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上高山望五湖,
雪涛烟浪起天隅;
不知范蠡乘舟后,
更有功臣继踵否?”
西太湖夫椒马迹山,原为江南江湖第一大帮江水帮根基所在,自从十年前遭着官府水兵围剿,啸聚岛阴的湖匪渔民剪除无数,江水帮势力骤减,马山岛乃至西太湖,遂落官家管治之手。道是恩威并举有条理,父母之官德行勤勉,辖下百姓乐业安居,随之匪患无出,竟成一派太平景象。种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马迹山古来神迹仙履之地,一旦大治之下,佛道随之纷至沓来。重修寺,再立庙,应时应节香火,四周州府香客坐船到,马山岛独而不孤,不时闹热轰轰盛会。
马迹山秦履峰,其南更有三峰环列,左青龙,右白虎,中峰东南面太湖,唐僧玄奘途径瞻仰,大讶其貌恰似西天之灵山,遂使其得名――小灵山。昔人施荒丘,作寺灵山址,后唐右将军杭恽舍山建刹,玄奘大弟子窥基于此首开慈恩宗,是为祥符禅寺,经年历朝多废兴,至今宝塔洪钟古刹犹存,俨然江南一大丛林。
“优钵花开西域种,
浮屠法演上乘禅。”
道是慈悲极乐,根本因缘西天佛祖,这小灵山祥符禅寺亦不例外,四月初八佛诞日,必当浴佛龙华会,拜香礼佛求福灭罪,善男信女一年一度斋会结缘。
黄泉路上无老少,求佛道中亦是无贵贱,不过权势大者总也喊得响,皇表弟沧浪伯王宣临贵重人物,上可与王公同席,下可与乞丐共榻,士农工商好结交,敬得无量天尊,拜得阿弥陀佛,但得浴佛好由头,便得召亲唤友齐相凑,四月初八同聚小灵山祥符禅寺龙华会。
也是吃席要赶早,烧香更要动身早,欢喜公沧浪伯便是早个两日,就由苏州开船出,玄妙观妙空道长,山北国使从李泰佑,偕同一程游,出得太湖上马山。
这边你个楼船画舫浩荡出,那边更早个两日,沧浪伯府的邀函也四处出,无锡惠山寺的泉水和尚,龙隐山清虚观张天师李道长,最是不忘神医小居先生相请到,顺带他个小乌秀才,欢喜公也是一笔捎带邀。
那边李泰佑夫妻湖水扑腾犹不休,这边来船与着楼船近,欢喜公从来好客本色,抢着隔空喊话去:
“啊呀呀,小居先生,这便三年前在着府中一会,我们有着再未碰面了的。”
这便大人尊面对,小居先生赶紧礼敬上:
“是啊,伯爵大人,我等三年前别过府上,与着大人竟是再未有缘晤面的。”
船只相拢近,沧浪伯也从楼台下到底船头,大家隔舷正对面:
“哈,这便是小乌秀才,三年不见,又个长高长俊了的,你个也是别来无恙啊?”
近年来县学一浸淫,小乌秀才更为好礼教,恭恭敬敬一揖下:
“伯爵大人,学生这厢有礼了,便是大人,总也别来无恙的?”
“啊,无恙,无恙,你我都无恙。”
欢喜公总也哈哈笑,随之一沉声:
“你我确是无恙么,便是有人总也有恙的,嘿嘿,她个秦大小姐秦红骄么,此后的遭遇,如今的落场,总也叫人说不得,说不得。”
欢喜公话说来,转头相问声:
“小乌秀才,她个秦大小姐,从前对你来,可也是一往情深的哟。”
“啊,大人,这个么,这个么,却也是说笑了,说笑了。”
心上人之名但提及,小乌秀才便得一发紧,不过心中自交集,声色原不动。
“啊呀呀,李道长李师兄,这也便多时不见,你个别来无恙否?”
