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琴走出了大厅,缓缓舒了一口气。柏芝正在外头等着,见到蒋云琴出来,急忙迎了上来:“小姐。”
蒋云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角犹自有闪烁的泪光,不由叹息了一声,道:“你还在为紫烟难过?”
柏芝擦了擦眼泪,道:“小姐,奴婢和紫烟是一起进府的,自然情分与别人不同。虽然她是自作自受,可是看她死的那么惨,奴婢心中实在是……”
蒋云琴点了点头,当三夫人派人告诉她,大少爷处置了紫烟,那些人还将她折磨致死的时候,她立刻想到了这个主意。她太了解蒋权生了,当有人严重威胁到他的声誉和官位,什么都没的商量!
蒋云琴的目光掠过周围,突然皱起眉头:“濡沫和三夫人回去了吗?”
柏芝愣了愣,随即道:“三夫人是回去了,三少爷却没见到。”
从宴会开始,这孩子就有点怪怪的,蒋云琴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妥,道:“跟着我去找找吧。”
一路寻回去,最后在寂静的花园里,凉亭的台阶上,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蒋云琴一愣,随后快步走了过去。
“二姐。”蒋濡沫坐在台阶上,低声道。
月亮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嘴唇看起来有点隐约的发白。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蒋云琴伸手去拉他,才刚触到他的身子便被冰冷的温度骇到,忙吩咐柏芝去取自己的披风过来。
柏芝转身飞奔而去,凉亭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濡沫头也不抬,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二姐,今天这件事,是你和我母亲一起做的吧。”
蒋云琴一怔,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大房一直明里暗里惦记着三房的财产,之前三夫人身体不好,也是大夫人动过手脚,现在三夫人将这一切还回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是濡沫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能理解吗?
“濡沫,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赶紧回去,别着凉了。”她又去拉他。
他还是不肯动,只拧着眉道,“我想在这呆一会。”
“你今天晚上究竟怎么了?”蒋云琴的面容染上一层薄怒,“究竟回不回去!”
“不回去!”蒋濡沫突然大声地道,蒋云琴的视线越来越冰冷。她不是无缘无故发善心的,若非这段时间跟蒋濡沫建立了良好的互动,她才不会管他是要在这里冻死还是什么的。
“好,你不走,那我走了。”蒋云琴转身。
身后传来一句不情不愿的低语,“你有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蒋云琴突然回头,盯着蒋濡沫,心道这孩子人不大,心思倒挺多。
“我们不是瞒着你,只不过这种栽赃陷害的勾当,还是少做为好。”更不该让你一个小孩子搀和进来。
“你就是只把我当成小孩子。”蒋濡沫皱眉。
你不是孩子是什么!蒋云琴不由头痛,“以后我们尽量——”
蒋濡沫突然提起头,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直到蒋云琴莫名心虚为止。好吧,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希望好好的一个少年掺和到这些恶心的事情里来,再者说,一个弄不好就会被反咬一口。
不管是三夫人还是自己,都不会拿濡沫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去冒险的。
“不要闹别扭,起来吧。”蒋云琴眨巴眨巴眼睛,认真说道。
“我没闹别扭。”蒋濡沫的睫毛像是扇子一样,嫩嫩的脸却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显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沉。
蒋云琴失笑,道:“你不是说要我把你当成大人看吗?这样像是个大人做的事么?”
他不吭声了。蒋云琴伸出手去拉他。
蒋濡沫闷不吭声的甩开她的手,蒋云琴暗自腹诽,你这小孩实在太不可爱了!
蒋濡沫猛地站起来,可惜才刚一迈步,他突然哗啦啦倒下了。
“腿僵了吧。”蒋云琴一把拉住他,顺利挽回颓势,随后无奈的吁口气,“三少爷,你是要我陪着你在这儿吹冷风吗?”
蒋濡沫鼓着脸,很是不高兴的模样。
“你怀里揣了什么,怎么鼓鼓囊囊的。”蒋云琴怀疑。
“没什么……”
她狐疑地一看他,“真的没什么?”
他抱住胸:“……只是不值钱的小玩意,比不上太子送的珍贵。”
蒋云琴一怔:“你——也准备了礼物给我吗?”
蒋濡沫面上浮现出一丝红云,隔了好久才软软地“嗯”了声
蒋云琴心头微微有点震动,心中百味杂陈,酸软了起来。
她看得出来,濡沫是一个早熟而孤独的孩子,比大人还要聪慧的举止甚至敏感,让人情不自禁的有几分怜爱。
蒋濡沫慢慢腾腾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来。
蒋云琴:“……”
这个看起来长得像是兔子一样的娃娃,呃……
“像不像你?”蒋濡沫讨好地看着她。
蒋云琴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只能说:“恩,很像,你亲手做的吗?”
“恩!”蒋濡沫开怀的笑起来,弯着嘴角,眉目舒展,眼睛也倒映着漫天灿烂的星光,星海落在他眼中,蒋云琴觉得眼睛都要被这笑容晃得花了。
“做的真漂亮。”蒋云琴捧起他的礼物,仔细瞧了瞧,做工虽然很生涩,但每一个线条和边角都很圆润,看得出是下了一番苦工,“濡沫对我太好了。”
蒋濡沫笑了笑,蒋云琴却突然看见了他蜷缩的手指,她皱眉,立刻拉住了他的手,指尖摸到了细碎粗糙的伤痕,“弄伤了手指?”
蒋濡沫藏了手:“没有!”
