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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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约翰来说,比尔是他唯一的侄子。

  但是无论是生前或者是死后,比尔从头发根到脚趾头都不讨他的喜欢。尤其是在事后比尔唯一的姨妈——约翰的老婆在他面前哭得无地自容的时候,这使约翰更心生厌倦了。

  “死者的死因是因为没有了脑部,”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大眼镜的验尸人员领着约翰进实验室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汇报到;“由于血液无法正常循环,所以死者的五才产生了七窍流血的情形。死者的脑部有一道伤口,据资料显示死者数月前来做过头盖骨修复手术而留下的,然而这也帮助杀人者搭桥迁路,透过手术留下的这条缝隙,可以不必撬开死者的头盖骨来挖掘大脑。”他轻轻的托起比尔的后脑勺,让周围的人能更清楚地看见那条裂开的伤口。这时候约翰自豪的对自己说看着比尔高傲的头顶终于是他人生五十九年的最后一次了。

  约翰记得那道伤口,因为他的额头上也有一条,斜斜的,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到耳后根。六月份十五号的晚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晚比尔一直到“门”——晚间十点,当时的市民通常在这个时候还在街上游荡都免不了被杀的命运——比尔还是没有回家。而比尔的姨妈在房间来回镀步,最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遣派正在看足球赛而乐不思蜀的约翰去门口看着。

  于是约翰嘟嚷着嘴蹲在门口,凄凉的路灯洒在他的身上,仿佛在嘲笑他的夫纲不振。而院子里比尔的宠物狗汤姆,那是一只和比尔一样傲慢的卷毛狗,高兴得摇着他的大尾巴,也嚣张的朝约翰咆哮着。就是在约翰和汤姆对眼的过程中,比尔回家了。

  比尔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的走在路上,同时比尔的脸上、脖子上还有许多鲜红的唇印,也不知道又和哪个人鬼混了一——他的朋友就像走马灯一样不停的换。当然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这种恶习,约翰安慰自己说,尽管他和比尔的姨妈已经过了第三十三年结婚纪念日。对于家教甚严的约翰,比尔的所作所为是他做梦才有机会干的,但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高傲的生物不应该像狗一样的活着,约翰从小就教导比尔。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不知不觉中比尔已经把约翰划进了狗的一列。就好比说——约翰在十米以外就可以闻得到比尔身上的酒味。那是比尔的姨妈最讨厌的味道,约翰也同样讨厌,因为每次他应酬回家并且带着酒味的时候,他总免不了被比尔的姨妈撵出家门悲惨命运。就像现在这样,他要蹲在家门口和那只傲慢,忘恩负义的卷毛狗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比尔到家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瓶刚刚开口的啤酒瓶子往约翰的头上砸下去。

  约翰有整整三分钟完全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而且他清醒过来后就感觉到一股腥热的液体正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而比尔的姨妈尖叫着摇着他肥大的肩膀,一边哭一边问:“亲爱的,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约翰通常的反应会说:“我没事。”不过他看了看不知道是否着了魔的比尔正瞪着他的时候,约翰又狠狠地点了点头。“亲爱的,我有事,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裂开了。”

  “给我三万块。”比尔抽了一口烟说。

  约翰瞪大眼睛大叫到:“你穷疯了吗,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把钱给我。不然我就死给你看,去向我父母长眠在异国的战地上的灵魂报告你们虐待我的恶迹。”

  “我们虐待你了么?虐待你了么?你有吃有住,有车有房,在你寄养在我家中的二十年,我们的餐桌上有什么,你就有什么。就算穷的钱包都瘪了,你照样吃的温饱。你所拥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我们给你的?你姨妈为你担心而茶饭不思,总是等到饭菜都凉透还不见你的人影。还有我,我走街串巷,好话说尽地为你找了一份工作。知道现在的失业率有多高么?多少人在街头饿着肚子而你却醉生梦死。除去这些不说,我们完全不要求你回报一点一滴。哦,现在你说我们在虐待你,这样如果是虐待的话,那么全世界的人都巴不得下地狱吧?忘恩负义的家伙,现在你有枪了,你要杀我吗?我现在就下地狱向你的父母自首,说我虐待他们的儿子,我死了,你就不受虐待了。”约翰甩开了比尔姨妈抓着他的手,生气的站了起来,他怒视着比尔,发疼的脑袋瓜越发得让他清醒起来。

  比尔站得笔直,冷冷的看着他。

  “我现在就虐待你,你这个大病毒。趁早被吸血鬼吸干了吧,就当我二十多年养了一个死人,现在我有棺材了,我就将你埋下去!”他低头四处张望,接着在门口的水桶里抓起了比尔的棒球棍狠狠的向他的侄子挥去。出于自然反应,比尔连忙向后退去,不过他并未留心身后的台阶,所以理所当然的比尔踩空了。他跌了下去,脑子撞上了水泥地。

