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尾器犹存,
焦尾音无遗。
眷兹古人器,
恒以今四丝。
纤手弄掩饰,
类作箜篌悲。
赤城有佳士,
今人古人师。
独作古先操,
欣然如见之。
饮以化人酒,
此味从谁知。”
大船开去琴声起,吟吟更歌声,正为前朝铁崖道人之《焦尾辞》,一腔滑调唱,竟着波波荆溪上,一番清高,几类凄凉,声声入耳消。
随之一条大船起航,前有兵船保驾,后有随船护航,大小船只鱼贯上行,去往宜兴县城。随行之中另有一条官船,船头船尾分别快刀乌衣,桅杆之上悬起老大一面旗帜,其上金边红底,一个赫赫黑色“曾”字。
“这便龙湾上肯定出了大事了,便是阴房的曾公公都引着出动了的。”
船只经过旗幡招展,两岸山民窑户,虽说乡间闭塞,你个阴房曾禾之名却也如雷贯耳,杀人讨命一似阴间阎罗,此时见着他个门前出巡,不禁又惊又怕又个好奇探头张又个唯恐缩脑藏。
“咦,这一厢我可长远少有来,如此大张旗鼓人前煊赫的,便是少年好得意,老来自消沉。”
船舱之中凭窗而立,岸头景致一路观,山民陋户形形色色,一诧一惊尽毕现,曾公公品之玩味,不觉冷笑:
“这便不想啊,经着昨日一番大难不死,我个竟也老夫聊发少年狂,直也十分意气奋发,存心人前显些张狂起来。”
前船之上琴声犹自入耳,风生水起篙浆动静,一舱之内反觉肃静十分,曾公公立身所对,唯有一具担架卧床,床上有一伤者躺卧,他个不是别人,正为王朗总管是也。
“爹爹,这一遭我们也是尽晦气,如此也正应该大张旗鼓煊赫一下,否则外人竟就以为我阴房失了威势,任人骑在头上要打要杀,轻蔑到这般地步的。”
那王朗肩胸缠布,自是敷了金疮药膏,昨日一箭中伤可也厉害,又在水中泡了半天失血败气,侥幸活命出几乎虚脱,此刻仰天躺来面无人色,与着说话也是虚弱。
“是啊,是啊,朗儿,我个能够在着一船火药炸后还能逃生,直也算作幸运,便是有人存心要我亡,竟着天护佑,可怜见我不让死的。”
曾公公话说又冷笑,案几上拿取茶壶,小盅里添上些热茶,一边说道:
“朗儿啊,你也亏着能够活出一条命来,居然被着一箭射下河还能够不死。我个当时只以为你性命不保,这一夜天经历过来,左想想那早着已经故世些年的佐儿,右想想你个几乎又要失去的朗儿,想着我早年收留下来的你们弟兄几个,难不成就要如此一一离我而去的?我个心上啊,便是说不出的黄连苦意。”
“啊,爹爹,便是我在着对河草丛藏身,一时也无个可作为,只见着那船全着了,窑上也是一片火海,真也以为爹爹也是凶多吉少,心里也说不出的害怕难过的。”
听着曾公公一番说,王朗分明也感动,眼眶不觉湿意点点。
“来,朗儿,这便饮些茶来湿湿嘴,看你这一遭也是罪受的,嘴唇都是裂皮的。”
只当自家亲儿子来爱惜,曾公公一手去稍扶起些王朗头,悉心与着喂饮:
“哎,这又受伤又受寒,急火攻心什么的,总也浑身大燥,还是多饮些水好,多饮些水好,多饮,多饮。”
父慈子安详,一盅茶口口饮下肚,伤病人口干舌燥顿时大润,那喂茶之人也是心意尽到,长长松出口气,曾公公杯盅回搁,转头另取那把茶壶,手中摩挲出声问:
“朗儿啊,我个这把茶壶你可还识的?”
王朗有气无力,略微抬眼辨识下,遂是有认出:
“啊,啊?这便,这便似乎就是昨日的一把壶吧?”
“是,昨日他个尹杏春弄来的一堆壶里就有这一把,当时不就有说了,它个整个象似一个秤砣,正所谓秦权壶。”
曾公公微微一笑,自也很是喜欢这把壶的,上下摩挲话说:
“这便欢喜公条船一炸,什么物件都给毁了的,一堆茶壶也存不了几个,偏着才刚他们从着一堆杂碎里寻取,阿娇竟是有巧还能找到这把秦权壶了,壶身壶盖的居然都找着,你看看,它个经着火里烤水里泡,竟个还是完好无损严丝合缝的。”
“啊,是,这茶壶本身孝娘货色,一碰就易碎的,不想经着大折腾,它个还保全,真也不易的。”
话说总虚气,王朗有气无力。
“是啊,说也是,它个什么马上封侯壶,什么平步青云鱼龙壶,通通不及着一权在手最实在。”
曾公公话说冷冷,分明话中有话语双关:
“这秦权在手,不掌天下,也独操一方,自然轻易碎不了,想将着碎了也是不容易的。”
“啊,爹爹,幸得这把茶壶竟是未碎的,说来也是极运道的,极运道的。”
王朗在那侧过头来望下,嘴角露喜,却也苦笑。
“是啊,极运道,可是极好运道呢。”
曾公公吟吟之态,随手一把椅子拉过,就个坐对住王朗,手中茶壶自有题铭,随口即念道:
“载船春茗桃源卖,
自有人家带秤来。
也是啊,我与这茶壶一般,也个船载而来,却差些在这荆溪龙湾将着性命送,亏着这底下有人自带一杆衡量秤,轻易不敢将着老主子就出卖,于是才险险保了我条老命,这茶壶也侥幸不坏。”
“啊?爹爹,你便说,你便说此次秦海骄来袭,其中早有人暗通消息,你个才,你个才……。”
王朗伤痛半迷糊,此时一听猛震动,何种急切之情。
“我个才怎样呢?我个才能不死吧?”
一下反问出,王朗才觉自己失态,忙个眠身强安,曾公公眼见不动色,又问:
“朗儿啊,你可知暗通消息之人却为谁么?”
“啊?他为谁啊?”
王朗想急切又不能,躺着便是眼巴巴。
“你猜,猜死也个猜不出吧。”
公公微微一笑,昂头便感叹:
“正也世事轮回,沧海桑田,亲者可为仇,仇者可为亲,朗儿啊,我便任你猜死猜活,你个都不能猜得出啊。”
“啊?爹爹,我个猜死猜活也猜不出?他个究竟为谁来?便是他秦海骄一伙的么?还是他个江水帮中人?”
王朗便是一一嫌疑。
“朗儿啊,你个能猜着他秦海骄一伙中人,还有他个本宗江水帮中人,却不想想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或者我个阴房内部,正也出得如此一人呢?”
曾公公茶壶摩挲,正对着你个躺床之人眯眯笑。
“啊?我们阴房内部?便是怎个说来?”
王朗脸色苍白,正也伤重的。
“朗儿啊,有道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不知你知我知多个口舌,即可转为他知,转眼满世界可知。”
曾公公将凳移近些床头,再是有问:
“朗儿啊,难道你真猜不出那与我通报之人为谁么?”
“啊,爹爹,我个这两日一直随着爹爹,却真不知有谁通报什么来的。”
王朗勉为其难,思来大不解。
“啊,这便有明白无误害人的,却也有稀里糊涂救了人的。”
曾公公话说嘴凑近,冲着王朗耳朵道:
“朗儿啊,这暗中通报之人,实在便是你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