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西塘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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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露白云明月天,

    与君齐棹木兰船。

    南湖风雨一相失,

    夜泊横塘心渺然。”

    这夜几多深重,这人几多深情,西塘镇外草塘之畔,一舟孤泊无声无息,偶见船头一人坐动,抬首望天低头见水,天上月水中月,渺渺然情致,不由脱口诗吟。

    “冯总管,你个倒也好雅兴,这便还个什么南湖风雨一相失来,便是我史伯君史三少啊,自从那年腥风血雨一相失,为人作鬼都个尽渺然的。”

    舱中仰躺假寐之人,自是贡巷上太平庄哑丑史三少,听人一叙前程往昔,不免又多长吁短叹。

    “是啊,史三少,我个最初宜兴见你与阴阳剑胡师傅,你个正也养伤未愈,好好个少主身份,结果却成着江水帮的叛徒,可谓相失尽渺然的。”

    所谓一高也一低,冯天柱此时闲说,话中多也讥诮之音。

    “是啊,我个是一朝凤凰落地不如鸡,你个却是长出硬翅直飞天,谁想着一个小小县学教谕儿子,居然如今成得南京阴房一头总管?”

    既成烂泥自管掉,史三少尽对嘲笑不以为然,只是过往一番感慨说:

    “说来还是曾公公曾大人手段老辣啊,一般局早早布,布来不动声色,布来阴阳颠倒,便我史伯君,好好帮主少爷,转眼黄金狗屎,成着吃老鼠肉的鬼丑来。便是看着老实本分县学教谕夫妻,却也为阴房暗插。冯总管啊,我个当年见着你爹你娘,可是实在不能想到,他们却是如此深藏不露,原来他们也为来头不小,从前便是江湖赫赫传名的鹰鹤二子的。”

    “史三少,他们是为鹰鹤二子,你个却更为不能想到吧?我个虽是称着他们家儿子,实在却真正不是他家儿子的,便不但我个不是他家儿子,便是我大哥天柱,我二姐纳音,都个不是他家亲生儿女来的。我们兄妹三人啊,不过为他们的领养之子,只为他们当年江湖为避仇家,一一抱养来掩饰身份用途。”

    父母不亲养,儿女不亲生,冯地柱话说冷冷笑,人活孤独总也悲凉:

    “便是我们有兄弟,有姐妹,却也不是亲兄弟亲姐妹,原来到底还是曾大人一早作下安排,与着安置到我所谓爹娘身边的吧,一切只为有朝一日阴房补缺,他个曾公公源源不断生力军的。”

    “是啊,冯天柱倒也杏春记一方大掌柜做的,不过挣来多少钱财都不落自家口袋里,真个冤枉财主当的。你个那姐姐纳音,却是更加可怜来的,端端个美人胚子,却要生生嫁去个朝廷看禁犯罪之家,守得个黄泥膀丈夫了得,一半当人老婆给人生养孩子,一半还为阴房暗插作人监视,这半人半鬼做来可也作孽,真正罪过了得。”

    一对人家绳上蚂蚱,此时天空地野一船舱处,多少也生同病相怜,史三少到此又叹

    “说来都个可悲,说来直也可笑,我等小卒子苦争苦挨,到头来不过人家局中的一颗子罢了,说来摆得好局好棋手,到底还是人家铁手曾大人罢。”

    “我们这些都为人家棋子是不错,不过依我看来,落得我姐姐般个棋子做,不用的又打又杀性命相搏,已然运气庆幸的了。何况那尹窑匠方谋事,本身也为正人君子意气之士,我那姐夫虽说不是他个亲儿子,却也能够教导出来杏春贡壶名头响的,有着这般人家这般丈夫当媳妇,有着一般寻常安生日子过来,我姐姐也要得烧高香谢来心满意足吧。”

    一理是一理,孤独之人总能够见得人家合家圆满好,冯地柱言语之中总有得空羡慕吧,转头又道:

    “史三少啊,你个还可另想想来,有道是一手更有一手高,曾大人他是铁手不假,不过他个铁手之上更有铁手,谁个又把其操持棋子来的?说到底真个一把棋子全抓,他个全局掌控来啊,还是上头的上头,他个住着北京紫禁城皇宫,我们个天上之天吧。”

    一手之上有一手,一天之上有一天,冯地柱再是冷冷笑:

    “不过就算紫禁城皇帝家又如何呢?那方谋事不是有歌唱的――

    平常小户还安宁,

    衣暖食饱四肢勤;

    万幸生于帝王家,

    大旗一改性命轻。

    曾大人这二十年受上面之命,处心积虑竭尽所能,不就还是因着他个旧皇宫乱事?所以话说来啊,这普天之下无论人上人人下人,都个一般不太平,不到死不瞑目,总没有个罢休呢。”

    “是啊,不到死不瞑目,总没有个罢休呢。”

    这便一忽大半夜了,天凉也肚饥,那史三少就着草窠摸去水底,忽个一下有获,抓手就出水面:

    “哈哈,总也一条鱼的。”

    远处镇头静绝,近处风草鸣虫,细听下便有竹篙撩水之声,谁家夜来还个行船,而且一丝不错方向,就朝早已停泊草丛一船所在而来。

    “谁人?”

    远远草间一声喝问出。

    “我,冯,冯大人。”

    听得一声问来立马住桨,对船压低声音回来,可也小心翼翼十分。

    “阿狗兄,你个可也瞎官派啥的?就我们之间,还称什么大人不大人来的?你啊,便永远是我十几年前荆溪里相熟的阿狗大哥,我啊,便永远是由你带着熟了那太湖宜兴山山水水的地柱弟弟。”

    话说不带官派,可话语俨然官腔,冯地柱冯大人起身立船,哈哈就是相迎:

    “哎,从着洞庭东山到这西塘,这一路可是不易啊,你们便是昨夜当亮不亮天时摸工夫偷机遁出了那碧螺崖,这老远一大程叫着我们跟来,可是着实也个大辛苦的。”

    “是啊,大人,这一路又远又绕,他个霍,霍药师又警惕十分,几次三番叫着岔道留意后面有无跟踪,我个一边驶船过来,一边还个直担心你们有无跟上的呢。”

    水阿狗竹篙一撑拢船,随即夫妻二人都上船头作礼。

    “无妨,无妨,一切都有曾大人好算计,他个霍药师入来出去大致能够落脚之处,都个一早有所预谋。”

    水阿狗夫妻毕竟年长,冯大人后生作揖更深,随后自信满满道:

    “便是这西塘所在么,大人早个十来年前,就个钉子死钉在此了的,所以我们远远随在你们之后,便是八九不离十,到了也会跟住你们所到之处的。”

    “是啊,是啊,一切全在曾大人掌控,全在冯,冯兄弟你个把握之中的。我们啊,才刚便是趁着天昏将着他们送到所在了。我便这般想来,冯,冯大人,那家是否果真也个可靠,就不会趁着点乱,通报他个霍药师逃命了的?”

    那水阿狗老婆吴嫂,看着渔婆子一个,实在也个阴房不简单身份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