  约翰想当时自己一定是疯了,二十多年他都没有打过比尔。不过因此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事后约翰因为殴打侄子的事情差点丢了饭碗,赛冬让他在家里一呆就是一个多月。而比尔的姨妈用棒球棍差点将他的腰给打烂了。比尔的头盖骨摔碎了,也正如他所愿,医疗费不多不少也上缴了三万左右。

  从此以后约翰对比尔更加的失望了,出院后约翰给他买了一套新房子,住在很远的纽约的市区。不过不久之后就被比尔的朋友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比尔浑浑噩噩的敲起了他家的门,约翰只能再次收留他。我就是像一条狗那样被他使唤来使唤去的!约翰常常愤恨的想,他看见客厅里摆放着的比尔的照片,都有一股想上前撕裂个粉碎的念头,不过把相框翻倒已经是约翰可能作的极限了。

  “这种人就让他去死吧,他活着也就是一个垃圾。现在好了,死神愿意收留他了。我乐意至极!”约翰朝话筒说到,他瞥了一眼卫生间镜子里自己得意的笑脸,感到无比的愉快。

  通话的人提醒他:“但是,总理大人,比尔已经死了。”

  “我想我很乐意再听一遍这个消息。”约翰梳理了梳理头发继续说。

  通话的人又重复了一遍:“比尔已经死了。”

  “是的,既然比尔已经死了——”约翰顿了顿;“而且他的死和他当日潜下水去有什么干系——大概——与此同时博物馆管理员的脑子也不见了,所以这件案子又牵扯到怪物的身上。不过现在不是将凶手就地正法的时候,把怪物——随便你怎么乐意称呼它们——带回研究院,这种事情不能声张。啊——这些事情你们已经是老手了,不用再问我了。”

  少爷和约翰通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坐着直升机飞在通往海舍博物馆的路上。少爷不时地翻出手表,案发后十分钟抵达现场一直是他的时限。可是那天的风出奇的大,乌云黑压压的盖过了整个城市,仿佛是一顶巨大的乌棉袄的帽子,一直伸延到海面的另一端。天气潮湿而阴冷,似乎有着下暴风雪的前兆。因此我们不得不贴着楼房们低调而缓慢的飞行。跟在我们身后的还有四五架直升机,每一架都挨得很远,以至于停下的时候不会突然撞上前面的那一架。

  “这真不像约翰会说的话,”我笑着说:“他一向崇拜自己的人至高论。何况受害者还是他一手养大的侄子。”

  “很多年前约翰夫人的,夫在越南战役中捐躯了,比尔当时才十岁,处于责任心约翰就抱养了他。比尔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而且做人处事很不计后果,因此约翰可以说是被他的侄子精神虐待了二十多年。约翰毕竟只是他的姨夫,就连父母打小孩也可以算犯法的,何况又是身份执法者的约翰。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二十多年了,比尔像一条虫子一样蛀着约翰。约翰的耐心自然就越磨越少,他推崇人至高论一辈子,在面对真正丑恶的人面前,却还是一样会崩溃的。”

  “这样说来机关里面的人都患有些许的精神分裂症呢。”

  少爷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不说。

  我问他:“你在担心些什么?”

  “你。”

  说实话我有想到少爷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洞察能力是不容置疑的。或许是我在看那段录像的时候不小心泄漏了什么,又或者是我的演技太差了,一路上我的确忧心揣揣,我估计他们都清楚地写在了我的脸上。同时我骗了约翰,因为我知道比尔的死因:比尔进入的是水精灵界的结界幻境,进入幻境以后侵入者会被幻象所迷惑而迷失方向,直至死在幻境里面。可是令我惊叹的并不是结界的恐怖,而是比尔居然没有死——而且事后还被人取走了大脑。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我也确信比尔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那么就连一个普通人也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幻境的话,那么施结界的人一定很弱。据我所知,水精灵界的族人都死的七七八八,能够做出结界的只有神树温蒂尼,而且我在录像中听到了她的哭声,这更让我深信不疑。

  我清楚地记得四个精灵界里面都设有祭坛,用来囚上古时代为乡里的神兽。水精灵界的祭坛里看守着一千零一十八个神兽,族人把它们封印在石块里用咒语和铁链锁着。因为神兽是杀不死的,每一族的族人只好一百年,一千年的一直看守下去。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水精灵界的灭亡为止。

  因为灵珠没有了——更确切来说是被带走了——支撑着这个国家的只有神树温蒂尼。尽管温蒂尼从前是水族的战神,但是神树毕竟只是神树,水精灵界大的如同亚洲大陆,而温蒂尼的结界却小得可怜。那么我的猜测便足以成立了——舍弃小我,成全大我。在结界一日不如一日的支撑下,温蒂尼不得不放弃一部分被封印的神兽,因为她需要更多的神力来封印更高档次的神兽,以不至于某一天当结界完全不能支撑下去的情况下所有的神兽一拥而上——那么两个世界都非死即伤了。

