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秦淮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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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章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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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长安街近靠一流清溪,北流径入禁宫,西流则通市河,皇城卫戍所在,日常少见船只泊靠,今朝恰为例外,自有一条灵船守岸待发。

  血衙门之中王朗总管死灵设祭,明房阴房远近各路人马齐至吊孝,如此缟素翻天香烟弥漫,半天热闹终当有所消停。

  “送王朗大人归宅,魂灵永安。”

  随之一声呐喊,那阴房门前死灵轿棺重又抬起,由着响尺一步一指引,层层码头台阶,踏住跳板送上船。

  敞口之船简搭棚,大人灵棺就此通风置,这般暑天大午后,一帮酒足饭饱杠夫,一班衣酸汗臭随从,各归各所前后舱都落定了,但听再是一声高喊:

  “这便坐得船儿起程喽,朗儿爷,您个一路顺风。”

  这声声喊死人,提醒魂儿路途加小心,他个当然不是别人,正是那山长水远一路送灰甏,护得他个朗儿爷骨灰进京的朱七八朱铺长,他个死人酒水自也吃得饱足,喊声尤其响亮的。

  “哎,前面这便要过桥洞了,朗儿爷,您个把头稍低些,仔细磕碰着喽。”

  船出不远便是一座乌蛮桥,桥侧自已停了一条船来,朱铺长一眼便见熟人,忙个招呼船后来:

  “哎,小官秀才,两位小姐,这便不是李公子还有他个东洋夫人么?哈呀呀,他个昆仑奴,居然又是见到个。”

  “乌兄,阿娇巧巧两位小姐,你们这便送灵归葬去?我个巧也不巧,这便陪同来一起走上一程如何?”

  前者马迹山初识,后者荆溪龙湾患难与共,彼此少年总也好交情,这早间久别重逢自欣喜,不过只是匆匆一面罢,想必那李泰佑早也打探到今日这出殡行程,一早在此等候了。

  “啊,好啊,好啊,我个正是觉着这陪死人坐船腻歪呢,李公子啊,我们这便几人都上你船上,才个大松快呢。”

  众人都未回应,那阿娇小姐已然快意,不待两船来靠稳,她个跃身跳板去,人在半空先个与人嘻嘻招呼:

  “春子妹妹啊,我们这便又个见面了喏,这一气你来老京里,可也好玩不好玩的?”

  也无管人家听懂无听懂,也无管人家是大还是小,阿娇小姐有着充老大决不为老二,可做姐姐自不称妹妹,就与着人家东洋夫人嘻嘻哈哈见面寒暄。

  “那,那,恭敬不如从命,爹爹啊,我们这便过船去吧。”

  小乌秀才只是新友重逢,惺惺相惜自愿得意,回头只是招呼自家老子去。

  “啊,去,过去,这就过去。”

  不想那乌老官面色无异,心中早也扦扦沸水,与那对船上的昆仑奴,几番眼色相对来。

  “那小柱,你这一人也别在这船上呆了,不如就此个,也随我们过船去,大家一起熟悉大自在,有说有笑可也不闷的。”

  巧巧小姐随后也是跨船舷,不过心里能够记挂人,一扯旁边你个护灵官,将着柱儿爷也个邀约上。

  “啊,是啊,这死人烧成灰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小柱啊,你就过来一起了,这便海外琉球山北国过来的使臣李大人,上回可也与着我们一起龙湾生死之交的,这便他个东洋夫人也是呢,你个过来一起吧,有些龙湾头的事情,我们可也与你一番好讲说呢。”

  左也朋来右也友,阿娇大小姐平常闺房闷日子,难得今朝得兴来,忙也将着柱儿爷一起邀,不过她个直筋粗脑子,恰恰就漏忘了,他个小柱弟弟,本身就为荆溪宜兴人。

  “啊,那便好,那便好。”

  也为盛情难却也,那柱儿爷只有随应,不过转头好吩咐:

  “朱铺长,那这船上一应你可全看着,这一路过去上雨花台,仔细休有什么纰漏出。”

  年纪少少一小爷,却个心思缜密办事沉着,朱七八枉活大着快二十年岁,运河过来一路任驱使,早也养就个事事听命:

  “啊,是,是,柱儿爷您放心,你个尽放心与着小姐公子舒心去,我个保你这灵船走得稳,他朗儿爷此行大安魂。”

  “呸,你个朱七八,你个死人头灵船才走得稳呢,我便一刀将你削了,正个大安魂。”

  谁料你朱七八嘴疮舌头虫,说话竟是漏了大不吉利,柱儿爷耳尖心也敏,勃然便骂口。

  “啊呀呀,瞧我个烂嘴臭舌头,这便瞎扯什么话来,是,是,是我朱七八个死人灵船开来晃啊悠,有得魂安不安的。”

  那朱七八这才悟着大失言,忙个一下自掴掌,脸皮薨薨自损一番来,不过眼睛偷也朝向对船瞅,它个舱中早也一应吃喝预备,贵客紧招待的。馋也不馋?想也不想?不过你个下三滥之人无有份,朱铺长肚皮暗口气,发声再喊道:

  “朗儿爷哎,这回我们可真要过桥洞了,你个脖子伸长头老高,可要仔细碰破了皮磕出了血的。”

  如此灵船前头行,一条窄窄小舫随后跟,过得乌蛮桥,又过柏川桥,青溪市河直下汇秦淮。

  “喔,李兄,这位正是家父,此番便是伴着我个同上京的。”

  两船之人一船并,有些便是老熟,有些便是陌生,小乌秀才忙依礼,将着我家老子人前介绍。

  “啊,原来是世伯,失敬,失敬,在下李泰佑,这厢有礼了。”

  舱小不兜转,李泰佑却也态度诚恳,躬身作揖深深下,不过他也面呈无知心有知,暗肚里自思量。啊呀呀,他个原来便是乌老官啊,小官的爹爹来,他个做豆腐老头,近些年反倒发达了,变得面和富态起来的。

  “哎,这位小柱,我家从小玩到大的小朋友,他个今年也是要秀才考举人,到时秋里乡试的,你们便是书生碰书生,有得论酸说愚的。”

  你家也有介绍,她个小姐也家说明,一身带孝的柱儿爷,来路不明来头。

  “啊,这便是柱兄,大家一熟便兄弟,今后多多指教,多多指教来。”

  真寒暄虚客套,李泰佑不愧为外国使节,般般场面功夫做到足,与你所谓小朋友,也是客气十分到。两下又是作揖罢,李泰佑退让身后人,这才将着他个所带之人引见人:

  “啊,阿娇巧巧小姐,乌兄,世伯,还有这位柱兄,我个也与诸位说下,这位是四公,他个不为别人,正为在下义父,也为我山北国的使臣的。”

  “啊?他个,他个,是你义父?你山北国的使臣?”

  别人吃惊不露声色,她个讶异尽现言表,那毛长皮黑的昆仑奴,居然与着你个李泰佑便宜父子关系来,阿娇小姐说吃惊是吃惊,不过转头一念,又似乎无甚好吃惊:

  “啊,是,是,他个是你义父,又非亲老子,原也无啥的,无啥的。”

  “是,泰佑为我义子,也非我亲儿子,是无啥的,无啥的。”

  阿娇小姐失礼无顾忌,你个说者有心无心,他个听者无心有心,看似一个外夷昆仑奴,出口便是流利中国语,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