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弥勒诞,马迹山栖云庵一年一度龙华会,正是士农工商,善男信女齐到,一拨阴房乌衣也是暗中到。总管曾公公暗查毒杀尸身,其中般般疑惑,内里种种不解,一时竟也难理头绪。不过事情诱发难脱肇始,你的两个女儿毕竟牵连,曾公公一番查尸过后,必得去向沧浪伯登门赔罪。毒无毒出处,杀无杀人由,与着沧浪伯通报开来,此事居然一时无得开解之死案,欢喜公受害事主,当时不快自也在所难免。不过无论亲疏,他个曾公公毕竟朝廷重臣,更兼与你老皇舅一家素来交情,沧浪伯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与着不可过于僵持倒是真的。那沧浪伯原本打算,马迹山上龙华会完结,便是发舟去往宜兴,一路荆溪阳羡游,自投些个逍遥所在。意外而出毒发之事,回头还个百查不出端倪,杀人之案竟是了无可了,这眼看行程便要受耽搁。眼见如此死结下,那曾公公方才提议,不若这边毒杀之事暂搁待细查,那里沧浪伯照旧转天离马山,便是曾公公带着两个女儿也正好一路行,随同荆溪和道同游罢。有盛情邀约之宾,有不请自来之客,沧浪伯便是有愿无愿,也只得与着合舟一处,大伙结队太湖西。
夜半起阴风,早间连湖雨,船只往湖西入荆溪,风雨自也无阻。这船只邀游几方客,那山北国使从李泰佑空空道长自是随同游,便是那惠山泉水和尚,总也出门不惧远近,也同着徒弟小泉和尚趁势远足下。再有张天师李道长,与着小居先生小乌秀才同行者,也个相交甚欢意,沧浪伯大大小小一伙邀。其余便是曾公公一行人,两个女儿加随从,不论人家有无待见,你个舫船总也随它楼船走。
便是老话说道,鸡有鸡道,鸭有鸭道,人之老少自有好结道。船只从着马山沈阡湾出发,那年轻之人便是自愿结伙,小乌秀才李泰佑,加着个出家之人小泉和尚,竟是受不住阿娇巧巧姊妹百般邀,纷纷投去他家舫船坐。那做了人家师傅的居大师母,使从夫人身份的春子,领着个阿官少爷,带着两个贴身丫头,也是女眷随同处。船只开启便是琴声起,一张琴,两张琴,三张琴,便得几琴几手同操起,琴声远扬雨湖中,实乃佳意境。
后船高琴不绝声,前船一笛也动听,前船之上自是僧俗聚,泉水大和尚,天师李道长,欢喜公位尊,曾公公权重,便是居先生一介平民,总也顶个神医名头,空空道长一管神仙曲,悠悠扬扬响彻荆溪上。
“这一霎之间降祸,岂能全无由?便是四人毒杀之状,全无迹象可循的?”
曾公公一番好陪同,游山玩水忽略事,寻迹查实案情才是重中之重。
“曾大人,还是我们昨日善谈所说,这四人被着毒杀身死是无异,可就说他被着何毒所杀,一切还是存疑。”
医家也是药家,药家自也毒家,既着你个朝廷命官有请教,他个布衣之人岂有不秉直相告之理,小居先生再是作揖答话:
“同为中毒之状,若为下得砒霜,当为七窍出血瞪目结舌,此为急毒猛攻之害也。若为南唐李后主所服之牵机,又当为四脚蹭蹬缩身成弓,所谓牵机之状也。他四人中似蛇毒,不过此般浑身乌青无轻无重却是少见出有,我个虽则多有医治各色毒发之症,确也过往未得有此一见也。”
“是啊,是啊,便是我等衙门,平时为之办差起见,用些药来毒猫杀狗也是有的,不过它个下药总有药所在。便是喂在食里吃了,自有它从里毒杀之状。便是拿着箭尖刀头喂了,它个皮肉割伤,中毒又当不一般形状。”
曾公公细声软气,话说多是歹毒,看似又何等口轻飘飘:
“这下药下得轻了,自有轻的死法。这下药下得重了,自又有重的死法。有药药重了还慢死,一番牵肠刮肚,死来死相难看之极。有药虽药轻还速亡,死来死相平和,只若他个安睡一般。”
“是啊,象他四人毒来症状陡起,有所发作就大为昏迷,随之浑身渐起乌青,虽个死相不甚难看,却也死来十分快速,故所以赶着居先生再行急救,竟着再无回天之力的。”
几人如何腹泻起因,如何钻林出恭同臭,跟着毒发难动弹,一切就再眼前见,那李道长话说也直叹。
“哼,我这几个轿夫家丁,从来也就与我抬轿差使,在外与人生不得仇结不下怨的,便是有谁会得蓄意谋杀来?道是秃子头上无虱子抓,贵人头上才是常悬刀的,我个想来想去,真个要想毒杀我家谁的话,也只该毒杀了做着老爷的我,没了理由就要了他个下人命的。”
听得你们毒来毒去说,那沧浪伯不由心生恼:
“这便谁曾想,打狗竟也不看主人面,他个几个抬轿苦力之人居然要得被冤杀来,唉,我便果真无意间结下哪家仇的?他个竟就要下毒害命的?”
沧浪伯含沙射影,字字句句有针对,曾公公也只有忍声耐气,与着再分说:
“是啊,便是害人之人其意何在?单为毒杀几名轿夫,说来总也不合情理。若是元凶只为声东击西,借着毒杀而又另外设局,目标另有所指的话,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不过着么,冤有头,债有主,他个究竟暗刀向谁,却也不是说解就能解开的。”
曾公公话说此,再是欠身朝向沧浪伯一作揖:
“沧浪伯,所以我个还是昨日商量下的那句话,以不变应万变,以不解破万解,我们只须此般照常一程游,他个是否设局,他个是否阴谋,自会有他沉不住气出手脚,他出手脚我便拿他手脚,他个是敌是仇,到时理当见分晓。”
“啊,曾大人,你个计策我也知,便是将着我们自身做肉饵,尽着他个刺客杀手再行下手。哎,我也经过打仗见过死人流血尸体满地,便是有人拿着真刀真枪来杀倒是大不怕,若个还是那般不动声色投了毒,叫人死了还不知所以然的,才是真叫冤枉呢。便是象着昨日阿娇那般,没来由遭人一脚踢得几乎腿断,回头还未看着人家半边脸,可也实在倒霉的。”
欢喜公话说不欢喜,不禁一头扳手指,一头数起他个可能仇家来:
“会就是秦海骄一伙么?他个山北国使几次三番遭袭,我总也将着李泰佑他们维护我府中,要么他们从前旧交情全不讲,竟就要着反目成仇的?要么就是江水帮了,我个沧浪伯府虽说与着素无嫌隙,不过我个总也皇家身份,朝廷一再剿灭追杀他们,他们反来狗急跳墙,拿着我个皇表弟出出气,说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个此般说,曾公公不禁要得插一说:
“沧浪伯,若是依你所说的话,不论是那秦海骄一伙,还是那江水帮一伙,说来说去都为我个阴房大患来,若说反目成仇狗急跳墙,更多为我个目标所指吧?借着我两个女儿手,毒杀你沧浪伯手下人,不过区区反间计,惹起你我将相不和来,他个从中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