  如果这个推理成立的话,现在睡在博物馆里的无疑就是神兽化石了。

  我知道自己必须抽空去证实一下化石上所刻着的文字才行——

  我嗅到直升机后座传来的一阵烟味,几个工作人员向后挤了挤,鲁贝洛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爬了进来,他身边没有带精确兽,而且此刻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他问我:“你明明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说?”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惹恼了他,使得他的语气如此僵硬。于是我也没好气地回答道:“先生,聪明的人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

  “真是个讨人嫌的理由。”鲁贝洛斯说。

  “求知带入的只是另一个深渊,知道得太多对您并无半点好处。”

  鲁贝洛斯接着说:“我只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一个人如果不对别人说实话的话,要不就是那个秘密猥琐不堪,要不就是你本人有问题了。”

  我回答道:“我只是懒得和一群才狼虎豹谋皮而已。”

  风大了些,我感到整个直升机都在左摇右晃的。鲁贝洛斯继续说:“如果你不谋别人的皮,他们就会谋你的皮。”

  “那么您可真是一点爱国精神都没有……”

  正当我和鲁贝洛斯冷言相讥的时候。直升机猛然顿在了空中,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我感到自己被人从空中抛下又接住了一样,狠狠地撞在后背椅上。这时少爷急忙将直升机转到左边,同时伸手按下了警报,然后我们急速的降落在地面上。当坐稳以后,我向上看去,身后的两架直升机像是揉面团一样一个撞上了另一个,纷纷坠落。燃烧的火就像是夏日中盛开的金盏菊一样。

  坐在后面的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回答:“我不知道。”

  “是结界。”

  天空中出现了一道漂亮的绿光,是一道弯弯的月牙的形状,隐隐约约的伏在高空中。因为天灰暗暗的,这道光就像是被隐形了,只有注意着看好一会儿才看得出一点痕迹。我向前走了好几步,越来越敏感的感到有一股力量正在加深的抵抗着我。当我靠的更近的时候,结界射出了绿的光芒,瞬间击中了我,使得我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有办法吗?”少爷忧心忡忡地看着前面,“实在不行的话——”

  “没有什么不行的。”我打断他。“我自己进去。”

  我加快脚步冲向结界,光芒已经无法将我击退了,而温暖的气息将我包围了起来,然后我被扯入一个冰冷的世界里。我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地上只有一条用粉笔画出来的路,周围被无尽的黑所包围,只有面前放着一盏油灯和一把黄的大雨伞——我想这里就是结界的幻境了。

  有好几分钟,我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结界里静悄悄的,却始终没有动弹分毫。于是我走向前将雨伞拿起来,那是一把沉甸甸的雨伞,手把是用青铜打造的,触手的时候非常粗糙,而且阴凉无比。在撑开雨伞的时候我非常吃力,刚开始它几乎不动分毫,后来我狠狠地将它甩了甩,雨伞终于打开了。

  雨伞里面画着一幅画:画着一把黄的大雨伞和一盏小油灯,地上是一条用粉笔画出来的路,周围都是黑的,无休无止的伸延到尽头。

  我意识到雨伞里和我所在的地方是一模一样的。于是我将伞合上,又再次撑开。重复了许多次以后,结界里依旧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使我有点失去耐心了。我意识到时间正在一点一滴的流失,心想很快我就会死在这里面,可是我找不到突破口,而周围只有一把伞和一盏灯而已。

  我明白使结界消失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施法者自己撤去,另一个则是我在结界中找到施法者并且杀死它。我也明白自己只有第二种选择,令我头疼的是结界并不攻击我,因此要找出施法者会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我只好将雨伞丢在一边,于是我端起了那盏油灯。油灯的油所剩不多,火焰微弱,玻璃片已经模糊了,而上面刻着一朵漂亮的。这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盏油灯,我这么想,不知道用它把雨伞烧了会怎么样?

  我如此想也这么做了。轻轻的一扔,油灯就随意地砸在雨伞上,我看见灯内的油从破裂的玻璃缝隙中缓缓的在伞面上流淌着,微弱的火光此时烧的一发不可收拾。很快伞就发出了烧焦的气味,我看着这场火一直烧到雨伞完全被熄灭为止。

  这时候结界里面什么也看不到了,我抽出了一把利刃,冷冷得站在原地,没有敢乱动。

  我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施法者。

  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形,像是一滩清水捏成的,它既没有脸也没有轮廓,我只能看见一个脑子立体的出现在它的身体里。它浑身发着璀璨的光芒,可以说是很漂亮的生物。就在猛然之间,它似乎看到了我,不过它没有叫也没有向我攻击,而是慌张的逃走了。与此同时,环绕着我的黑暗像烟雾一样正在消失;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我可以看见少爷和鲁贝洛斯站在我自己的对面。

  结界的光芒消失了,少爷从对面慢步走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呐,我回来了。”

  他的身体温暖的如同太阳;“嗯,辛苦你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