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子然心中一动,笑道:“二小姐是今日宴会的主角,怎么跑到这里躲清闲来了?”
蒋云琴闲闲地抬手理了理鬓边的散发,嫣然一笑,“大姐定会在宴会上大展风采,我若是挡了她的路,那才是罪该万死呢!”
“你在说什么?”拓子然有些惊讶,脸上却还是漾着抹暖笑,“今日宴会又不是为大小姐举办的。”
蒋云琴轻轻一笑,“今日三皇子名为来替我祝贺,实际上不过是想要掂量我们姐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不是么?”
“你……”拓子然没想到她如此直言不讳,心下暗惊,脸上的笑依旧完美。
蒋云琴轻描淡写的挑眉,望着他,“三殿下不必费心了,虽然我帮陛下和父亲解决了难题,可在父亲的心里,我永远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这个安平县主,也只是名义上好听罢了。大姐却不同,她有父亲的爱重,有手握兵权的外公和舅舅,当然,还有无与伦比的美貌,她对你,才是最有用的。”
她清秀的脸上不带半点情绪,眼睛里却始终带着一种嘲讽的神色。这一幕映入拓子然眼中,忽然间,就有了那么点异样的心情。
这个女子,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呢,他微笑:“看来,你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蒋云琴视线依旧望着他,却又像是穿透他在看着别的什么,淡漠而冰凉。
重活一世,她慢慢想通,蒋书雪固然美貌绝伦,蒋尚书的鼎力支持和夏家的兵权,才是初初登基的拓子然最看重的东西。这个男人,不但有野心有胆魄,还有无与伦比的耐心,对着她演了三年的戏,一直到将她的最后一丝剩余价值都榨干为止。
拓子然盯着她,老实说,蒋云琴长得算漂亮,但跟蒋书雪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再加上面对自己的时候,她少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婉转,多了几分刚强和冷漠,他轻轻叹道:“你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厌恶我……”
蒋云琴唇角上挑,懒懒道:“殿下误会了,你我不过泛泛,哪里来的厌恶可言。”
拓子然不由发愣,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没办法理解这个少女,甚至摸不清她半点心思。
这种感觉,真令人不舒服。
他淡淡道:“今日的宴会,你是必须去的,就算只是蒋书雪的陪衬,你也非去不可。因为太子殿下有一份礼物,要在众人面前送给你,你若是不去,等同于违逆太子的旨意。”
他以为蒋云琴还会找借口推脱,可是蒋云琴却顺势站了起来,带着笑容道:“多谢三殿下提醒。”说着,便朝宴会的方向而去。
柏芝对拓子然福了福身,快步跟着离开。
拓子然一愣,随即阴冷地盯着蒋云琴的背影看了半天,冷笑了一声。
宴会上,蒋书雪和身边的贵族千金们谈笑风生,一旁的夫人们则在悄声谈话。
赫昌侯府董夫人大约四十岁左右,满身珠光宝气,她轻笑着对大夫人道:“不是说这宴会是为二小姐准备的,怎么不见她来?”
大夫人笑而不语,蒋云琴不来是对的,这里所有的女子和蒋书雪比较起来,都是相形见绌,她何苦自讨没趣。
魏国夫人上次的事情后就恨上了蒋云琴,她用手帕捂住嘴笑了笑,满脸的嘲讽,“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小丫头,琴棋书画样样不会,礼仪也都不懂,我要是蒋尚书,就把这个庶女藏着,免得在人前丢人现眼!”
董夫人以手轻轻掩饰,轻笑着说:“话是如此,可她如今可是安平县主了,听说太后娘娘都对她刮目相看呢。”
魏国夫人冷笑:“安平县主,没有封地没有供奉,当的什么县主!还不是陛下看在蒋尚书的面子上给她的安抚,蠢丫头一个!这样的场合,她不来是对的,免得贻笑大方。”
忽然董夫人停了笑,指着前方一抹窈窕的身影,惊道:“那个,那个是?”
