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表情都变的微妙而且惊讶。
大夫人夏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猛地站了起来,随后又缓缓坐了下去,道:“汪小姐,一定是你看错了,现在天色黑了——”
汪小姐一个劲儿地摇头道:“不,没有,我没看错,不信你们问我的丫头,她也看见了!”
丫头的脸色也是发青,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小姐说的没错,奴婢也瞧见了,在梅花树上吊着,舌头都吐出来了,好吓人啊!”
大夫人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看了蒋云琴一眼,不知怎么,她总感觉,这件事和那个正在低头喝茶的贱丫头,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想到这里,她当机立断道:“一定是你看错了!来人,扶着汪小姐回座位上去。”
汪小姐本还要多说什么,可是看了一眼汪夫人的脸色,顿时不敢言语了,回到座位上,却还是一副心神未定的模样。旁边立刻有小姐们来向她询问当时的情况,她刚想要说什么,汪夫人却是猛地咳嗽了一声,汪小姐立刻不敢言语了。
蒋云琴看了对面还一无所知,正在向五皇子敬酒的蒋允智,微微勾起了唇畔。
蒋权生的脸色不太好看,大夫人连忙道:“天色黑,许是汪小姐一时看错了也有的,我立刻就派人去看看。”
蒋权生点点头,就要丢开这件事。突然看见兵部尚书夫人王氏站了起来,面色不复刚才的端庄,满面惊慌道:“我的苏儿不见了!”
众人都是一愣,兵部尚书府刘夫人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儿子,爱如珠宝一般,到哪里都是带着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大夫人连忙安抚道:“刘夫人,你别着急,我马上派人去找。”
刘夫人刚要点头,三夫人露出迟疑的表情:“天色黑了,小孩子到处乱跑肯定是很危险的,刚才汪小姐说梅花树下出了事……先去那里看看吧。”
大夫人横了三夫人一眼,安抚道:“不要危言耸听,小孩子贪玩而已,一会儿就找回来了。”
刘夫人哪里还肯听她的,面色已经失去了镇定:“不,我要亲自去找!”说着推开旁边的丫头们,率先站了起来。
兵部尚书一看,顿时有点面子上下不来,虽然怕得罪了这个比自己更高一等的尚书,可是到底心疼唯一的骨肉,也跟着站起来告罪,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这么一搅合,宴会哪里还进行的下去。
众人也都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道:“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是啊是啊,刘大人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要是没了可是大事啊!”
“尚书大人,我们也去看看!”
蒋权生见众人都这样说,不得已点点头道:“如此,大家便一起去吧。”
大夫人心里着急,赶紧向一旁的林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行一步,立刻去梅树下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抢在众人面前处理了那具突如其来的尸体。可是林妈妈走到门口,却赶上大家都在往外走,一时被堵在门口,进出不得。
蒋云琴将一切看在眼睛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七皇子拓跋真恰好看到了这一丝笑容,不由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头。这个二小姐,真是古怪的很啊。
“七弟,不去看看热闹吗?”拓子然突然打断了他的注目。
拓跋真回过头,淡淡一笑,道:“自然是要去看的,三皇兄先请。”
而五皇子,早已追随蒋书雪而去,根本不在自己位置上了。
所有人先后到了花园,刘夫人因为之前三夫人的提醒,没命地向梅花树下跑过去,湖边有一株梅花开的特别旺盛,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她大步走在第一个,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大家夫人的规矩,一心只想着要找自己的儿子。
等走到梅花树下,立刻看见一个人影挂在树上晃晃荡荡,刘夫人吓得倒退一步,仔细一看,却见那影子长长的,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自己的儿子!
众人接连奔过来,都看到了这具尸体,却听到一个丫头惊呼一声:“是紫烟!是紫烟啊!”
柏芝扑了过去,抱住那尸体,眼泪一个劲儿地掉下来:“紫烟,你怎么了!紫烟,你到底怎么了啊!”
