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斩蛟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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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淡淡薄阳,荆溪一径曲拐去,细闻之下,清风之中略略还含烟火气,龙湾两岸船只密靠,人多而秩序,官兵早也严戒各处。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半天上谷中道上人马而出,大大小小几多轿,前前后后几毛驴,爬坡上了窑头上,便直接奔着河滩来,一侧湾头处,早有两条大船等候上。

  “啊呀呀,这便没想到啊,昨日那么一炸来,竟是这般厉害的,几乎整个船头都毁了的。”

  无论驴背骑还是轿中坐,人们一下都观见,龙湾滩头几狼藉,一条楼船半塌下,还能稍稍辨形状,一条舫船却遭通身烧,整个散架沉陷滩头上,火中侥幸逃生之人,不禁再余悸。

  那沧浪伯欢喜公,昨日逃命可也半条命落,亏着一夜天过来,谷中早有米汤喂,这早间又有孝敬人,煨了参汤送进补,一条命吊起又个中气足,下得轿来上大船,回头望望自家条破船,就要对天破口骂:

  “**他娘的,他个狗**的秦海骄,把我条船炸了不紧要,我个还可修一条,只可惜了我个两把好茶壶啊,这一毁可早无得有了的。”

  那边上不用谁来吩咐,下驴的下驴,下轿的下轿,几个小儿女已是不约而同投去毁船所在,到个烟灰堆里翻翻拣拣物事,便有李泰佑一下眼尖浅水里捞起个茶壶喊声:

  “哎,欢喜公,这便你个皆大欢喜壶吧,它个竟未碎的。”

  劫后余生诸物事,必当经得起火,又个侥幸未遭大损,十之余一二真该皆大欢喜的,于是阿娇巧巧也拾起些壶身壶盖的,小乌秀才分外碎板底下一拖出,他个不禁又惊又喜:

  “哈呀呀,便是我个一张琴,居然还未得大毁的。”

  “啊呀呀,小官,你个琴便是浸在水了,竟是逃过一劫的。”

  眼见你秀才张瑶琴得保全,何等欢喜不已情态,阿娇也是替着帮高兴。

  “哎,就是总也大损,这头尾可也有烧焦的吧。”

  琴在如人在,全是秦大小姐的情意在,摩挲那断弦焦木琴,想起前面正死了的人家兄长,小乌秀才自也又伤又喜。

  那巧巧小姐真也会心,忙个一番好言说:

  “哎,小乌先生,你可也知得蔡邕火中取桐制得焦尾琴之说,你这琴能够火中独存,虽个烂皮焦尾,可也真堪称焦尾琴的。”

  “哎呀呀,我个琴烂了倒了无所谓,便是那把马猴壶给白白丢了,可也大懊恼的。”

  整座楼船倾覆,又兼火烤水泡,能烧的不能焚的,能沉的不能漂的,乱七八糟废墟一堆,阿娇小姐左?右寻,找不出她特为想要的马上封侯壶,却是随手一拣有收获:

  “哎,这不是……。”

  “啊,便个壶盖在这里啊,姐姐亏这你寻到。”

  做姐姐的话说半句又当收,她个妹妹还眼快,忙个抢手过,早寻得个壶身一合全,她个也要噗哧乐:

  “啊呀呀,我个一把鱼化龙啊,它个竟也能完璧归赵的。”

  便是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秀才书生也衣冠不整,夫人小姐也钗发俱乱,深一脚浅一脚在个河滩废墟间寻废觅宝,众目睽睽之下何其不雅,那向曾公公便要使人喊话:

  “大小姐,你们这便回吧,仔细这还水凉,要寒着身呢,那船上遗落物事,回头总要打发人重拾起来的。”

  于是众人便是深一脚浅一脚,恋恋不舍齐往船上去,回头再看窑坡之上,倒屋败墙之中,那尹家老小也是东拣西拾,道是火烧一屋空,半天也拿取不起几样物事,也是被着船上一召唤,前后脚的上到船上来。

  “欢喜公,你个皆大欢喜壶身我是与你拣着了,那壶盖竟是碎了,只连着一点点的纽了。”

  船头那沧浪伯早有巴望,李泰佑扶得个春子夫人上了船,第一要务便与你个献宝,左手一把皆大欢喜壶身去,右手再是一把茶壶残身递:

  “喏,这便还有那把篷船壶吧,摔得也只剩半爿了的,实也可惜了的。”

  “啊呀呀,我这把宝贝皆大欢喜壶啊,竟个壶盖跌失了么?不过还好,这壶身上个欢喜公还有不少个子子孙孙还完好,到时便只须叫着杏春师傅另配个壶盖,总还有它个完好。”

  欢喜公捧上欢喜壶,先个侥幸不已,随后再拿起半爿篷船壶,啧啧便是叹息:

  “哎,便这篷船壶到手还未焐热呢,狗**个的秦海骄,就要一把火将着轰了去。唉,我还直将这壶唤作沧浪壶呢,沧浪伯哪得放沧浪?竟是随即就应验,我个火里放沧浪,竟也狗屎运气得逃生的?这便看来啊,这沧浪壶好也不好,不好也好。不好一语竟成谶,差点放沧浪要了我个老命去。好么我个沧浪伯竟也还能不死,或是这沧浪壶有着替人不死之功,有得它个壶碎,便代得我个人活,大大挡祸避灾了的?”

  立身船上高处,展眼龙湾之上,到处灰堆满地火焦,早也河里浸的岸上倒的,不少尸体移到岸头一侧去,看着自家只落得几根空架的舫船,两位大小姐总也面有悲色,随船而来有得两个丫头婆子,昨夜里竟也就死于非命的。

  窑坡之上一片焦枯之间,赫然便见两面硬木桌台,其上也为火烧箭凿,日光映下竟还铿铿硬实,它个实在是为昨日众人的活命法宝啊,欢喜公手中半只茶壶捏紧,指点便是喊声:

  “两张台子,两张台子,都个要给我保管下来,这过不了许久,我便另打造一条楼船出,到时舱里便还使这两张台子用,照样吃酒弹琴好快活,照样护佑我个欢喜公欢喜得平安。”

  船少人多难免要个济济一舱,尹窑匠一家老小安,小居先生小居师母领着阿官也齐全,再有和尚道士结伴,书生小姐的全来一舱室,到时就撑篙船离岸。

  “哎,这便好端端一个家,竟就一把火给毁了的。”

  眼见家园尽火毁,沮丧最是窑上一家人,尹家婶婶睹景长叹,眼中必是点点泪。

  “这便无中有,有中无,本空归本虚,一切听命,顺其自然吧。”

  尹窑匠更是一脸肃然,转头瞧上眼儿子杏春,也只有相视苦笑下。

  “这便小乌先生,你个琴竟是火里烧了,还个未毁的?”

  人多舱狭小,那尹家媳妇纳音就近坐,见到你秀才携来一张半焦琴,不禁出声询,他们原本知己人,语中暗留音:

  “便是杨铁崖有首《焦尾辞》,小先生可有曾听得?”

  说来异数,这山民窑家妻,居然一张瑶琴断不离,从着昨日夜半逃命,到着今朝脱身,那家媳妇纳音始终牵儿带女背张琴。小乌秀才近望那织锦罩琴袋,恍惚有曾经,便是曾经龙隐镇狭窄街弄里,一个几多高的少年读书郎,助着个半大小姐抬琴走。琴身何其重,小手何其力,那小姐还分明凶颜色,使着小性斥:

  “乌小官,你摔个大跤还竟有快活的?真个傻呆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