大夫人顺着董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所有人都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蒋云琴,脸上的表情都很是惊讶。
因为蒋云琴如今已经是县主的身份,没有品级的夫人小姐看见她都要行礼。她淡淡笑了笑,一一回礼,动作不但一丝不差,而且还带着一种十足的优雅与贵气,就连脸上的微笑都恰到好处,这让所有人更加惊奇。
大夫人说不出话,她的目光紧紧地黏在蒋云琴的身上,就如刚回府的时候,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她完全想不到蒋云琴为什么看起来不像个野丫头而像个出身高贵的公主!
董夫人看着蒋云琴,这孩子容貌虽然比不上蒋书雪美丽,可是言行举止却是沉静如水、优雅从容的,比起大小姐,是另外一种味道。
过度的美丽总会让人不安,而蒋云琴恰好,赏心悦目又不具威胁性,眼睛很清澈,笑起来又有点甜,在这一点上,她的亲和力比她大姐要强太多了,这估计是全场所有的夫人小姐们共同的感觉。
蒋书雪的目光也追随着蒋云琴的一举一动,她没想到,这个贱人还敢出现在宴会上。蒋簌簌走到她身边看着蒋云琴的身影恨恨道:“瞧她那个得意劲,不过是一个县主而已,她以为自己是公主了!”
蒋书雪不说话,紧紧皱了眉头。
蒋权生看着大家笑道:“今天请各位过府,一来是为热闹热闹,二来也是为了向大家介绍我的二女儿……”说着,转过头对左边的蒋云琴说:“琴儿,跟各位打个招呼。”
蒋云琴轻轻笑了,对着大家微微一福,“琴儿见过各位长辈。”
大家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言行无状、胆大妄为的野丫头,却没想到居然是个清秀漂亮的小姐,正是因为对比强烈,一下子冲淡了刚才对蒋书雪容貌的惊艳,纷纷将注意力转到蒋云琴的身上来了。
毕竟,这位庶出的二小姐很是传奇,先是不受宠爱被送去乡下养大,回来以后竟然奇迹般的在蒋府站稳了脚跟,还因为立了功劳被陛下册封为县主,这可是天悦朝开国以来少有的事儿,堪称奇迹呢!
面对着众人或好奇或羡慕的眼神,蒋云琴神情温柔,彬彬有礼,让刚刚走进来的拓子然看的目不转睛。蒋云琴可是个胆大妄为的丫头,从她刚刚说的话就能看出来,怎么到了宴会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脸上的笑容,简直堪称完美典范。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声!
“七皇子!七皇子殿下!”
众人都是一愣,当下凝目望去,只见一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外。
他的眼睛散发着如同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的光芒,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将他隔绝在尘世之外,明亮闪烁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
如此简单,如此素淡,却又如此的动人心魄。
七皇子拓跋真,蒋云琴蹙眉,竟然连他都来了……
拓跋真一进门,便看到蒋云琴了,或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用计谋陷害那家人,唱念俱佳的表现让他忍俊不禁,连续几次见面,他都没有认出来,但是这一次,他也很轻易地从一群华服少女中认出了她。
虽然换上了漂亮的衣服,脸也是干干净净的,还挂着虚伪的社交笑容,可他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那个故意放跑了猪,然后在井水边上大哭大闹,还在茶棚里故意躲避他视线的那个小女孩儿。
不过,今天看她,倒是比原先要好看了许多。
果然,人靠金装么,拓跋真微微勾起唇畔,看的一众千金小姐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位七皇子,可是皇室出了名的美男子,当然,他为人淡漠也是出了名的。
三皇子拓子然笑着道:“七弟。”
拓跋真脸上的笑容很淡很淡:“三哥。”
皇室的两个俊美皇子站在一起,那场面总是赏心悦目的,蒋云琴微微一笑,谁能想到,这两个人将是一辈子的死敌呢,皇室兄弟,最后总是免不了同室操戈。话说回来,当初自己一心为了拓子然着想,当真将拓跋真看成是自己的敌人一样呢。现在,这种感觉却变了。
与其让拓子然再次登上皇位,蒋云琴情愿最后拔得头筹的人是拓跋真。
五皇子显然很意外:“怎么今天七弟都来了。”
拓跋真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蒋云琴:“丞相为爱女设宴,我自然是要来庆贺的。”
实际上,他原本正在自己母妃宫中,听她偶然提起陛下新封了一个县主,而此女正是蒋权生的庶出女儿蒋云琴,宫女还神秘地说起街头巷尾的传闻,说这位二小姐,是在平城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村长大的。
