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眼望向不远处,眸中有一抹不动声的冷笑,她强行跟来可真是妙极,看今日一番好戏,谁生谁死,谁悲谁喜。
她不知道那一幕看在独孤无涧眼中是什么样,反正看在旁人眼中,便是两个爱人倾情相拥,欢欣甜蜜,如同鲜怒放,旁人种种,也不过是一时衬托。
独孤无涧坐在马上,凝眉冷脸,一动不动。他始终觉得天地有些晕眩,可那个白裙子的背影,却始终熟悉而清晰,哪怕她身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
献歌,唱歌,他跪下,她扑向他,他抱起她,她终于欢笑,黑发飞扬,一霎那犹如水梨,光华四射。
他给过她多少眼泪,多少挣扎,却从未给过她这般明媚无忧的笑容。疼痛像锈钝的剑,缓缓割开他藏得最深的那道伤疤。
他轻轻一提缰绳,缓缓驱马而去。
牧民们也发现了那支甲胄鲜明的军队。真不知这支军队是如何靠近的,以至于欢笑的人们未曾察觉。纵然人数不多,却也惊吓得大家不知所措,男人们将人孩子护在身后,有人从帐篷里取出了长刀,戒备地望着来人。
唯独锦城一动不动。冷冷望着那个黑甲男人策马而来,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他已放下百草,但百草却是第一次不肯离开他。她哆嗦着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脖颈间,没有力气转过身去。
天下那么大,那个男人却终究是寻来了。
锦城忽然笑了,缓缓抱住怀中微微发抖的人,低声道,“你记住,你不离开我,我便不会离开你。”
独孤无涧终于停在五步之外,定定注视着他们。黑眸深深,宛如深潭。
锦城望着他,淡淡开口,“天下原来这样小。独孤堡主,我们又见面了。”
这时,牧民们也开始意识到,这支军队是冲着那对陌生男而来,看样子并不会伤害他们,于是纷纷退后去,警惕又好奇地观望着这一切。
“……”独孤无涧的嘴唇动了动,却是没能说出话来,黑眸锐亮,紧紧盯着那个连身也不肯转的子。她已恨到他到如此,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倒是西雀轻轻笑了,“,别来无恙?”
片刻沉默。
“……百草……”终于,独孤无涧喊出了那个名字。
百草浑身一抖,多熟悉的声音,多熟悉的声音。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躲怎么逃?她终于放开锦城,缓缓转过身,缓缓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望向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人。
他还是那么挺拔,面沉静,眸深深,高高坐在一匹黑大马上,身穿玄黑铠甲,头戴玄黑头盔,草原上的大风吹得他战袍猎猎,却更是显得英姿勃发,威武不群。
目光一滑,他身旁有一朵火红的。那是赫颜西雀,一如既往,得炫目,笑得妖娆,像天里开得最娇的那一树,生机勃勃,而不像她,整个人已经苍白干枯。
百草轻轻吁了一口气,垂下头,伸手扯扯锦城的衣袖,低声道,“认错人了,我们走吧。”
独孤无涧却忽然从马上跃下,一步步走向她,满目萧索的疼痛。她很瘦了,连嘴唇都显得苍白,他犹记得当初那个风华如玉的子,眸如星子,唇如瓣,生气也好,惊怕也好,总像只涉世不深却又充满生机的小鹿,可如今,那只小鹿死了,那一鲜血,耗尽了她的悲欢。她漠然看着他,没有恨,没有痛,只像从不曾相识。
他看着她,她却不看他,千言万语,他却只是艰涩地说出一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百草冷然,转身就走。
锦城不说话,绿眸中有了似有似无的笑意。
“有人中了毒……”
百草仍然向前走,越走越快。
她走得那么快,让独孤无涧一瞬间有种错觉,若不抓住她,她便要永远离开他了,于是他想也没想,蓦然欺身向前,伸手便想抓住她。
可是眼前人影一晃,出现一双冷冰冰的绿眸,隔开他的手。锦城冷笑,“久闻独孤堡主盛名,在下很想一开眼界。”
独孤无涧愤怒,转目看他,杀气凌冽,一字一句道,“你从天鹰堡劫走她?”
锦城笑了,却不等他说话,一个声音已清冷传来,“是我要跟着他走。”
百草转过身来,冷冷看着独孤无涧,“你认错人了。”
独孤无涧深深看着她,黑眸中的疼痛渐渐隐匿,缓缓道,“我求你……”
我求你……
众将惊愕,一个纤纤人而已,大不了直接掳走,他们那骄傲冷漠的大将军,竟然当众求她?
百草呆立不语。
西雀用力绞着手里的缰绳,忽然一笑,“逍遥仙麻,顶多痴傻而已,死不了人的。”
果然是为了公主云那伽。锦城转过身去,走到百草身边,伸手揽了她到怀中。
独孤无涧垂下了头,沉默片刻,终于咬牙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他顿了顿,“百草姑娘,末将独孤无涧奉肃王爷之命,迎请姑娘回幽城,为公主云那伽解毒,……恳请……姑娘玉成!”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百草转头望向天边,天已渐渐黑了,景物似乎都变得模糊,人生多像笑话,曾经抵死缠绵也好,曾经爱恨入骨也好,最终落得路人一场。
偌大的一片草原,空寂无声。
忽然,哗啦啦一片甲胄相撞之声,只听响亮一片,“末将等奉王爷之命,恳请姑娘回城救人!”
转过头来,竟然见得一百精骑兵已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纷纷屈起右膝,跪在马旁,恭恭敬敬。
唯独西雀坐在马上,冷冷看着她。
独孤无涧抬起头来,脸已恢复一如既往的冰冷,定定望着百草,“姑娘,要末将也跪下求姑娘么?”
百草睁大眼看着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已掐得锦城的手腕几乎出血。
锦城笑了,“你去与不去,我都会陪你。”
入。
金玄豫微笑着,站在城门之上,望着那骑队远远而来,淡淡道,“开城门,迎本王的贵客。”
城门轰轰大开,两列卫兵举着火把鱼贯而出,排列得整整齐齐,火光照得城门前一片光明。
金玄豫就是在这片光明中,看到了久违的那个子,却也看到了与她共乘一骑的锦城。
他怔了怔,望向独孤无涧。
独孤无涧神冷冷,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末将不辱使命,已恭请王爷的贵客入城。”
金玄豫笑了笑,却是笑得苦涩,“辛苦了。”
独孤无涧冷冷起身,也不再言语,便直直往城中走去。西雀赶紧翻身下马,急急追去。
百草已下马来,缓步走到金玄豫面前。呵,那爱笑的王公子,一如既往白袍锦冠,微笑如玉,凤目闪闪,温柔地望着她,“百草,看见你很好,我很高兴。”
他用了“我”,却不是“本王”。
百草心中顿时淌过一股暖流,前尘种种,浮现在脑海中,于是低身一福,“百草多谢王爷关心。”
金玄豫伸手扶起她,眼睛却望向她身后的锦城。“连国二王子?”
锦城淡淡颔首。
金玄豫笑了,“追魂公子果然好胆量,还敢踏入中原还敢出现在本王眼前?”
锦城看他一眼,绿眸妖冶生辉,又望了百草,“我第一次入狱便是因她,何怕第二次?”
百草很平静地望着金玄豫,“王爷可还记得,当年洛州城中,王爷曾经亲口许诺百草一个心愿?”
金玄豫点头,望向锦城,淡淡道,“你可是要说,今后只有连国二王子,而没有追魂?”
百草淡淡笑了,“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
锦城笑了。
金玄豫轻轻叹口气,看一眼面清冷的百草,“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