柏芝从小便是个孤儿,交给姨母照料,紫烟是姨母的女儿,他两从小关系就很好,但是自从卖身进了蒋府,他两就不在熟络,后来小姐去了庄子,他就不再给自己好脸色,可是,姨母对自己更甚亲生父母,所以,这么多年来,柏芝还是希望他们可以像从前那般,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快步走过来的蒋允智,见到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紫烟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蒋云琴冷冷道:“把人放下来。”
自然有粗使妈妈赶紧上去把人放下来,一摸鼻息,早已死透了。看着紫烟一张青白的脸,柏芝的眼泪控制不住,越流越多。
蒋允智握紧了拳头,眼睛都是赤红的:“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他明明吩咐那些人将紫烟处置了,再将尸体悄悄送出府去,怎么会挂在梅花树上!
刚才还眉眼平顺的蒋云琴冷冷望着他:“大哥,好端端的一个丫头,你向我讨要了她,我便给了你,现在还没过几天,怎么就死了!”
蒋允智一愣,随即压不住脸上的怒色:“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就在这时,蒋濡沫皱起了眉头,道:“大哥,二姐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安平县主,你自己却还未有功名,论礼,你见到二姐都要行礼,二姐大度不和你计较,怎么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蒋允智眉心隐隐跳动,却碍于众人在场,只得压下心头这口气。
蒋权生看到这一幕,面色极为难看,他冷声斥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面色晦暗不定,慢慢道:“老爷,紫烟这丫头今儿一天都不见人影,我还以为她是告假回去探亲了。”
蒋云琴淡淡望着蒋允智道:“大哥,紫烟是你的妾,她若是要告假,怎么会不提前说一声。”
大夫人冷冷道:“琴儿,你这孩子糊涂了,紫烟不过是个丫头,哪里是什么妾。”
未娶妻而先纳妾,这绝非大家族的做法,也是对新媳妇的不尊重。大夫人目前正在为大少爷物色最好的妻子人选,若是让人家知道大少爷早已有了妾,岂不是让人觉得尚书府教子不严。
蒋云琴微微一笑:“是不是,大哥心里有数就是了。”
那次事后,大夫人本将紫烟关了起来要发卖出去,谁知紫烟不知怎的偷偷跑出来,借机会缠着蒋允智不放,威胁他若是赶她走就要把一切抖出去,闹腾的很厉害。
大夫人皱眉:“好好一场宴会,竟然被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给搅合了,来人,将她带下去。”
立刻有人七手八脚去抬紫烟,柏芝紧紧抓住紫烟的袖子,两边一拉扯,竟是将紫烟的衣服撕裂了一半儿,大夫人怒喝:“还不快拉开她!”
柏芝突然失声道:“你们看!”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她的话语看过去,却看到紫烟白皙的锁骨和手臂上,满满都是青紫的伤痕,一看便知道是凌虐的痕迹。
蒋书雪迅速地瞄了一眼,猛地转头,震得耳上的红宝石镶金坠跳了两跳,冷声道:“定是她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当真是秽乱!”
一副大家闺秀,冰清玉洁的模样。
五皇子连忙讨好道:“大小姐千万别看这些肮脏东西,免得污了眼睛!”
三夫人缓缓道:“既然这丫头已经给了大少爷,就该由你处置,可这样,未免也太……”
她的意思很清楚,虽然紫烟是个丫头,也不该这样虐待她,更别提这累累的伤痕,世家大族的公子应当端方有礼,做出这种事……
蒋云琴悠悠叹息了一句,仿佛很是不忍的样子,“大哥,我不是要怪罪你,但紫烟是母亲赏赐给我的,乖巧听话懂事,你这样逼死了她,叫我怎么说才好呢。”
大夫人微眯了双眼,眉毛曲折成新月弯钩的弧度,正色道:“智儿平日里事务繁忙,怎么会留意到一个丫头的动向。在蒋家的婢女们必得自身检点才能安心侍主,紫烟这个丫头必然是和小厮通奸又惹出事情来怕被我们责怪,这才一死了之了。”
蒋云琴微微一笑,道:“哦,是么?”
