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玉晶般的水柱毫无预警的袭向这个头领,将他带下了马背,跌落到草地上,接着,便有一股水流紧跟而来,将他冲起,又带回到湖岸边。这个人反应极快,一把扯住岸边的长草,才没被水流带到湖里,可是他的帽子却已被水冲掉,一头长发被水浸湿,披散到脸上,连着那浓密的胡须,将一张脸严严的遮挡了起来,他的手下众人有的还在追逐马匹,有的却已被惊住了,停下动作,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头领被又一道涌上来的水流带入湖水之中,风刚抓在手中的那几缕长草,已被那巨大的力道带动,被扯了下来,一齐被带到水中,跟着他一头黑发一起随波飘摇。
他们的双眼一直紧盯着那些草原上最最自由的精灵,却没有注意到水中的清宁。他们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向那一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上瞄上一眼,他们绝未想到这一片荒野里居然会有人,就连他们与马群纠缠到一起时,也没有注意到湖面那抹雪白的身影,如一朵白莲般悄立于碧波之上。
清宁看着赤骊的义无反顾带领马群与狩猎者奋勇争斗,心里明白,它们的决定是被迫的,却也是正确的,需要面对的时候就一定要勇敢的去面对,去争斗,而不是一味的逃避躲闪,所以,清宁在这一刻决定了,她也要去面对她注定要面对的一切,不为别的,就为了她的亲人,就象本来已经逃出包围的赤骊与龙骒,为了那匹小马,又勇敢的转回头与那些狩猎者博斗一般。
狩猎者都已停下了,他们睁大了眼睛看着清宁从湖面上踏波而来,她脚下的水面冒出缕缕热汽,洇晕如云雾,清宁仿佛从云中走来一般,白衣胜雪,清丽如仙,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又如一个从水中出来的妖。
赤骊与龙骒欢声嘶叫着踏水向清宁迎去,在清宁的身上磨蹭。清宁脸庞上露出微笑,一时间又如一个山间妖一般,妖娆妩媚。
清宁手中不知何时已将那头领手中的长鞭夺过,这时一鞭一个,将那群呆楞的人一个一个全卷下湖去。
草原上的人会游泳的极少,那些人在湖水中沉沉浮浮,咕咚咕咚大口喝水,哇哇大叫,直向下沉。那个头领虽沉着冷静,闭住呼吸,用力划水,却不得其法,眼看着也快要撑不住了。
远处的几个人见了,忙打马冲过来,不知清宁是仙是妖,但头领命要紧,也顾不得许多,有两个会水的人便跃入湖中,将头领拉上岸来,又去救那些兄弟,一会儿功夫,刚才还生龙活虎追赶猎物的人便都成了落水狗一般,软塌塌的伏在湖岸边,一边喘气,一边吐水,幸好入水的时间还都不长,没有人因而丧命。
其余几个人满身戒备,紧盯着清宁。清宁一跃坐上红马背上,向他们微微一笑,让他们一时忘记了呼吸。
赤骊驮着清宁走上前来,清宁扬起长鞭,在前面一人身上抽了一记,那人被抽得衣裳破裂,身上泛起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大叫了一声,翻下马背。紧接着,清宁如风一般越过他们,在那个头领身上也同样抽了一记,赤骊欢叫着跳跃起来。
那个头领刚刚缓过劲来,身上便挨了一记,强忍着没叫出声来,眼中却已射出狼一般的凶光,一弯身,向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便向清宁刺来。其余能动的人也大声叫嚷着冲向清宁。
清宁向远处飘去,躲开了他们的攻击,笑道:“这一鞭是替赤骊报仇,你最好跑的远远的,别再招惹我的马儿,我不喜欢跟人打架。”
那人一呆,正在想最后一句话与前面的话有什么关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叫道:“清宁姑娘,是你吗?”
清宁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人浑身精湿,一脸络腮胡须,正爬起来向她说话。
清宁奇道:“你是谁?”
那人走上前道:“你真是清宁姑娘,真没想到,你怎么会到这里,云兄弟呢,他没来吗?我是钟涛啊。”
清宁仔细端详,还确实是钟涛,微笑道:“原来是钟大哥,你好。你们为什么要抓马儿,它们招惹你们了吗?”她却不回答关于云健的问话。
马儿当然没有招惹他们,看到清宁清澈如水的眼神,钟涛不知为何心里一虚,脸一红,但满脸大胡子给遮住了,别人倒未看出。那个头领听得钟涛与清宁相识,便没再动作,而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钟涛转向他道:“主子,这位是清宁姑娘,在天和国结识的。”
又对清宁说,“清宁姑娘,这是我们太子爷,这次带我们一起出来四处转转。”
清宁收起笑容,对钟涛道:“钟大哥,你们不许欺负我的马儿。”
旁边一个人见清宁对太子爷也不行礼,视若未见,太子爷神大是不善,脸已是越来越青,也不知透过满脸胡须,他是如何看出来的,那人站出来喝道:“哪里来的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太子爷行凶,又如此胡言乱语,什么时候我们回屹国的马成了你的了?”
清宁扭头想了想道:“两天前。”
说罢,清宁微微一笑,本来清纯的少面容随着这一抹笑容的展开,妩媚得如同妖一般,看得回屹国众人屏住了一口气,那太子也险些忘了那一鞭之仇。
钟涛看着清宁的笑容,道:“清宁姑娘,你好像变了,跟原来不大一样。”
清宁笑道:“是啊,谁都会变,你也变了,我也变了,如烟现在天京,你想她吗?去看她吗?”
