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楼歌馆正融融,
一骑星飞锦帐空。
老尽名花春不管,
年年啼鸟怨东风。”
唐人张继好一首《金谷园》,此时正也相应了这苏州金谷园,欢宴初起其乐融融,醇也佳酿,美也娇娘。
“泰佑君,便是九州一别,这却未能想到,我们竟又会在苏州相聚来。”
白皙粉面妆,楚楚动人态,她个堂堂萨摩藩主千金,所扮恰与一班女伎无异,斟酒布菜殷勤款待,鸟津阿部红唇微启,话来难免叙旧。
“啊,是啊,阿部小姐,我却实未想到我们却会在此再相见来。”
自身一旦归中国,海外九州好似极其遥远事,眼前故人重相见,才是蓦然记忆起,从前几番遭遇都个历历在。
“自别君后,无时不挂念,泰佑君,你可也有偶尔记挂起阿部来的?”
阿部小姐娇媚态,自有她一份情愫在。
“啊,是,阿部小姐,泰佑总也,总也……。”
李泰佑话说竟是不确定。
“便是我那春子妹妹,总也与着泰佑君相好和的吧?听说她个居然离开了男女岛,同着泰佑君回了中国来,她个为了泰佑君,竟也忘情的,竟也……。”
阿部小姐话说也难续,她个话中自然含了醋,不过转而诉亲情:
“便是春子妹妹,今晚她个怎也未同来的?便是她的病还未痊愈的?”
“啊,是啊,春子总也水土不服,这一病竟好些天了,始终不见大好来。”
春子乃狂武士宫本能夫之女,阿部为萨摩藩主鸟津矢信千金,两家相近,难免也有所相熟,姐姐妹妹称呼也是当得,李泰佑心中有解,只是妥当应答罢了。
“喔,既如此,便是回头来,我定要去到沧浪伯府上,探望下春子妹妹才是。”
想当初在着北九州肥前龙造寺,两人同处一室何其相融洽,如今只隔月余再相会,众人席上相伴坐,却是拘谨添生疏,阿部小姐一改从前天真颜。
“喔,这便有待春子身体再养好些吧,再养好些吧。”
李泰佑只是敷衍言,心头一转念,却是反问出:
“哎,我倒是忘记问了,阿部小姐却是为何的,这回也会随着鸟津大人到了中国来?”
“泰佑君,……。”
阿部小姐欲言又止,稍后再个抬头望人时,两眼分明潮红了,分外哽噎腔:
“你却真的不明么?我个如何会随着叔父到了中国来?”
“啊,阿部小姐,我个,我个却是不知你个如何要来……。”
李泰佑言不由衷吧,自己也话说不下了。
“泰佑君,我便实在是太想念你了,我便听说你回了中国,便是无论如何都要随着叔父过来找寻你的。”
阿部小姐话说就要掩面,偎住身来无声抽泣了。
“阿部小姐,你个……,我个……。”
众目睽睽之下,人家男女相伴尽皆欢,独有你这头哭哭啼啼来,李泰佑心中忐忑面尴尬。
“泰佑啊,你个怎的惹了这东洋小娘子,害得她个直是眼泪鼻涕的?”
日本倭妇何等体贴入微,依红偎绿正当适逸开怀,不意旁座上却是泪涟涟起来,沧浪伯见下大诧异。
“大人,您是有所不知,这位阿部小姐实为萨摩藩主鸟津赖信家小姐,我个,我个一早就与她旧识的,不意今朝会有见面,故此,故此……。”
李泰佑话说大惭,余下不言自明便是。
“哈,原来是,泰佑你个旧私情啊,故此故此她个便要故此了,故此故此,这便故此的好啊。”
男欢女爱寻常事,然而总也不堪风月场,沧浪伯笑话之余,便是大皱其眉:
“只是她个小姐贵为藩主千金,却也一似贱籍娼妓与人陪酒作乐,到底大说不过去,这东洋倭人行事啊,总也叫人匪夷所思,大大不敢恭维,不敢恭维的。”
“啊,大人说的也是。不过大人也有所不知,这日本国之人,男女之忌原也不是森严,待客之道与着中国大相径庭,便是宴席之上出以妻女相伴,反而愈是郑重其事,主人家愈尽心意的。”
李泰佑一切经历,与着一番说明。
“啊,是啊,便是将着妻子与人同床,女儿与人共枕,将着私己全然贡献出,最是尽主人心意的,最是尽主人心意的。”
沧浪伯又是哈哈连声,回头一搂身边那东洋美妇,不禁调侃道:
“不知这位娘子,当是哪家的娇妻,或是美妾的?主人家就舍得献将出来与着客人烫酒暖被的?蛮夷,真乃蛮夷之恶俗也。”
虽则恶俗,受之实在,沧浪伯一脸快意,且拥且抱且饮且乐,酒酣耳热陶陶然。
饮酒无乐不欢,有乐无歌不畅,便有从人搬来古筝一具,鸟津阿部侧首偏坐,纤纤十指一一张,逐个骨制假甲佩戴上,随之十三琴弦轻拨声,便是清音陡起玲珑绝。
“十二学弹琴,
银甲不曾卸。
这便想不到啊,她个东洋女也会得弹筝来。”
雅为琴瑟,俗为琵琶,这古筝习来,却非一日之功,唐人李商隐有诗言,沧浪伯自也有心得,精神之下不免洗耳恭听。
呤呤之声若串,咚咚之音若结,几轮反复终起调,阿部小姐拨弦而歌:
“泪眼朦胧望月处,
依稀君面影。
春光依旧人已去,
衣袖留泪痕。”
春之晚景红繁绿,月之阴处灰累暗,烛光红灯美人面,半边忧愁半边伤,鸟津阿部对照李泰佑,长长代指不住轮拨动,款款而歌杀人心。
“嗯,便是卢纶那首《姚美人拍筝歌》如何说的?
微收皓腕缠红袖,
深遏朱弦低翠眉。
忽然高张应繁节,
玉指回旋若飞雪。
这阿部小姐啊,果真好手段的。琴绝,歌绝,色也绝,可也算得三绝合一的。”
沧浪伯才是拍案称绝,转头又是哈哈笑:
“便是那空空道长假空空,今日却是难为未有到场来,否则的话,他个自称三圣合一空空道,从来清古好琴音,眼见个三绝合一窈窕女,不定如同卢纶撞着曾在禁中的姚美人。
出帘仍有钿筝随,
见罢翻令恨识迟。
会得大大入世入调一番的。”
“是,便是这两日我随道长练剑,他个知我能鼓琴,也很是乐意顺耳一听的。”
李泰佑点头称是便是。
“嗯,你奏与他文曲,他授以你武艺,实是两不相欠来。泰佑啊,我便再教你一法,你无论何种陈腔滥调,只管将着操与那老道听。我知那老道绝对好面之人,得人便宜自要礼相还。说不定他个心里一宽松,不仅将套天遁剑法倾囊相授你,另外还有什么地遁水遁草遁之类能耐的,也个一一传授与你。如此一来啊,泰佑你个便宜可是占多了的。”
沧浪伯贵为皇亲,究底还是个买卖商人,给出小好处,占得大便宜,最是滑头之机。
“啊,是啊,泰佑谨遵大人教诲便是。”
谁知李泰佑此时思想大不在身上,慢处声迟情更多,已愁红脸能佯醉,那鸟津小姐何其千娇百媚嘤嘤口,咬人心来啮人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