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豪客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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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终日自开帘,

  明月今宵独挂檐。

  琴里若能知贺若,

  诗中应合爱陶潜。”

  诗为东坡先生听琴诗,曲为隋人贺若弼之《清夜吟》,姑苏西城金谷园中,此时一改先时倭歌倭调调,反而清扬而起古朴之音,有人操起古琴曲。

  “啊,这便大想不到啊,他个小冯掌柜买卖人,居然也能这般好琴操,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也,我个只以为那尹杏春是为非常之人,却未料想他个小舅子,竟也有着深藏不露的。”

  才个献壶出,又个自告奋勇献艺来,这冯天柱冯掌柜一手又一手,沧浪伯聆听而凝思,不由暗生感慨的。

  “嗯,难得这般清心雅意《清夜吟》,他个必是常熟虞山派,非是世家不可入其精髓也。”

  得其果而知其因,李泰佑更为鉴赏入骨,

  “啊?是么?泰佑竟能一针见血,是了,是了,我却忘了你同为操琴高手也。”

  就着新得茶壶饮老酒,欢喜公话是意味深长,乐陶陶更为兴味:

  “看来啊,他个阳羡荆溪,我个总要上去会上一会的。”

  眼见着反客为主夜宴场,叫个今日东主大出意料外,人家一琴安众神,歌插不进,舞踏不入,唯有吃喝不怠慢,鸟津矢信“啪啪”轻击掌:

  “上菜。”

  再有倭妇木屐踏踏至,老大托盘各递呈,盘中红虾配白肉,出鳍长尾片片鳞,居然拼制出一条鱼形状。

  “哎,这好似有些意思了,这割了白肉凑成条鱼,却有什么古怪来?”

  饮多无醉,食多无香,沧浪伯早也吃乏味,不如听琴静心,与着伴身倭妇花差花差有劲道。

  “沧浪伯大人,还有诸位大人,诸位大爷,此刻所呈便是今晚上第一大第一大的大餐了,这便有请各位看下。”

  萨摩藩使鸟津矢信便是郑重其事,近到沧浪伯身边解说说:

  “这虾便为海中之龙虾,想必大家多也有见识的。”

  “嗯,龙虾是有见识,不过象着这般大个的,平常却也少见。”

  海中出产,上岸总也难活,何况一上就要上得百里之深内陆,偌大龙虾还能活新鲜,已属难能可贵,席上一帮富贵人,也不免要啧啧赞。

  “我便请着诸位猜下看,这衬底之白肉,却能为何肉来?”

  那鸟津矢信面皮堆笑,也个卖起关子来。

  “是为何肉?山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总不至于绝世罕有,它个会是龙肉吧?”

  山上跑的食其腿,水里游的食其尾,天上飞的食其翅,在座之人唯一不得吃的估计只有龙肉了,便是龙肉的话,无论腿尾翅,恐怕只得一片龙鳞吃,都该长生不老的吧?

  “哎,这龙肉说不上,可也堪比龙肉的了,我个再请大家细想下,这汪洋大海之中,何种最是庞然大物,力大无穷堪比龙威的?”

  鸟津矢信笑吟吟,直是提示众人来,更是有待你个沧浪伯一揭谜底。

  你鸟津大人一个眼神过,李泰佑立马心领神会,忙是凑去欢喜公耳边嘀咕声,沧浪伯一提即醒,哈哈高声道:

  “东海十日风,

  巨浪碎山谷。

  长鲸跨十寻,

  宛转在平陆。

  它个鲸鱼最是海中的庞然大物,力大堪比龙的,这盘中白肉莫非就为鲸鱼肉的?”

  “是,沧浪伯大人所言一点不差,所谓山中人不信有鱼大如木,这盘中白肉正是大如木之鱼,中国古人所称的海中大鲛,鲸鱼之肉也。”

  鸟津矢信话说振振,居然之乎者也,掉起中国书袋来,随后更是一番好讲究:

  “诸位盘中之肉,实乃海鲸一种克鲸之肉,便为月前海上捕得,总有一大一小母子二头。大者可比远洋载渡之海船,小者也足似内地趸货之湖船,我等足有上千勇士海上围捕,方才将着两头大鲸刺杀了的。”

  “啊,那山一般大的鲸鱼,刺杀起来岂不要淌海一般多的血的?泰佑,他个所说正也是你个日前与我所说的吧?”

  长在沧浪伯府住,自己曾经海上捕鲸事,泰佑多多少少有讲说,如今便是故事出根据,果真鲸肉摆到面前来,沧浪伯才是真信服。

  “诸位有所不知,这鲸鱼虽说长于海中,却与陆上牛羊一个似,幼鲸亦是吮食母乳得活。诸位盘中之肉,即为不足月之吃奶幼鲸之肉,捕获即时分割腌制,尽量保其鲜嫩之质。今日夜宴,昨夜即投以清水浸泡,一夜之功彻底去其腌盐之咸,还其原有奶鲸肉质。这般一来一去,虽则难比才杀生肉之鲜美,总也可保七八之原味,已然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这海上倭人惯食生猛海鲜,原汁原味奉为至上,存味保鲜当得能事,鸟津矢信不免有些洋洋自夸。

  “喔,这说了半天,原为吃奶的鲸鱼肉啊,这小羊羔嫩,童子鸡鲜,便是新出的笋头,也是最为可口的,天下的吃食,原来是通着一个理啊。”

  眼前盘中白肉,片片削薄精巧样,实也难以想象它个囫囵样,山般巨来屋般大,沧浪伯不禁食指大动,手中筷且举起,随之一怀身头倭女哈哈乐:

  “便是少女破瓜时,也个最吊人胃口啊。”

  “啊,沧浪伯大人,您且再请看,我这将着鲸鱼肉拼做一条鱼,其上再盛了只大龙虾,却有另一层的取意彩头来,大人不妨猜详看。”

  鸟津矢信欲言又止,真个吊胃口的。

  “啊?什么取意彩头?它条鱼,它个龙虾,便作龙么?鱼龙,鱼龙,这便鱼龙混杂在一盘,却是什么好彩头来?”

  沧浪伯即便心中有数,口中也不忙说好,侧向偏去身,道:

  “泰佑,你个见多识广帮说说,它个如何说头来?”

  “啊,大人,这鱼龙鱼龙,自然不可瞎乱混杂的,这依我看下,鸟津大人大有深意也。”

  李泰佑展颜一笑,随之朗朗指点道:

  “这鱼龙鱼龙,先鱼后龙,定当为鱼化龙,《长安谣》之东海大鱼化为龙,青云直上尔。”

  “哈,我说怎个会是鱼龙混杂来,原来它个鱼跃龙门,尽想着一步登天啊?这便有着鱼龙混杂,有着鱼跃龙门,我看它个鱼眼珠子还睁得死大,莫不是还个鱼目混珠来?”

  沧浪伯到处仿佛恍然悟,哈哈大笑声,眼见这白肉拼鱼有尾有头,头脸隐约鱼眼珠,便是伸筷直叉去,却听一下铿然声,这一叉之下大滑硬,居然老大个鱼眼珠子蹦将出,叫个欢喜公大为讶:

  “这,这,这怎还真个跳出个大珠子来?”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这可不是什么鱼目混珠,可是确确实实的东洋大海珠呢,要个实在说来,当说是珠混鱼目呢,便是鸟津大人特备下,孝敬您的呢。”

  这厢东主鸟津矢信此时不出声,那厢地主单万申却是开了腔,从旁替着敲边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