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仇二重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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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

  瑞雪纷扬,大地沉寂。

  天鹰堡高高的瞭望台上,一条人影孑然而立,仿佛雕像一般,默默垂头。瞭望台东南角,挂着一只椭圆形的红绸灯笼,散发出淡淡的光华来,照在那人影冷峻如削的侧面上。

  独孤无涧。

  “今年冬天的雪可真大啊。”初一淡淡的话音传来,独孤无涧不为动容,一张脸仿佛冻僵了般。

  “京中传来密信,”初一从暗处缓缓踱步出来,“说近两个月来,江湖中有二十七个门派的掌门人都离奇让位门下弟子,王爷深不得其解,因此想请堡主去找天水山庄冷秋原喝喝茶,聊聊天。”

  独孤无涧淡淡“嗯”了一声,想了想,“可查清圣门的底细了?”

  “圣门,是苗疆邪教门派之一。传闻三十年前,苗疆邪派三足鼎立,月教,千毒门和莲宫。那湿热之地原本就盛产毒物,因此三个门派均以炮制暗器和毒药闻名,也算势均力敌,互不侵犯,但也互不往来。”

  初一想了想,接着道,“二十年前,却出了一件怪事。井水不犯河水的月教和千毒门,竟然在一个月圆之血一战,惨战之后,两派死伤无数,自此销声匿迹。鹬蚌相争,自然渔翁得利,莲宫于是在苗疆愈加发扬光大,根基雄浑。五年前,一个神秘门派又在苗疆悄然崛起,便是圣门。听说当时的掌门人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神秘子,行事却极端狠辣,咄咄逼人,五年来,与莲宫因地盘、利益之争,血战无数,最终逆势而起,悍然成为苗疆一大邪派,暗器、巫术、奇毒,集成月教和千毒门之精华,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因此,有好事者揣测,圣门的神秘掌门人,说不定和当年的月教、千毒门颇有渊源。”

  他说完,见独孤无涧没吭声,忍不住皱皱眉,“堡主,初一担心,夏侯寒若是和圣门有所渊源,倒是麻烦。”

  的确,夏侯寒突然销声匿迹,生死不知,实在太过蹊跷,谁都不知他消失的这四个多月,究竟在苗疆做了什么事。连探子也才刚刚查实,他的确未死,却是人在圣门中,不得音信。

  独孤无涧想到这里,冷冷笑了。认识夏侯寒那一年,他七岁,夏侯寒也正好七岁。他还是个玩泥巴的野孩子,而夏侯寒却已有十余岁少年的老成。相识相知整整六年,他太了解夏侯寒的禀,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时候,心里却已汹涌澎湃,淡泊一笑的时候,骨子里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阴狠。

  唯独提到百草的时候,夏侯寒的眼中会闪动温暖的光。他犹自记得,十一岁那年,夏侯寒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我师母生了一个小,好软好白,见谁都哭,偏偏见我就笑。

  一个两岁的幼,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颠沛流离,一手带大她,一心呵护她,漫漫十五年,情谊何其重,若一日破碎满地,又何其痛。

  “爱恨两难全……”他低声喃喃道,“夏侯寒,我发誓要你在这夹缝中水深火热!”

  两个月的冷静,他已做出了抉择。

  他猛然转身,一直迷离冰冷的眸子忽然精光四射,“初一,传令下去,三日之内,从各地调集五百‘铁甲雄鹰’,堡中待命,天鹰堡一级戒备!”

  初一肃然动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么?十年砺兵秣马,一朝夙愿成就。

  五年前,独孤无涧秘密筹备“天鹰堡”之初,便一手训练了“铁甲雄鹰”这支精锐尖兵。千名武士,全部是这些年来,独孤无涧到中原、西域、塞北各地收养或收留的少年男子。由独孤无涧亲自训练,亲自编排,安插在天鹰堡各地产业中,平日里武士们各有不同身份,关键时刻却听从独孤无涧号令,冲锋陷阵。天鹰堡能在短短三年扫除障碍,打下浩瀚产业,这批武士前仆后继,功不可没。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独孤无涧冷冷咬牙,“若圣门与夏侯寒为友,天鹰堡便不介意与之为敌。”

  初一明白他话中意思,铿锵答道,“是。”

  正要转身,独孤无涧却又唤住他,“紫被我软在天鹰马场,我要你不露痕迹地在堡中和马场中散布消息,说紫已供出幕后黑手。还有,秘密增派五十名侍卫,埋伏在周围,我倒要看看,她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初一蹙眉,“堡主确认她有不妥?可绿月……”

  “若我没猜错,绿月不过是一枚棋子。”独孤无涧冷笑,“她不是没有武功,而是任督两脉被人为封住。”

  初一怔怔,不明白独孤无涧是怎么试探出来的,但他知道多问无益,独孤无涧若要说,自然会告诉他。

  “还有,赫颜西雀跟着我一起回堡了,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唯独不要让她靠近沉居。”

  “堡主,”初一想了想,试探地问,“为何不干脆遣她回西域?”