这头俗界之人自寒暄,那头出家之人也相招呼,妙空道长与着龙隐山清虚观李道长,同道称兄道弟,虚客套,假客气。
“啊呀呀,道长这般话说,直也折杀小道则个,在下与着道长请安便是,在下与着道长请安便是。”
同道不同门,同道不同尊,堂堂姑苏玄妙观方丈道长,你个小小龙隐山清虚观主持比来,总也云泥之别的,李道长年轻名低,对答总也谦卑有加。
“啊,大人,这为我家小儿阿官,才刚内子多有不便,这便入舱换衫去了,不得先来拜见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则个。”
教着儿子阿官与着沧浪伯磕头,小居先生说起自家夫人,自也有种人前见笑的。
“哈,小居先生,你可是讨了个好娘子啊,不愧为吴门三子之后,小梅花手名不虚传,果然撒泼,敢作敢为的很那。”
你个神医携儿带妻赴会来,沧浪伯见下大欢喜,怀里一掏下,便出个金饼与着小儿作见面利市,不待人家谢赏来,他个直口说笑话:
“小居先生啊,你可知你家娘子一搭绳头一甩下,他个掉落湖中的究竟为谁人的?”
“啊?他个为谁人?却是个要紧人物的?”
从来太平作药医,居家人避免惹是非,尤其不与官纠缠,他个沧浪伯贵重身份,所伴之人多也显要的,小居先生不禁暗悸。
“他啊,海外琉球岛山北国使臣李泰佑,你说要紧不要紧人物的?”
沧浪伯话说是要紧,口中哈哈又大不紧要,随之又道:
“他个原本外国人,娶个夫人又为东洋日本国人,从来海里讨生习水性的,今朝看着这太湖湖水好,久未水里游,就想着下湖畅快下,这便一下投了水去。”
欢喜公话说更哈哈:
“这便实在未料想啊,旁观者却以为她个投水寻死来,先生娘子更为救人急难好心肠,一下跳入水中相援来,真乃雌英雄,真乃女丈夫,实为可敬,实为可佩也。”
“啊,他个果然为事有别情,到底是内子不问青红皂白,做事莽撞了,莽撞了。”
有得勇,无得谋,自家夫人丈夫知,小居先生别无他话说,先着替个大老婆作揖赔罪了。
“哈,小居先生啊,有得个此种夫人整天陪来日子过,这日子过来可想总也不嫌冷清的。”
当年小居先生巧至沧浪亭,所为正为追寻离家出走的夫人上姑苏,此般内情沧浪伯多少也知的,此番居大师母乍见面,果然亮相便威风,欢喜公那是不得不佩服的。
“啊,啊,大人,这个么,这个么……。”
小居先生尴尬样,只得转念说其他:
“大人,我个只以为五伯父也会随大人同到的,故此将着内人小儿齐带来,设想着五伯父也个拜见一面,这便未想到,五伯父竟是未有同来的?”
“啊,是啊,不是那山北国正使遭着刺客重伤么,你家五爷便为主治之医,这便病家脱不了人手,五爷也就未有随同来的,这便倒叫你们失望了的。”
沧浪伯话说严肃,便是收起他个哈哈来,叹:
“这便不论中国外国,但有江湖行,总也有不太平的,从前的昆山秦家是这般,如今的山北国使也是这般也。”
他们相聚首,正个体己话说来,其后一个官衣官帽之人趋前来,双手抱拱大恭敬,高声请安礼:
“下官文退县县令易赐梅,恭请沧浪伯安。”
随同个朱七八朱铺长,也是双膝软倒拜:
“小人铺长朱七八,也恭请沧浪伯大安。”
“啊,便是什么东西?我个有无请你们来的?”
见得穷相,见不得奴相,沧浪伯一眼见下即明白,此两位总为龙隐地头官吏,便是借着小居先生他们的顺风舟,搭桥过来借机与你个皇亲国戚攀关系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