明明是弄伤了手,却还不承认。
蒋云琴的眸色深沉如夜,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她眸底沉下一片暗影,最终她只是灿然一笑:“我会好好保管这个礼物的。”
正所谓流言蜚语,三人成虎,一起事件在传过多数人之口后,必定会被添油加醋宣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那天的宴会又集中了不少的上流贵胄和女眷,他们最喜欢道人是非、论人长短。很快,整个京都都知道了蒋尚书学成归来的长公子竟然是一个未成婚先纳妾的风流公子,还不知怎的将那丫头弄死了。大夫人想了各种法子去压制流言,可这种流言往往是越传越烈,好事之徒四处传说,更有添油加醋,让这桩趣闻平添风流,满城议论纷纷,不一而足。最后演变成的版本是,蒋家大公子*了一个小丫头,这丫头在蒋尚书的宴会上当庭撞死以求清白,尤其可怕的是,这版本传到了宫中,让原本有意让蒋允智入朝为官的皇帝听了勃然大怒,不但搁置了那道请旨的折子,还把上折子的拓子然给骂了一顿。
一向低调内敛的三皇子,本以为上折子给皇帝,既可以送个大人情给蒋尚书,又为自己暗中增添了一条臂膀,将来用得上的地方很多,却没想到最终落了这么个下场,算得上是他多年来难得的失策了。
大夫人带着蒋书雪来到祠堂,看望被关押了十天的蒋允智。
蒋允智正坐在桌子前面发呆,他面色萎顿,眼下青白,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这些天来,他怎么想都想不通,自己学富五车、游览四海,怎么会斗不过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小丫头,在她的手上吃了大亏呢?
他不能置信,自己接二连三地被蒋云琴设计,甚至被她耍的团团转,那些雄才大略、那些治国之策,在这个小丫头的眼睛里,什么也不是。
“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蒋书雪几乎失语。
蒋允智一看到大夫人,立刻扑了上去:“母亲,快救我出去,我再也受不了了!”
蒋书雪皱起眉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这十天来,我们都想尽了法子,父亲却一定要关足你一个月。”
“怎么可能!”蒋允智大声冷笑一声,“我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虽然锋利,但也含着深深的不安,就像一片马上就要落下的叶子在不停地颤抖。
蒋书雪道:“大哥,父亲实在是气坏了,最近人人都在议论那天的事情,父亲向来重视声誉,你闹的太过分了。”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我都要告诉你,那全部是谎话!明明已经是一具尸体,怎么还能自己跑到梅树下挂起来!是蒋云琴这个小贱人在背后捣鬼,我很快就能收拾她!”
他抓住蒋书雪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声嘶力竭地大喊,那副潇洒贵公子的模样,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蒋书雪整个人都呆了,她觉得异常害怕,蒋允智这副样子,让她想起濒临灭亡时的野兽,他已经失去冷静和沉着了。
大夫人冲上去,狠狠给了蒋允智一个耳光:“你给我脑子清醒点!若是你这样冲动,只会中了蒋云琴那个小贱人的诡计,她现在一定躲在暗处,看咱们倒霉,看咱们发疯!”
蒋允智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大夫人看了半晌,忽然露出非常羞恼的神色,枉费他是个男人,自诩为安邦定国之才,到了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长于后宅的妇人心性坚定。
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惭愧和心虚的神情,颓然松了手。
随后,他惊讶地发现大夫人竟露出了苍老之态,不仅鬓边出现了银丝,眼角和额头更是现出了皱纹,里面含满了不安。
原来,母亲也并非不担忧的,他再次感到震动,小小的一个蒋云琴,真的能将母亲逼迫到这个地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云琴那张脸在脑海中浮现,蒋允智眼中暴出了灼人的火星,甚至还有杀意。接着目光便迅速黯淡,嘴边浮起一丝无奈而又愤恨的笑:“母亲,我怎么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大夫人冷冷地道:“我一直都叮嘱过你们,蒋云琴这个小贱人邪的很,要么不动,要么就要一击必杀。可是你们两个,却都不肯听我的!”她看到了蒋允智眼睛里的杀意,不由叹了口气,“也罢,都是我对你们太娇惯了,一帆风顺的日子过的太久,让你们都不能承受风浪。”
“可她竟然把我害的这么惨!”蒋允智怒道,神情就像一头受伤的野狼。要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大才,略施小计就能将蒋云琴收拾了,可没想到被收拾掉的人是自己。
大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容却看得人不寒而栗:“这时候,你闹着要出去,只会让你父亲越发厌倦你,更何况,现在整个京都都在议论这件事,你出去的话,不过自取其辱,还不如在这里好好想想,究竟自己错在哪里?!”
蒋允智的神情,露出一丝疑惑
蒋书雪冷冷地道:“大哥,你的心肠太软,若是你一早将紫烟处置了,也就不会有这回事了。”
蒋允智有一点羞恼,是,他的确是对紫烟有了一点兴趣,可这也轮不到蒋书雪这个妹妹来教训自己。
大夫人瞪了蒋书雪一眼:“还不是你挑唆你大哥,让他好好一个男子掺合到这些事情里来了!”
蒋书雪面色一白,在大夫人严厉的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母亲,若是咱们都被蒋云琴压倒了,对大哥也没什么好处。”
“你们啊!要教训蒋云琴,只能慢慢等机会,她如今已是安平县主了,轻易不能动!”大夫人冷淡地道。
“母亲你总是说要等时机,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蒋书雪皱眉。
大夫人唇边却泛起一丝莫可名状的笑意:“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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