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知效查出来的结果倒是大大出乎韩淳的意料之外,他不敢相信腾知效口中的那个傲慢的年轻人就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尹程的儿子。韩淳思索了片刻,对腾知效说,“你去把那个尹宗浩带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要亲自跟他谈谈。”
“可是,我怕这小子不愿意过来啊,他脾气大着呢。”腾知效有些犯难。
“你带上几个警卫连的人去,他要是不来,你押也把他给我押到这儿来。”韩淳有些动气。
“这……不太好吧?他毕竟还不是这军里的人啊。”
“别在这儿啰唆了,他早晚都是。”韩淳不耐烦地点了一支烟,疲惫地靠在皮椅上。腾知效不敢再多说,急忙出了办公室。军里上下都知道,如果韩淳发起火来,那谁都得心里一虚。
整整过了三个小时,腾知效才把尹宗浩带到了办公室。韩淳一看,两人都是一身的狼狈。尹宗浩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的泥,眼角处也青了很大一片。腾知效的领口豁着,扣子已经被扯掉了。韩淳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
“好家伙,这小子的身手还真不能小看了,我带过去两个警卫连的战士,居然一开始就被他给撂趴下了,我上去一帮手,你瞧,我这领都开了。”腾知效气呼呼地说。
韩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你们三个人才勉强把他给拿住?看来,咱们军的警卫连该整顿整顿了。”
“你是没见着,他可是先出手啊,速度之快,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啊。”
“好了”,韩淳挥挥手,“你先去忙吧。”腾知效似乎有些委屈地离开了办公室,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地盯了宗浩一眼。但宗浩此刻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一场暴力,大大咧咧地走到办公室的另一边,打量着韩淳的书柜,里边横躺的一把军刀深深地吸引住了。
那是一把并不太起眼的日式军刀。已经没有了刀鞘,刀锋上有几个不太明显的齿口。刀柄上镶嵌的绿松石呈一种沧桑的墨绿,看上去这是一把历经了岁月磨砺的军刀。宗浩总觉得这把刀有什么地方打动了他,心里竟有一种酸楚的情怀。他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冷漠惯了的心竟然会在此时此地被触动。
“喜欢这把刀?”,不知不觉间,韩淳站到了他的身后。“这把刀是一位我最敬重的老前辈送给我的,他一生征战无数,他告诉我,这把刀是他从一个日本大佐手中得到的。那一战是他此生最惨烈的一战,他的团阵亡了超过四分之三。子弹都打光了,所有的人都挥着刀,赤膊上阵,红了眼地拼杀。他当时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因为他不知道有没有援兵,就在最绝望的情况下,他拼出了一条没有退路的血路。从此,这把刀跟着他上了一个又一个战场,他的刀提醒着他曾经经历过的惨烈和悲壮,让他没有畏惧地向前冲。”
宗浩静静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把刀。仿佛他可以看见那个热血沸腾的铁汉子在硝烟中疯狂地向前冲,仿佛他们绝望而豪迈的心情就在这一刻已经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生动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那位老前辈后来告诉我,一个男人一辈子应该这样活着,应该这样不顾一切地拼杀而不考虑身后的路。只可惜,我达不到他的境界。”韩淳感慨地说。
“这个故事和我参不参军有关吗?”宗浩的声音很低沉。
“当然,因为我知道你希冀这样的人生,你的梦不在庸庸碌碌的上学放学中。你的梦在军营里,在枪声中,在刀锋上。”韩淳很肯定地回答。
宗浩沉吟了良久,“我可以看看这把刀吗?”
韩淳迟疑了一下,打开了柜子。
宗浩握着刀柄,他觉得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蔓延了全身,好像他只有在握着这把刀的时候才是他自己。他轻轻地把脸贴在刀身上,竟然惊异地发现自己流泪了,泪滴落在刀刃上,清脆有声。宗浩觉得自己应该跟这刀有缘,跟这刀曾经的主人有缘。
韩淳也很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心里也似乎被什么给狠狠地击了一下。他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觉得自己能懂他,却又在此刻完全不懂他。他看着宗浩的脸,看到他滑落在刀上的泪,而自己的心也开始越来越心疼。但他马上刻意地掩盖着这种无法自控的情绪,平静地开口:“这把刀是我的岳父楚成昭送给我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个从没弯过腰的汉子。”
宗浩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刀小心地放回了柜子里,“韩军长,谢谢你的故事,那确实是个能够打动人的故事,你说出了我的梦,我也确实想当那样的人。只是,我的症结不在于此。”说完,宗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韩淳看着他的背影,听着那声沉重的关门声,他突然觉得心口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他竟然捂着胸口弯下身来。那剧痛一阵又一阵地袭来,仿佛是一种怨愤地吞噬,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韩淳跌跌撞撞地撑到位置上,重重地趴在桌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出现似乎是一个刻意的无法回避的安排,他的出现似乎将要追寻一些深埋多年的东西。
韩淳觉得很痛,很痛,这种痛只有十八年前才有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