钟涛脸又红了,没想到清宁居然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种话来,吱唔道:“没,没,我不去。”
太子爷哼了一声,道:“钟参将,你跟这个人很熟吗?”
钟涛低声道:“太子爷,清宁姑娘人很好,曾帮了我的大忙,她刚才不知您是太子爷,才出手的,太子爷您别跟一个姑娘家一般见识。”
太子爷突然大笑了起来,说道:“我当然不会跟一个人一般见识,不过嘛,今天孤王不只想要那马,还想要这个人,来人呐,拿下。”说完,拿起胸前一个铁哨,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过片刻,不久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如闷雷一般轰鸣,大地也似乎在震动,野马群听到这个声音,开始动起来。
钟涛脸有些变了,他没想到太子看上了清宁,这个太子为人十分勇健,看上的东西从来没失过手,包括他的太子之位。而这一次,他居然将这次带出来操练的左锋营兵马调过来,只为了清宁,恐怕还有很大的原因也来自那一鞭之辱。以清宁那飘忽的身法,他们这几个人绝不是对手,但在千军万马之中,一个人渺小的就如同一粒尘土,结果如何可就说不定了。
钟涛露出着急求肯之,道:“太子爷,您----”
太子手一挥,止住钟涛说话,看也不看他一眼。
清宁笑道:“你想要人,什么人,我吗?”
太子道:“正是。”
清宁笑道:“真奇怪,你们都这样,总是喜欢强迫别人,难道你不想问问,我想跟你去吗?”
太子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孤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也不例外。”
清宁眼波越过他,看向远方,日已西沉,染红了天边的云彩,灿烂夺目。她喃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好,谢谢你。”原来不只龙章帝,而是所有的当权者都是这样,予取予夺,他们不会管你怎么想,而只管自己怎么想。
太子听清宁说谢谢,不由一怔,不知她谢他什么,转念一样,以为她愿意跟他走,不高兴来,笑道:“这才是,念在你先前并不识得本王,又如此明白事理,便恕了你那一鞭之罪。”
他身后一群人本来摩拳擦掌,正要按太子爷的吩咐将眼前这个娇媚的小人擒下,以博太子欢心,听到太子如此说,便又停住了动作。只有钟涛空自着急,为清宁担忧。
清宁对太子的话恍若未闻,取出玄音笛,悠然吹奏起来。
那一群人只觉笛声动听之极,在万马奔腾声中清晰的传入各人的耳中,飘渺空灵,如幻如梦,生平从所未闻,不住耳中心中只余了笛声回响,浑忘了身处何地,呆呆的站立不动。
远处的滚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赤骊与龙骒听到笛声,望向清宁,随即便带领马群纵身跃起,一起长声嘶鸣,放开四蹄向西北方驰去。
待回屹国众人惊觉乐声远去,渐入虚无之时,清宁与野马群早已影踪不见,马蹄声杂踏,大队人马正越过低矮的山峦,向近处奔来。
回屹太子跃马扬鞭,向高处冲去,钟涛愣了片刻,紧随其后,两人直奔上山峦高处,只见天似穹庐,四野苍茫,晚霞流散,哪里还有半点清宁与马群的影子,唯有弃鞭扼腕而已,回屹太子回去将如何为难钟涛,又如何派人查找,不必再提。
清宁即然决定要去面对,便不再犹豫,在草原边界处别了赤骊与龙骒,清宁宁愿与它们分别,让它们在广阔的草原上任意驰骋,自由自在,也决不会让它们也同自己一样变得处处受到缉绊,身不由已。
清宁并不认得路,只是觉得方向差不多,便凭着感觉一路向天京方向行去,路上行人见她貌如,白衣似雪,又长发披肩,行动飘忽,一般都躲得远远的,不敢近前。越往南去,天气稍暖一些,野地里也还多有野果之类可以充饥,何况就算一两天不食,清宁也无所谓,只要有清水便可。所以一路行来,倒无饥馑之忧。只是清宁已有些日子未曾舒舒服服的躺在上睡上一晚,不免有些疲累。想起与云健初入天和国时晚上都是到客栈去歇宿,这一日到了一处市镇,便找了一处客栈,跨进门去。
此时天已暗,大堂里只点了几盏小油灯,店掌柜正就着灯光低头对帐,耳中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道:“我要一间房。”掌柜抬眼看时,朦胧的灯光下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子,不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毛笔落将下来,将刚写好的帐本弄糊了一大团,等看清了清宁的相貌,又有些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宁见这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只是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便又上前一步,道:“我要一间房休息一晚,你听到了吗?”
掌柜这才反应过来,眨巴着眼又看看清宁,斜眼看见灯光下清宁的影子在地上摇摇曳曳,赶紧答应道:“是,是,这位姑娘,您一个人吗?”见清宁点头,掌柜心中奇怪,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住店,又是这般貌,想起刚才也似未曾听到脚步声,不觉打了一个寒颤,又不大敢托辞说没房,只好亲自提着灯笼,挑了间与其它客人尽量远的,将清宁带了过去。又按清宁的要求,吩咐人快快整治了两个素菜,两碟素点,并一晚清粥送进房。这一晚不免战战兢兢,不敢寐,吩咐店伙计们都惊醒着点。
客店条件一般,但比起荒山野岭可强得多了,清宁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觉,只睡到日上三杆方才起身。
早有店伙计等在门口,见清宁开门,满面堆笑的送来洗脸水,雪白崭新的毛巾,一份清粥小点,都是清宁爱吃的,另有几枚新鲜的秋梨。又有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包着几件衣裳,其中一套居然是从去日洞中带出来的蛛丝衣,还有一支珠钗,珠光晶莹,是清宁在宁王府时曾用过的。还有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些金币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