蒋允智当然是最清楚这件事情的人,紫烟一味缠着要自己抬举她做姨娘,偏偏自己还未娶亲,怎么会要这样一个丫头呢?所以他狠下心肠,吩咐身边人将这丫头强行绑了,或杀或卖,必然是那几个人动了色心,悄悄将紫烟给办了,问题的关键是,本该是被送出府的尸体,怎么会在大厅广众之下出现呢?!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搞鬼!想到这里,他面红耳赤,蜷紧手指,报以冷笑:“紫烟的死,我是真的不知情。”
大夫人厉声道:“快抬下去!”
下人们便开始七手八脚地搬运尸体。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将尸体拖走的时候,只听啪嗒一声,从紫烟的怀中掉出了一样物事。
蒋云琴微微一笑,道:“大哥,这是你随身携带的荷包,现在被这丫头弄脏了,还要么?”
一个丫头莫名其妙上吊自杀,身上横七竖八都是凌虐的伤痕,怀里还掉出了大少爷身上的荷包……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众人的脸色都不禁变了。
这位蒋家大少爷,品德实在是太败坏了!伤风败俗不说,竟然还有这种嗜好!这种人,谁还敢将好女儿嫁给他,他将来怎么配出将入尚书府,入朝为官,简直是将蒋尚书的脸都丢尽了!
蒋权生铁青着脸色,压抑着数不清的怒气,他死死地盯着蒋允智,仿佛下一刻就要勃然大怒。
下人将紫烟抬走了,众人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心里都是暗潮汹涌,看着蒋允智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古怪,隐隐还透着一种恐惧。
这时候,刘夫人突然惊呼一声:“苏儿!”众人就看见,一名婢女带着才八岁的刘少爷一路过来,刘夫人猛地扑过去,将小男孩搂在怀里,宝贝心肝儿地叫着。
“怎么回事?”蒋权生皱眉问道。
婢女行礼,道:“奴婢在后头看见刘少爷,他是到处找如厕的地方,这才迷路了——”
众人都笑起来,只是经过刚才这件事,他们笑得都有些言不由衷。宴会到了这地步,怎么还进行的下去,众人讪讪敬了酒,便都离去了。
蒋家人站在门口送客,大夫人几人都是强颜欢笑,只有蒋云琴笑容如常。拓跋真经过她身边时,微微一笑,轻声道:“干得好。”
蒋云琴面容平静,恍若未闻,庄重行礼:“送七殿下。”
她知道,今天不管是拓跋真还是拓子然,谁都不会相信蒋允智是个那样糊涂的人,但不相信又怎样,流言猛于虎,明天这京都所有人都会知道,蒋家大公子是如何的言行败坏,道德沦丧。
从今天开始,不论是蒋允智的仕途还是婚姻,都彻底断送了。
这是他上一次,构陷自己的回礼。
没有外人后,蒋权生猛地扇了蒋允智一个耳光,力气之大,竟然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一颗牙齿都打掉了,满口都是血。
大夫人连忙上去拉住他:“老爷,难道你看不出,今天这件事是有人故意构陷的吗?”
蒋权生可不管什么构陷不构陷的,他只知道自己在所有人面前没了面子,蒋家百年清誉,全都断送在了蒋允智的手上,不由怒声道:“构陷!谁构陷他,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他真的清白无辜,好端端的非要跟妹妹身边的丫头勾搭,他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大夫人涕泪不禁落下:“老爷,他是咱们的长子啊,你怎么能不相信他——”
“相信他?我双眼都瞧见了!什么时候丢人不好,非要在大家都在的时候做出这种事,简直是伤风败俗!”蒋权生又重重踢了蒋允智一脚。
蒋允智却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盯着蒋云琴:“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唆使那丫头——”
蒋云琴看着蒋权生,委屈道:“父亲,大哥什么都怪在我身上。”
蒋权生本就在火头上,指着蒋允智道:“来人,将大公子关进祠堂,思过百日!”
大夫人脸色一下子变的死白死白的,她一下子回头,盯着蒋云琴,眼神凶狠地像是要把她吃掉,蒋云琴却微微一笑,越过一直站在原地说不出话的蒋书雪:“大姐,我累了,要先行回房,让一让吧。”
蒋书雪看向蒋云琴的眼神,仿佛看见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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