当听到那个地名的时候,拓跋真的脑海中莫名就想起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怎的,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命马车到了尚书府的门口。
他只是直觉,在茶棚里见到的那个丫头,一定就是蒋云琴。所以,他想要确认,自己猜测的是否正确。
蒋权生红光满面,原本他只是送去了请帖,谁知竟然一下子来了三位贵人,足可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脸上带笑,举起酒杯道:“多谢三位皇子的光临,我先干为敬。”
因为七皇子的突然到来,再加上主人的兴致很高,宾客们也都高兴起来,纷纷举起酒杯。
拓子然站起来,道:“尚书大人,太子殿下有事不能亲自前来,托我送来一件贺礼。”
蒋权生笑起来:“太子殿下真是太有心了。”
拓子然命人打开了锦匣,露出里面的东西。众人顿时一阵赞叹,原来那匣子里是一只美丽的金孔雀,冠翎羽毛都用细如毛发的金丝打出来,迎风可颤,雀眼是一颗米粒大小的绿宝石,在烛光下发着幽幽的光芒,雀尾更是镶满了五色的宝石,巧妙拼接,攒在一起散发出彩虹般的光芒,看起来巧夺天工。
这样的礼物,算是很贵重了,足可见太子对这位县主的重视,不,或者是,对蒋云琴被册封一事的瞩目。
蒋云琴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接过锦盒
拓子然盯着她的脸,隐约看到她唇畔的一丝嘲讽,可是那嘲讽若隐若现,很快就看不见了。
这时候,蒋濡沫气喘吁吁地进来,漂亮的眼睛四下逡巡,在看到蒋云琴的那一刻,才终于放松了呼吸,快步向她走过来。当看到拓子然站在离蒋云琴不远的地方时,蒋濡沫眼睛微微一凛,随后便看了拓子然一眼。
他是——三房那位被领养回来的小少爷,拓子然原本没准备把一个小孩子放在心上,可是不自觉的,又多看了这孩子一眼。除去特别出众的外表,这孩子天真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一种隐藏的敌意。
敌意?是对他吗?他好像没有得罪他吧。
想要忽略一个少年的眼神,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到,可是蒋濡沫的眼神实在太奇怪了,让他不自觉地感觉到浑身不舒服。下意识地避开了这孩子的目光,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良久,他才感觉到那令自己觉得不舒服的目光消失了。
蒋云琴看到蒋濡沫额头上隐约的汗珠,不由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蒋濡沫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异样:“没什么,刚才我去花园寻找你,却没找到。”
蒋云琴的目光落在蒋濡沫织金袍子的下摆,那里竟然多了一条划痕,不由微微担心:“摔跤了?”
蒋濡沫笑容很天真:“没有啊。”与此同时,他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阴霾,与他的年纪极为不相称。
蒋云琴越发觉得奇怪了,她从未见到这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可就算如此,这划痕又是从哪里来的。
“濡沫。”她轻声地道。
蒋濡沫的唇线很是优美,嘴角微翘,不笑的时候,却隐隐有一丝乖张的戾气:“二姐,刚才我碰到一个很怪的人——”
很怪的人?蒋云琴奇怪他会用这样的措辞,刚想要细问,蒋濡沫却已经转开了话题,眼睛亮晶晶地奉上一碗梨花羹:“不说这个了,你尝尝看,很好吃的。”
蒋云琴想到待会儿还有正事要做,便住了口。
这时候,三夫人恰到好处地向蒋云琴投来一瞥,两人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正在推杯换盏的功夫,突然有道尖锐的叫声,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蒋权生脸色一沉,刚要吩咐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御史中丞汪家大小姐吓得面无人色地从外头进来,整个人都靠在丫头身上,像是马上要晕倒一样。
大夫人一看,立刻皱眉道:“汪小姐,这是怎么了?”
汪小姐啊地一声,浑身发抖,随后面色发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汪夫人站了起来,她原本就是继室,更恼怒这个女儿搅乱了宴会,厉声道:“身为大家小姐,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快搀扶下去!”
就在这时,汪小姐突然大声哭叫着:“母亲,不关我的事,是——是刚才我出去散心的时候,看到……看到那边梅树上吊着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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