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浩第一眼看到林晓筠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尹程愿意为了她撇下整个家族。
她不算特别漂亮,但绝对是那种让人看了印象极深的人。她的打扮很素雅,头发高高地挽了一个发髻,高领的黑毛衣外边随意地裹了一件暗红的披肩。这样的打扮并不显老,反而把她身上的书之气哄抬得更浓。她的眼神非常地灵闪,但又透着一些柔弱和无助。
林晓筠看到宗浩的时候,早就止不住地掉下泪来。但她又有些手足无措,仿佛在宗浩面前她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宗浩也有些拘谨,林晓筠比他矮了许多,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她。
这时却从房间里蹦出一个声音清脆的小孩来,“哥哥来了?爸爸,你终于肯把哥哥带回家啦!”宗浩循声一看,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孩长得很是讨人喜欢,粉雕玉啄一般。
尹程见宗浩疑惑,便介绍说:“这是你的念楚,今年刚刚小学毕业,快上初中的人了,还一点不稳重。”尹程语气岁有些嗔怪但掩饰不住严重的疼惜。
念楚一把挽住宗浩的手,说:“哥哥,快坐啊。我爸妈才告诉我我有一个哥哥,是亲生的哥哥哦。我都兴奋得忘乎所以了。这下没人可以欺负我了,哈哈……”
念楚这么一笑,尹程和林晓筠也跟着笑了起来,宗浩看着他们一家融融的样,忽然有些酸楚,但眼前这个可爱的他又着实喜欢。
念楚的出现,让宗浩和林晓筠都少了几分尴尬,尹程故意带着念楚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好留点空间让母子两个好好聊聊。
林晓筠久久地握着宗浩的手,说:“你在尹家受的委屈,你爸都告诉我了。孩子,是我的错啊,我没护好你。”林晓筠的泪落在宗浩的手上,宗浩觉得全身都是温暖的,没错,他心里曾经那么强烈地怪罪过所有人,尤其是他的父母,虽然那时候他连自己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但现在他仿佛只是沉浸在一种相逢的感动之中。已经无暇去想其他了
“您别说了,我现在不也长大了吗?只是一直没见过您的面,心里边遗憾。”宗浩安慰地拍拍母亲的肩,动作轻柔。
“这么多年来,我也想你啊,想得心里边都渗血了。可是我不能见你,我不能让你知道你不是唐芷的儿子啊。”林晓筠说着轻轻地摸摸宗浩的脸,继而摸了摸他英挺的鼻梁,喃喃自语道:“像啊,你越来越像了,她如果看见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啊。”
宗浩完全听不懂,但他此时此刻并不关心其他的问题。他只知道他回家了,他真正的家,有他的亲生父母和亲在。他感觉幸福,同时又有些伤感,十八年了,他才能回家啊。在这之前,他都活在一个人尽皆知的谎言里。自他懂事起他已无数遍地猜测自己的母亲是谁,他甚至问过最疼他的奶奶,但奶奶只是摇头不语,暗自落泪。而若被尹震廷知道了,他又免不了被训斥一番。后来他明白了,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尹家的一个,人人心知肚明,但就是触碰不得。宗浩那时想,他的身世一定关系着尹家的声誉,一定关乎着一段不愿向外人道的纠葛。
林晓筠擦了擦眼泪,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整理一下凌乱的情绪,“宗浩,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自以为给了你最好的,这么多年,我强压着想念不去见你。我怕啊,我怕我这个无名无分的人令你脸上无光,我怕我的出现会影响你正常的生活。我要让你活在名正言顺的身份里,我要让你做唐芷的儿子。因为她才是尹家承认的儿媳,又是唐氏的千金,这样的背景才能庇护你啊!”
宗浩看着母亲的眼睛,却充满了疑惑。
林晓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这辈子你的父亲,是幸亦是不幸。他让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深入骨髓的爱。我的世界因为有他而辽阔,因为有他而知道该往哪儿走。只是我们相遇得太晚,那时他已是个有之夫。但我陷得太深了,我无法忘了他,我甚至觉得我已经不可能再接受其他的男人。所以我放弃了我当时的所有,一个养育了我整整二十多年的家庭。就这样跟了你的父亲,从此我失去了自我,甘愿做他生活的附庸。”林晓筠说道这儿淡淡地一笑,“真的,当时什么都没想了,就这样跟着尹程走,仿佛他到哪里,哪里就可以是个家。很傻吧?”
宗浩凝重地摇摇头,静静地等待她说下去。
“尹程回家去跟唐芷谈判离婚,可是唐芷说什么都不答应,当时的唐氏已经掌握了尹家的中泰企业,所以尹程的父亲也不赞同尹程离婚。但是尹程很坚决,他一定要给我一个名分。那段时间他很痛苦,跟一家人作战并不轻松,他们对他轮番轰炸。后来唐芷打听到了我的存在,她单独找我谈。我看得出她是个骄傲而自负的人,但她爱尹程,这就是她最薄弱的地方。那时候你已经出生了,所以我利用了她最脆弱的地方跟她谈判,我把你送回了尹家。孩子,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吗?”
林晓筠说到此,眼神里闪烁的是少有的坚毅,“因为我不要你跟着我过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活,这不该是你的生活,你不能做一个连父亲都不能说的私生子,这不是你的命。我要你堂堂正正地在尹家,当少爷当长孙,我可以什么名分都不要,但你必须要有名分。”
说到此,宗浩已完全明白母亲为他牺牲了些什么,这么些年他在尹家受苦的同时,母亲也承受着无与伦比的折磨。她放弃了几乎所有人都视若生命的地位。
宗浩还能说什么呢?他的委屈在母亲面前是虚空的。他轻轻把母亲拥在怀中,他似乎可以感受到母亲当年的无助和心痛,好在,现在他大了,他的胸膛可以让母亲踏踏实实地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