人,他还在念高中,身板很小,几乎比他的大哥矮了一个头,他的相貌不如谭映柏的英武更没有谭映柳的精致,很平常的相貌让他很容易在一群人中被忽略掉。所以他不喜欢家里人人都和尹宗浩高谈阔论的氛围,他总是有些阴郁的坐在一边。老实说,在谭家韩澈倒是对谁都一样的疼爱,但难免跟儿会亲一些,谭卫不苟言笑,但看得出他对长子的希望是极大的。这样一来似乎没有谁有过多的精力来重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儿子,虽然谭映柏也时常带着他出去玩,但总是把他当一个柔弱的孩子。谭映柳倒是对他很体贴,常常照顾他的情绪。因此在家,他跟是比较亲的。现在他看到也这么开心地和尹宗浩聊着,心里自然有些不太舒服。
宗浩感受到了谭映杨有些敌意的目光,但他不介意,因为他觉得让每个人对自己有好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就算有的人不喜欢他,他也可以泰然处之。
宗浩觉得他开始喜欢呆在谭家,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他这么做,他在想是不是有些喜欢上了谭映柳,但是很快他又压制住这个念头不去想它。谭映柏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尹宗浩,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宗浩笑了笑,摇摇头,心中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他记得谭映柳曾经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子,宗浩回答说“相貌家世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品质和思想”,他引用了徐志摩的那句话,“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灵魂的唯一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喜欢徐志摩,她听了之后,沉默良久,当他看她的时候,他发现她的眼里竟然有泪。
谭映柏好像有意在撮合他们,总是给他们创造许多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他的动作很明显,连韩澈都看出了端倪。她私底下拉着谭映柏说:“你怎么这么莽莽撞撞的?你不知道映柳和韩康的关系吗?他们迟早是要在一起的。”
谭映柏皱皱眉,“妈,你怎么还有这些老观念?这种事情不得你情我愿吗?而且那个韩康整天病恹恹的,哪里配得上映柳?”
韩澈以少有的严肃对他说:“不能这么说话,你们小辈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因由?你不要瞎搅和!”
谭映柏不服地反驳:“妈,你这样做不是为了映柳好。”
韩澈幽幽地叹了口气,“映柏,你不明白,人除了感情还有更重的担子需要去承担。我问你,如果守诺也拒绝了你,你会怎么办?推己及人你也要理解韩康,他一向是喜欢映柳的,这谁都知道。”
谭映柏很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说:“如果守诺喜欢别人,我不会勉强她,如果哪天她不幸福,我会等她回来。”
韩澈愣愣地看着儿子,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脸,他也曾经那么痛苦地对韩澈说;"如果你在乎的是比感情更重要的事,那么就去找你的归宿吧,只是我会在原点等你,你哪天不幸福的话,就回到我的身边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眸子里永远是明亮的光彩。她有些眩晕了,她知道不该再去想他,但是她幸福吗?他还在原点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