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睛已经混浊,并且深深的凹陷下去。他的后脑勺处还残留着雪白的液体,我判断他的脑子恐怕也被夺去了。
此外塌陷的废墟里还坐着几名看似是游客的人,有几个都昏迷不醒,还有一个被压断了胳膊,正紧紧的抓着自己已经断掉的手喃喃自语,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手已经与身体分开了。而游客其中的一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但他此时却奇迹般地停顿在半空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凌空吊起了一样。“救救我,”小男孩用沙哑的声音说,他开始挣扎了起来,但是丝毫用处也没有。我试图走近他,但是立刻我便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拽住了,我低头就看见了一双璀璨而透明的手。
“哈哈。”有个类似于人的声音突然从天板上传了下来。
缓缓地,我又看见一个装带着大脑的水状人形从天板上的缝隙里探出半个身子。那张看不清轮廓的脸好笑的盯着我。
“哈哈。”过了一会儿那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声又响了起来。我并不清楚那个家伙是否真的在笑,它的嘴巴只是合得紧紧地,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而与此同时我感觉到抓着双脚的那双手箍了更紧了些,我的脚几乎麻了,死死的立在地板上。
跟在我的身后有很多工作人员都陆续进入了博物馆,直到少爷叫我的时候我的眼睛才勉强的从不明神兽的身上移开几秒,透过神兽肩膀处的空隙看见了他。
“你怎么不走了?”他问,显然不知道我在搞些什么名堂。
这时只有一个大脑的生物正隔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少爷和它脑袋的距离近的若有若无。奇怪的是少爷却对它视若无睹,任凭那个调皮的生物在他面前开始作鬼脸和乱蹦乱跳——要是换做是平常,无论是谁,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就满脸厌恶的将它踢开的——因此我猜想人类的双眼根本无法看到这种生物。
“看,那里有个孩子。”身后有个人叫着。
“但是他怎么会在半空中?来呀,谁把他给弄下来。”
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站在游客们的周围,那个断了手臂的男人依旧不肯放开他的手,也不肯起来。而其他的乘客继续在昏迷的状态中,怎么摇也摇不醒。被吊起来的男孩则是前后摇晃,挣扎不休。
“救救我!”他大叫着。“求求你们。”
迅速的,几个队员架起了梯子,还有几个找了些书本和架子垫起来想伸手去够男孩的手。这个时候,站在我身边的神兽开始表现的揣揣不安起来,它飞似地冲到了前面。我试图阻止它,但我感到自己的双脚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而抓着我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不一会儿,神兽就冲到了工作人员面前,飞快的打掉了他们伸着的手,队员们被推倒在地上,浑然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男孩被升到博物馆更高的地方,我看见他的嘴巴大张着,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接着我看见一个人形从男孩的身后窜出来,它不像我所见过的它的同类们一样有一个脑子。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当时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目击了男孩的大脑活生生的脱离了他的头部,然后犹如变魔术那般地消失在了空气中。男孩很快就不动了,双眼瞪大,就像其他遇害人那样,七窍流血。
然后男孩的尸体像一张海绵一样摔到了地上。
有好一阵子所有的人都怀着恐惧而惊慌的心情,谁也不敢动弹与说话。
作完这一切后,在半空中发亮的人形中完整的摆放了一颗大脑——那还是小孩子的——显而易见,因为还没有发育完全。然后我又听到那个神兽在笑了,这回它还是没有张嘴,不过比刚才笑得还要大声与刺耳。它眯着眼,像是示威一般的打量着我。
这时抓着我脚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我的膝盖,还等不到我做出任何反抗,我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将我狠狠地往地下拉扯。
我摔进了一个灰暗而宽敞的房间里。
房间里围着很多神兽,正如我在结界里见过的一样,他们都有犹如宝石一般璀璨而通明的身体,有些身体里装着脑子而有些却没有。地面上左一堆右一堆堆积着大量的古代化石,像是一个年久不修的小乱葬岗。而其中一块紫的化石却获得了隆重的待遇被摆在实验桌上,一小块灯光照着它,就在那小块金光芒的照射下,紫的烟徐徐的从石头里面冒出来。
而房间的角落里还窝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正是鲁贝洛斯。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从何而来的——如果我的记没错的话他现在会做的应该带领着第二小队在博物馆外区寻找蛛丝马迹。然而事实的确如此——鲁贝洛斯金贵的右臂已经不翼而飞,他的胳膊断口处还插着电线,长长的从袖口蔓延出来。电流从线头导流到空气中,不断的闪闪发亮。
“鲁贝洛斯,你怎么了?醒醒。还没有死的话,给我点反应。”我走过去,重重的摇着他。
鲁贝洛斯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的头无力的歪到一边,脸苍白。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颈部的脉搏,发现他还很好的活着,只不过是晕过去了而已。
天板上似乎放置了冰块,头顶上潮湿和压抑的感觉开始像排山倒海的乌云一样压着我。
我抬起头,发现原来是几个没有脑子的神兽蠢蠢动的在我们附近游荡,但当它们看见了线头导出的电流,顿了顿,又十分不甘心的退了回去。“去。”我说,一边身上的拍拍灰尘一边站起来。神兽们并不敢贸然的接近我,退后了几步。它们漂亮的脸在黑暗中反而看得更清楚了一些。“没有什么好吃的,这家伙的脑子里都是电线。”
似乎是听懂了我说的话,神兽们并没有再鲁贝洛斯的身边继续逗留,闻到一股独特的气的时候,它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整齐有序地向房间中心的实验桌上靠拢。
桌面上的化石已经变成了鲜红的颜,一个人型开始模糊的形成、扭曲、和蠕动着,它周身放出刺眼的光芒,使得无尽的黑暗顿时化为了白昼。但我的目光却被它附近的闪光给吸引住了。尽管十分微弱,但是我明白那么亮的绿是鲁贝洛斯的机器手臂。
“把那只手还回来。”我警告对方,并且把手套摘下来,随时准备用水晶封锁它的行动。
对方并不理睬我。
鲁贝洛斯的手臂似乎走得更远了,那绿几乎看不到了
“还回来,”我重复了一遍:“否则我就把你冻结成冰块。”
“还给她。”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我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开了口。
光芒消失了,房间里又只剩下黑暗和那盏亮起来的金的灯。实验桌上出现了一个迟暮的人,她的头发又长又亮,梳着漂亮的发髻并且用金簪子装饰得大方得体——她笔直得站在房间中央,高高的,只有吊灯才能与她比肩。而那块化石已经变成了乌黑,四分五裂,被遗弃在脚下。人的下半身看起来十分模糊,就像是我透过度数太低的老镜看她一样。
我转过身来,人却急急忙忙的向我远一点的地方靠去。
“不,,请别靠近我。”人伸出食指,用长长的指甲指向了我在毛衣里藏的项链。“那个东西,会使我害怕。几万年前,我就是因为它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哦——灵珠,是吗?”
