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人声嘈杂轰轰乱,便是儿女美妇一群落,由着外厢长廊鱼贯而至,最先自然为沧浪伯欢喜公,胖胖身子富态何等,老远就与着喊声吆喝,一路家眷下仆寒暄,这归家的少主子,可也引着全家奔走欢喜。
“老爷子哎,你这厢可是精神了的,我便才刚隔墙听声,你个又是一拓无两样好来《诉身世》的,扬州白相来杭州,你个道来般般样样无差错。”
欢喜公肥胖,就地跪拜也勉强,倒是他身后来一堆儿女妻妾,磕头到地认真恭敬,齐薨薨与着个祖宗请安罢。
“阿临啊,你个又是哪里来个骨头轻,这又轰轰鸦鸦过来闹你个排场来,无事城里来瞎搅我乡下的清静,无事又带我看你新讨的老婆新养个儿子,烦烦你个老子半死还不活,半瘫个一边就不能拿根棍棒敲打你的?”
自家儿子自肉麻,只是老子儿子天生恩与仇,见上面了就要斗,手头斗不得,还要个口斗。
“哎哎,我说老爷子可是大活返了的,这便又个有劲教训儿子来的,爹啊,我个儿子孝也不孝,自家老子真个要棍棒打来舒服,我做儿子的受总还能受的。”
欢喜公利落爬起身,随即便是挨近老子跟前,与着一根手杖交予手头握,屁股朝向一撅作势吃打,嘻嘻笑道:
“爹爹哎,你便尽着你个有多少力气,就个与着儿子打上一打,与着儿子好好收收轻骨头来的。”
“阿临啊,你啊,你啊。”
养儿传宗计,儿大父已老,如今儿近老态父龙钟,父子情不堪,却得如此膝下讨教训,一如从前般。老皇舅见得儿子如此作派,分明刻意来承欢,不由得老心脆弱,顺手捏过来棍子,就着儿子屁股轻击下,老泪纵横一声叹:
“你真是个末代啊,你个便是明知,爹爹可是想打也打不动你啦。”
“无量天尊,妙哉,妙哉。”
难得父子聚,所为自发情,周围一众观来都个感动之余,不留意人后自出一仙长,沉沉号诵随口即吟:
“父亲而实在,
儿亲而实感;
杖杵出也孝,
棍棒出也情。
妙哉,妙哉。”
“啊呀呀呀,这未料想妙空道长竟也仙驾到此,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了的。”
在座居大爷居平清,与着个空空道人算得故交,见下忙个前去见礼。
“是,道长,这便那年太湖里一别,我等便是再无机缘得见的,这一晃经年,道长可也依旧仙风道骨气爽神闲,神仙样式几乎未得变的。”
那边小居先生与着乌小官一等,忙个也是作礼。
“哎,山上几日,人间几年,老道虽个老树桩子更无多变,你个山下之人却是变故多多,殊有长进的来。”
空空道长须发皆白神仙貌,神仙之人自也神仙口,与着底下晚辈之人便个神仙乐:
“便是这位秀才小友,几年里却也应命世俗,与着她个阿娇小姐百年好,这便一代更催一代生,连个小小秀才都出落这般长大来的。”
之前乌举人只得个小秀才,阿娇也不过个娇小姐,如今早也合配成夫妻,一忽儿为人父母了的,这久未见乍再见,多少感慨了得。
难得最是她个举人夫人,姑娘之时遇人无理,一旦为娘却也端庄,此番见着道长总也好礼数,忙推个儿子上前磕头:
“细官,说,徒孙子给着道长公公磕头了。”
道是人之性也,时也变也,那阿娇小姐为人妻,家和夫宽容,自也贤妻良母温良多多。反观那巧巧小姐,从来婉约体贴,这两年小姐独处,闺阁孤寂心遂偏仄,与着嫌隙计较,反而阴抑不少。这便看着姐姐将个亲生儿子推出人前,何等炫耀神色,妹妹不由暗中醋意,遂将个阿春小姐也个推前,与着空空道长见礼:
“阿春啊,你个也是,说是阿春也与神仙道长磕头了的。”
“哦哟哟,阿春,她个她个却是……?”
眼见个五岁上小小姐,小小年纪那般明艳姿态,确实与众不同长相,妙空道长见之诧异,随之立悟:
“啊呀呀,她个却也正是故人之后的。”
山北国使从李泰佑,当年在着姑苏玄妙观,与着妙空道长可也忘年交,门里门外两界缘,一套天遁剑法好教授,也算得挂名师徒的。随后出太湖上荆溪,一番惊险同经历,正是非一般情谊,谁料世事变迁朝不保夕,李泰佑一忽疑似倭寇勾结,整个山北国使团遭着朝廷剿杀,人之失踪生死难料。
看着这李泰佑遗下之女,艳丽活似她个母亲,眉眼之间隐约李泰佑神态,便是空空道长见之欷?,那沧浪伯欢喜公见下,也要分外起色:
“哎哎哎,这便果然是的,她个真也活似,活似娘老子个样式的。”
不过欢喜公讶色之余,眉头也为之紧皱,有心话说,却欲言又止,随后另有思想,与着自家老子讲说道:
“哎,老爷子啊,你个却非说笑,这回果真在个山口掘了路头,一心不想我个车马进的?哎哎哎,我却万想不到,你却从着哪里弄了个哑巴人物来,哑口哑舌却也不是哑能耐,这便将着我手下那几个无用奴才一通好打,真正一条拦路狗的。”
“哈哈哈,是么?是么?那哑子可是阻了你个来路的?叫着你车啊马的,尽着奢侈无有显摆的?哈哈哈哈,该啊该,这便老子用得人来使手段,可也叫着你个儿子再有无服气的。”
儿子受气,老子得意,终究济济一堂儿孙见,老皇舅嘴上不快心头快,不由也个呵呵大乐起。
“是啊,听着阿大说来,这便居大爷荐到家里的哑子来,他个叫花子病瘫路头,全凭着你家永庆堂缓下性命来的,居大爷啊,你个救人一命,可是功德无量罢。”
一个前所未见家仆,见来确是一鸣惊人,欢喜公赞叹之余,不由大为留神:
“居大爷啊,你家永庆堂从来路头救人无数,这陌陌乎来历出身,他个哑子可也大有蹊跷?”
“蹊跷不蹊跷,总也一个不会说话的可怜人吧,或者来历大不明,或好或恶人,我只以善待,想他总也难为恩将仇报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居大爷未必大信佛,不过医者至仁,一切凭心而为罢了。
“是,居道友说也是,一切以善向善罢了,不过着么,我隐约看下他个使招路数,那锄头使得仿佛出脱剑家,真正有着沉着功底的,不是一般个蛮力莽夫罢。”
空空道长法眼看视,对人自无错眼,看着一个落拓哑子,大大神秘身份。
“嗯,真也连阴雨逢着发大水,一时霉接来一时霉的,我个一股子气回家来,谁料想到得家门还活受了场他个哑子气,真也倒霉催来晦煞人也。”
嘴上咒起个哑巴人物,眼中捎带上那个阿春丫头,欢喜公便是有气不欢喜,只有空口叫骂骂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