  独孤无涧反问他,“她会乖乖走么?”

  初一苦笑,“那倒是。”

  独孤无涧眯眯眼,“也许她还能帮我。”他说完,伸手掸掸黑袍上的雪,“初一,你记好了,我要全堡人都十二分戒备。”

  初一点点头,领命而去。

  接连五日,百草都闷在沉居中,凭窗发呆,足不出户。

  宝翠不明所以,腊八节那天,堡主匆匆赶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了沉居,陪着百草吃腊八粥,可为何最终只剩百草泪流满面,过后几天都精神恍惚,而堡主也再不踏足沉居。

  他们这是演的哪出戏啊?宝翠摇摇头,走过去,为百草披上一件厚厚的貂毛大裘,“,小心着凉。小堡主可会生病哦。”

  兀自发呆的百草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拢了拢身上的貂毛大裘。

  这五日,二人冷战,互不往来。百草想了又想,他是是而非的态度,总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根漂浮在水中的稻草,悠悠荡荡而无法靠近让她安心的岸。

  就快四个月了。孩子终究要来到这个世界,恩怨总要了断,如何抉择?留下这个孩子,她是不是错了?

  可腹中胎儿不知愁,这几日长得特别快,脱了厚厚的外衣,便可看见小腹圆润地鼓起,多甜蜜,又偏偏让她笑着流泪。

  她终于鼓起勇气,去藏风阁找独孤无涧。可是,每次他都避而不见,一次,两次,三次……大雪下了一层又一层。

  百草叹口气,斜躺在窗前的贵椅里,昏昏睡去。

  睡意朦胧中,仿佛有一团温暖盖上身子,什么东西痒痒地拂过她的睫毛?

  她慵懒地睁开眼,却赫然看见红罗纱帐,淡金丝线绣的蔷薇那么丽,她霍然翻身而起,谁抱了她到上去?

  顾不得穿鞋,赤足就跑了出去,却人影杳杳。站在院门外的黑衣侍卫们,依然垂目肃立,风云不惊。

  “独孤无涧,你的心究竟什么样……”她无力地靠在门边,清泪颓然。

  她却不知,此时,在苗疆沉沉的天下,一个面容憔悴的青衣男子站在大树下,手里握着她亲手绣的百合锦囊,低头喃喃,“你等我,百草,你等我,再等我三天……”

  十步之外,一个面上戴了红面纱的子,正默默站立,望着那个憔悴的背影。

  红面纱后,一双翦水清眸轻轻眨了眨,一抹痛苦闪过,随即被寒霜覆盖。

  “该练功了。”她淡淡道。

  那男子转过身来,瘦削的脸,眉目却依然温润清雅,淡淡一笑,“妙娘,三天后,我的功力能恢复八成么?”

  苏妙娘冷冷注视着他,“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他轻轻笑,“我师在中原等着我。”他叹口气,“快五个月了,不知她胖了还是瘦了……嗯,一定哭鼻子了,她从小就爱哭,真没办法……”想了想,他眼中又有了痛苦之,“都怪我不好,第一次对她食言了……”

  苏妙娘冷哼,“你没死都算好了。”

  他将百合锦囊放进怀中,走到苏妙娘面前,“妙娘,谢谢你……”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苏妙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忽然道,“夏侯寒,为何你要恢复记忆?每晚都那么痛苦,值得吗?”

  那些深,她陪着他,看着他和自己碎片一样的过往苦苦拉扯,拼命想拼命想,半个月前,终究是艰难拾回了重伤前的种种回忆。而回忆的大部分,就是他念念不忘的小师。

  夏侯寒垂目,神模糊,“没办法,她总在我梦里出现,我不知道她是谁,可是看见她哭,我这里会疼……”他淡淡一笑,指着心口的地方,“十五年时间,很深了……”

  “啪”的一声。

  夏侯寒怔怔承受了苏妙娘狠狠的一巴掌。她目中仍然如霜,冷冷转身,“我已派人去了你说的葛州寻找,那里物是人非。”

  夏侯寒脸陡变。

  苏妙娘缓缓转过身来,“你认识天鹰堡的人?”

  夏侯寒身形一晃,大风刮过,树枝左右摇摆,风雨飘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