“是的,这颗珠子给我的伤害太深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人颤抖的抽泣了几声,又说:“我差点死在温蒂尼和这颗珠子的手上。”人用了几分钟安抚自己激动的心情才再次开口,这次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我会叫我的手下们把这位先生的手臂还给他的,在此之前你叫我干什么都可以。或许你还会想要我的手下们把抢来的脑子也还回去,尽管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个问题,但是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复活了。”
这时我感到怀里掉入了一股重量,鲁贝洛斯的手臂已经安全的放在我的臂弯里。
黑暗中,原来带着手臂的神兽急急忙忙的回到了人的身边,一样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呆着。
“你还有什么要我干的吗?”她担忧的问。
我注视着她,一边缓缓的走近:“当然,如果你会给我添麻烦的话……”
“我是不会再被封印一次的。”她坚决地说,丝毫也没有后退。
我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便停下来将受重新插回口袋里。“很好,那么去哪里都好,回到深海里也行。我不想理会这些,只要你不出现给我添麻烦,我不会介意你是在精灵界的祭台上或者是在这里。”我顿了顿,用阴冷的声音继续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人点点头,“我明白了。”她回答时,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我的颈子,眼中隐含某种惧怕。然后她将插在头上的兰木发簪解下来,那根木头开始变大,变得好像有一张桌子那么长,他们全都站了上去。我感到周围开始起风,缓慢的,然后开始急促的像洗衣机的马达一样。最后一阵风停下后,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手中有些汗,冷冷的。
但这种轻松在看见堆积如山的化石的那一瞬间又垮了下来。我心里很清楚——这些东西如果不作处理迟早也会变成我的麻烦——虽然将它们打捞上来是其他人的错。但是我知道如果约翰还担当我的上司的话,如果不得不有人出来承当后果,那么这份罪名一定会扣到我的头上。多可怜啊,我自嘲的想,什么也没做也是一个犯人。可是对于约翰,利用我又能到什么时候呢?
我决定不再去烦恼,温蒂尼放出来的尽管是神兽也只不过是些惧怕我的虾兵蟹将而已。哦,如果够胆量的话,或许他们还可以顺便帮我换一个上司或者同事呢。
这时候角落里开始了沉重的喘息声,我回过头。鲁贝洛斯已经张开眼睛,挣扎着站起来。他紧紧地按着自己脑袋,仿佛也被人用酒瓶子砸了一下。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被人抓进来的不是么?但是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
我温和的加上一句:“如你所说,我也什么也没有看到。”
鲁贝洛斯厌恶的瞪了我一下,然后伸手去摸他的右手,但是肩膀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两根还在漏电的电线。“我的手呢?”他问。
我从桌上将他的手拿过来交给他。
“我找到它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好吧,你就继续骗我吧。”他生气的抓过那只手;“你糊弄不了多久的。”
“还有。”他用命令的口气说,尽管口气温和了一些:“这个鬼地方怎么出去?”
我原本想告诉他自己想去。但是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我也明白鲁贝洛斯只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人。于是我告诉他:“我猜想我是从天板上被拖下来的,这里一点信号也没有,又湿又潮,很明显是个地下室。兴许你用这只手在上面砸个洞能行得通吧。”
鲁贝洛斯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举动,天板上便传来了移动沉重物品的磨擦声,紧接着光线从小缝隙一直蔓延开来,直到扩大到一个大约两尺乘两尺的正方形才停下来。有几个脑袋探下来,他们都带着黄的安全帽和试验眼镜。“太好了,你们都在这里。”
鲁贝洛斯先被带了上去,临走前他突然跑到我耳边说了句话。而我默默地望着角落里的化石,愣了愣,抓着同事的手也爬了上去。
再次坐回到直升机里面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烦恼用怎样的借口来堵约翰才好。
少爷的心情却很好,我看见他的嘴角微微的上扬,这已经是很难得的表情,特别是他的眼睛亮的像有一把火焰正在面前燃烧,不再像从前那样暗暗的,甚至冰冷。
“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一边打哈气一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他说我会开始倒霉的。”
“是么……”
少爷的笑更深了,他凑到我的脸颊边轻轻的吻了吻。
而我低下头,发现两个人的手紧紧的牵在一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