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出前嗓子先亮,自然阿娇小姐到来见客,前者母女龃龉,梅娘前所未有打了阿娇一记耳光,随之惹起大小姐出口伤人,一出不欢而散闹腾。闹则出乱,乱则大祸,阿娇不管不顾由性出,梅娘急火遂攻心,竟着眼前一黑晕厥去,巧巧急着便是喊,阿娇听声只得忙回头。顾惜母亲怎生了,阿娇是心急火燎上,谁知只待你回转身边上,梅娘竟就一下苏醒,伸手一把死擒住女儿,压低嗓门只说一句话:“阿娇啊,你就闹,闹来我们全家不得好活。”
梅娘要为自己一时失态懊恼,更加阿娇一下说话无忌,有种该不该当话语囫囵而出,只怕隔墙有耳传将出,你家真不真爹爹的曾公公风闻,可也能够惹起泼天大祸的。这便亏着当时秀兰不在身侧,只引着那冯大娘见识厨下各处去,总算母女之间再打闹,事态未有闹大出。阿娇向来大小姐脾气发作惯,可是这人前充做大小姐,心中从小至大都有一根深扎刺,便是自家似是而非身世,毕竟四五岁上离了亲生爹娘随梅娘,她个隐隐约约也记事。今朝十年隐晦一朝挑,虽则挑开一边角,它个始终可怕内幕还真不敢尽挑破,梅娘这一句全家不得活狠话,吓来阿娇竟哑然。
阿娇失言真相,梅娘装晕吓唬,一切姐姐不似平常姐姐,娘也不象一贯之娘,别人离远不得见识,巧巧在场就个耳听目睹呀。这说到姐姐亲生不亲生女儿,爹爹亲生不亲生父亲,全家不得好活真也不是一句好话,她个信与不信,全然震惊也大。不过一家娘养得一家儿,巧巧从小随娘,生来多也懂事乖巧,有些事懵懂不明能够心里存,自家爹娘姐姐妹妹从来莫名其妙关系,尽管亦多怀疑也个佯无知。
于是母女三人再无言,只是相对伤感,随后趁着外面还未见人到,阿娇要紧回去自己闺房自抹泪,梅娘也是对着一桌残花自心伤。回头听得外间就是来客了,巧巧小姐照照镜子无异常,忙是换作笑脸相迎出,这倒叫小乌秀才大意外,如何从来赶头的姐姐,此时竟未现身来?
再说那阿娇小姐,早先一掌之痛早消了,当时脱口而出wWw.怨气,也被娘个一句说话喝冷静,除此一个人闺房床上装病躺,前思后想自家扑朔迷离身世,不禁又要泪湿枕头巾。不过这边乱心思,那边就记出马上有客到一出,眼泪流归流,一只耳朵还个竖起听前方,果然不消大工夫,你个愿望之人就到来。
巧巧充当全盘招呼,小乌秀才尽殷勤,阿娇在着床上早躺不住,偷偷潜身经堂后,前面客言客语隔壁听。待当你个小梅花手师傅亲口问起徒弟,巧巧假口说你生病不得出,她个再也按捺不住的,要紧出声驳妹妹,现身人前又是惯常大小姐仪态。
“师傅,师公,阿娇给着请安了。”
见面徒弟规矩,阿娇小姐拜地磕头。
“阿娇啊,你个果真是伤风了的?这便有无要着你师公瞧上一瞧?”
虽个出来之前,为着掩饰脸上泪意,阿娇有着扑粉打颜色,然而伤则不易去,居大师母还是一眼明。
“不,不用了,我个药已吃了,无大碍的了,无大碍的了。”
今朝阿娇小姐大显文静,一改从前逢人显赫,便是小乌秀才难为对,过去一把牵过阿官阿弟来,与着桌上糕点抓取吃,一口唤:
“阿官啊,你随姐姐院子出去玩好否?”
“好啊。”
房里大人坐对多拘谨,不如出门大轻快,那阿官小儿还应得快来,便是那小乌秀才还木知木觉无大感,亏着阿娇小姐脸皮厚厚再一把脱:
“小官啊,我也带你看看我家园子去。”
“是啊,小官,小柱,你们年少的,都可一起出外玩玩去,这里我与你家师傅爹爹说说话,却还安生些。”
做娘的实也体谅女儿之心,就将着两个少年催促去,回头也个巧巧说:
“巧巧啊,你也一同玩去好,这小柱到来一趟也难得,你们便要多陪陪好。”
于是乌老官与着神医夫妇,犹是留在屋中陪说话,阿娇巧巧小官小柱,儿女双双对,领着个阿官小儿,就着药园之中游乐去。
药堂不远就为药亭,亭上自也柱联――
上曰:留梅不免香;
下曰:离草有幸荣。
小乌秀才见之有识:
“庭立竹千个,
墙留梅数花。
这留梅虽则数花,总也不免香的。”
“是啊,这离草又为芍药之别称,如今看来这满是芍药花开盛,可也真是有幸荣的。”
道是文以应景,几株梅满处花,小冯秀才随之也吟:
“温温玉立绿阴中,
不犯芳菲逐万红。
折尽长淮多暇日,
簪联四座足春风。
应如庆历梅花瑞,
况有昌黎属句工。
问得君王乞身去,
移根栽傍曲栏东。”
吟来全然芍药赞美诗,谁家文才好卖弄,巧巧小姐听罢即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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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贾似道前四句来,倒也能够尽诉芍药姿,中规中矩罢。不过这后四句么,真个是马屁大大拍到底,不愧为一代奸臣,大不要脸皮。”
小小姐如此说,那大小姐更加不客气,阿娇变本加厉:
“哎,是啊,小柱来,你个没来由别人家芍药诗未多记,偏个佞臣歪诗记到全,这便难说啊,你个将来也要当官做,学着他贾似道阴阳为人,欺上瞒下祸国殃民,直称得奸臣来。”
“啊,阿娇姐姐,我个,我个只道他个芍药诗中更说梅,所以随带一提来,这便怎个就与阴阳为人奸臣相关的?”
小冯秀才好博记,不过记则记差人头了,他却有所不知,今朝你个阿娇姐姐心中怀不满,有些怨气的话,正愁着无有出口发泄的,你且正犯枪尖。
“有则大奸似忠,有则大忠似奸,史书忠奸之名,未必就能黑白明断吧。那贾似道啊,虽则弄臣之嫌,不过史家只以一个奸字定义,实也有失公允偏颇多多。”
一本《宋史》书,贾似道列得《奸臣传》,那曾家姊妹读来总也信以为真,不想乌小官乡下酸秀才,却有一番别见解:
“从来君君臣臣,自下而上马屁多多寻常事,是为小节也,一个奸字未免狭义。食君之禄不思君恩,家国存亡卖主求荣,才是失之大节,真正奸臣了得。那贾似道虽顶奸臣之冠,元军来侵总也督师亲敌,怎奈大将夏贵不战先降,由此动摇全军,贾似道兵败而罢官,最后身遭擅杀于漳州,却也至死未失大节,改换门庭于新朝。”
“哎,小官先生你这一说,可也真见解。”
一家言听来一家新,巧巧转而也悟:
“那贾似道或者阿谀存奸,不过也私奸,小奸也。比着那般公然卖国之奸叛,那般可称公奸,大奸说来,直也小巫见于大巫,似乎并不值笔墨一书。”
“所以说来,史家虽称秉笔,未必就能直书,往往一家之好恶罢。”
小乌秀才话说更叹:
“何况了,所谓留取丹心照汗青,人间丹心几许,忠奸存留几多,汗青照与不照,又是几枝笔杆都能尽书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