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柴君仁和柳如玉出来时,并没有看到他,可他却看清了柴君仁得意的嘴脸,猜想柴君仁赔车轿的事情可能有变,但是万万没想到,云莺竟是这幅模样出来了。
此时的云莺双睫低垂,美丽细密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眼神,樱唇抿成了一线,原本乌云压鬓的秀发也因酒水的缘故,散落了几缕,透着淡淡的酒味。
“怎么回事?”赵小贵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云莺秀眉微蹙,瞳眸里尽是迷离失措之色,而傍徨的神情更是惹人怜惜。
见赵小贵问自己,云莺只是默默地一叹,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是...?!”看着被酒水打湿的衣襟,赵小贵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双拳。
云莺慢慢睁开眼睛,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没事儿了,送我回去。”
“我问你是怎么了!”赵小贵有些怒吼的味道,似乎忘记了自己马夫的身份。
云莺咬了咬嘴唇,轻轻摇头:“走吧...!”
这时的赵小贵已有些血灌瞳仁了,于是愤然转身,看了看柴君仁刚才离开的方向,一句后世的粗口儿从牙缝儿里挤了出来:“草-你个妈的!”
这是云莺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这句粗话,上一次是一个客人假借醉酒,竟然色胆包天的非礼云莺,虽然那人被手下毒打了一通扔了出去,但赵小贵觉得不解恨,硬是悄悄跟了出去,打了一记闷棍才算作罢。
云莺看得出,赵小贵这是真怒了。半年的接触,她清楚这个小马夫的个性,知道要是控制不好的话,会非常的危险。
有个性未必都是好事,但没个性肯定成不了大事。
但是,她又不能把柴君仁那番威胁的话告诉他。男人有时可以服软,甚至可以认输,但必须有原则。无论是下跪还是打脸,这都触犯了一个男人的底线。别说是下跪,按他的秉性,你越是吓唬他,他越是不惧。到时候,事情只能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个男人这股子倔劲儿固然不错,让女人心动,但有时候却更让女人头疼。
“回去!”云莺不由分说,唤过路旁车马行的一辆车轿,不由分说把赵小贵推了上去。毕竟对方有巡城司的身影,不易招惹。
车轿宽敞,坐在对面的赵小贵却是一言不发,脸上也看不出悲喜,只是这样的表情越发让云莺感到了不安。
等到了云莺的住处,赵小贵并不打算继续乘车轿回去,开口道:“云姐早些歇息吧,我想随意走一走。”
此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各家门前的灯笼光不及远。而月色下的云莺,于夏夜之中显出一丝清冷。
见赵小贵转身就走,云莺赶忙喊住了他:“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别犯傻。”
“如果任由这样的畜生骑在头上...”赵小贵冷笑,心想自己前身就不是吃亏的主儿,如果这样憋屈的活着,不活也罢。看得出,他不会咽下这口恶气。
“这杯酒若是泼在我脸上也就罢了,那样我还佩服他的胆气,可他不该对一个女人动粗,尤其是对你!”赵小贵说着,人已走出去好几步远。
“站住!”云莺斥了一声,一双美眸在暗淡的月色下迷离却又坚定:“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命令你就此住手,答应我,绝不对柴君仁动手!”
赵小贵闻听一愣,不知道云莺是担心自己,还是怕了对方。于是低头微微沉吟了一下,不想她再担忧什么,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知道,我总是听你的。”
听了这话,云莺算是小小的松了口气,接着面色沉凝,沉声道:“姐比你痴长几岁,看到和听到的总是比你多一些,其实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哪怕是皇上,也总有受屈或不开心的时候。记得你曾提过一位姓韩的将军,年轻时宁肯受那胯下之辱,也不愿与小人恶斗,难道你只是说说而已?”
赵小贵握握拳头,默不作声,他现在很想抽一根烟,虽然他前身的烟瘾并不大。
云莺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说服了他,于是继续道:“朝前看,看远点,这才是真汉子——一个让我云莺打心底里敬重、欣赏的汉子。和竖子小人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又和他们有何区分?姐相信终有一天,定会让这些人在你面前俯首垂立。”
“终有一天?嗯,终于一天!”此时的赵小贵腰杆儿笔直,年轻而棱角分明的面容透着自信,英气的眉毛微微上杨,露出一丝不羁的气息。
云莺见自己的话赵小贵似乎听进去了,情绪也好了些,如葱的手指拢了拢散落的青丝,莞尔道:“凡事还需慢慢来,切不可疏忽轻心,急于求成。要知道王建武也是用了十来年的时间才有了如今的光景,据说光小妾便养了十几个。”
“怎么没累死这个家伙。”赵小贵笑了。
“少说人家,你以为自己将来会少?哼”
“好啊,届时还望云姐为长,操持内政才好。”
“贫嘴,没点正经话!”云莺拂袖欲走,偏那语气就象小儿女呕气,似嗔含娇,听不出什么怒意。
这时的社会风俗就是如此,男人娶几房妻室,找些小妾再正常不过了。不仅不会受到什么伦理道德的约束,反而是一个男子能力和地位高低的象征。入乡随俗,赵小贵当然不会瞎评判什么,如果把后世的那些观念硬搬到这里来,恐怕反而会被人当成怪物来看。不过只有大房正妻才能为长,所以赵小贵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莫忘了‘金屋贮之’,云姐好梦。”说罢,赵小贵转身离去,背对着云莺扬扬手,大步前行。
“这个冤家...!”看到赵小贵远去的背影,云莺低声咕哝了一句,随即淡淡一笑。
要是个不经世事的女子,或许最喜欢这种为了自己而冲冠一怒不计后果的小后生。可云莺已过了那个年龄,知道小不忍乱大谋的道理。能让他为了自己忍气制怒,很不容易。这至少说明,这个小马夫很在乎自己,以及自己的所有想法。
回到家中,丫环小翠已在澡盆中加好了热水,而桃红更是为她准备了银耳莲子羹。
云莺解下衣袍搭在椅上,慢慢将自已浸入盆中,秀眉微蹙,略显疲倦地叹了口气。
热力透入细腻的肌肤,蒸腾的雾气,将烛火下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晶莹剔透的肌肤,在热水下泛起桃红色,水波荡漾着,秀丽的长发浸入水中,如同一团乌云散开,遮住了清水下姣好动人的身躯。
看看上方的淋浴喷头,眼泪没由来的涌出眼眶,泪珠中竟不时闪现出小马夫的身影。
女人,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时,才更懂得一个男人臂膀的力量。
......
第二天一早,赵小贵先是用云莺给的银两购置了一辆非常普通的车轿去接云莺,但见面后,云莺却说想歇息几日,至于什么时候去,到时候再传话给他。
赵小贵明白她这是不想继续在醉香楼干了,毕竟昨日柴君仁如此放肆,作为东家的王建武却没能力阻止,甚至不敢多说什么,这也让云莺伤了心。
赵小贵很清楚,这时的女人和后世的女人内在的本质都差不多。就眼前的状况而言,你说什么都用处不大,所以也不多说什么。在他看来,一切症结的根源还是在那个该杀的柴君仁身上,如果那王八壳出门被疯狗咬了,云莺一定会好受许多。
说实话,就这样放过柴君仁他是真不甘心,不过既然答应了云莺,就不会轻易对柴君仁动手,除非那不长眼的王八壳继续找事。
当然,这样的王八壳肯定不会消停,只要瞅准时机,自己总有敲碎王八壳的时候。
颇为郁闷的赵小贵胡乱的想着心事,在离自己的院落还很远时,就看见一个娇柔的身影,正用手中的树枝,狠狠抽着院门旁的一颗老槐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