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逝三日,台城内无人知晓吗?”
“我与石甲商议,秘而不宣,守灵三日,等埋葬羊公夫妇以后,再禀明太子。”
“为何秘而不宣?”
“羊公是台城柱石,如果把羊公过世的消息公之于众,一定会引起城内动荡,消息传到城外,侯景也一定会对台城发动强攻!”
“台城现下是什么形势?”
“近两个月的围城,人们每日面对着城破人亡的威胁,心里难免会升出阴暗的想法,台城上空笼罩着阴云,晦暗不明啊!”
“说清楚!”
“初围城时,世家宗室各怀鬼胎,有主张出城死战的,有主张弃城突围的,甚至还有主张投降的。羊公力主坚守,击退侯景多次强攻,世家宗室方才闭口不言。羊公病倒后,台城内便暗流涌动,不轨者伺机作祟,制造羊公已经病逝的谣言,城内人心惶惶。如果将羊公病逝的消息公之于众,主战派的守城意志会崩溃,主和派也会兴风作浪,那些只求自保的,甚至会起义造反,杀害陛下,开城门投降侯景!宗室进台城,大多带着自家家兵,后来这些家兵多被征调充军,但宗室还是会留一些护院,他们的势力,不可不防啊!”
“陛下和太子现下如何?”
“陛下卧病,太子主政。太子拜羊公为上将军,在武德殿开设幕府,全权执掌城防,太子协理后勤补养,给予了羊公极大的支持。只是…”
“只是什么?”
“也许是我和石甲多想了!”
“直说!”
“我和石甲进城只有一个月,已深深觉出城内很是晦暝,有很多势力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更甚的是,我总觉得,在这些势力之下,还潜伏更大的势力,那才真正应该担心的!”
“此话何意?”
“太子是什么心思,值得揣测啊!”
羊子鹏心中一紧。
难道太子也包藏着祸心?!
征讨军兵败,很可能是邵陵王萧纶刻意为之,究其根源,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权。
萧纶如此,大梁诸王,诸如湘东王萧绎,武陵王萧纪,鄱阳王萧范,等等,是什么心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诸王为人,萧纲如何能不了解?
台城一旦被攻破,萧衍与萧纲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萧衍八十五岁高龄,行将就木,无所依恋,萧纲却正值壮年,在太子之位等了十多年,还未登上帝王宝座,便要给萧衍陪葬,他又如何甘心?
萧纲身处台城之内,难道不会为自己考虑后路?
若在台城尚能坚守的时候,与侯景议和,城外那个伪王萧正德的分量,如何比的上他这个堂堂正正的皇储?
与侯景议和,最大的阻碍,不是年老昏花的萧衍,而是坚如磐石的羊侃!
可笑,真是可笑!父亲为了萧氏的江山社稷,付出羊氏一家人的生命,而萧氏自家人,却拼命地把江山社稷往水深火热里推!
进台城来,本是要一家团圆的,没有想到,面对的却是爹娘的寒骨,世间再无爹娘,还有什么团圆!
贺琛曾提醒我,父亲难过两子罹难这道坎,劝我早进台城,我为何没有听从?!为何!
萧纲!一定是萧纲!
父亲正值壮年,体壮如猛虎,怎么就会一病不起,直至命陨?
给父亲看病的御医徐之才,是萧纲派来的!很可能,就是他下毒,毒死了父亲!
我杀了萧纲的儿子,萧纲找不到我,就杀我父亲!
铁城的提醒本来只是劝羊子鹏提防太子,铁城不会知道,羊子鹏刚刚脱离地狱魔境,又猝然遭受晴天霹雳,心魔重生,不能自制。
“太子住在何处?”
“少将军,不可轻举妄动!”铁城已隐隐意识到羊子鹏失去了理智。
“太极东堂!”石甲心性憨直,不加思量,脱口而出。
羊子鹏腾身而起,冲出武德殿。
“少将军!少将军!”
铁城和石甲大喊,如何喊得回来!
“来人!调集禁兵,跟上少将军!少将军不可再有闪失!”
太极殿是台城正殿,主殿用于大朝典礼,两翼设太极东堂与太极西堂,皇帝日常于东堂议政,于西堂起居。
台城被围后,萧衍卧病,深居太极西堂。
太子代领皇权,住进太极东堂。太子的东宫在台城以东,现已被攻城的乌鸦兵夷为平地。
太极东堂向东开一座门,名曰左延明门。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左延明门守门侍卫见一人莽莽奔来,立起长戟,封住宫门,大声喊道。
羊子鹏摆开长戟,推倒守门将士,闯进左延明门。
“有刺客!”
“保护太子殿下!”
羊子鹏径直冲进庭院,一二侍卫根本阻拦不住。
太极东堂喧哗躁动起来,一时间灯火通明,侍卫涌动。
羊子鹏闯到太极东堂殿前时,大殿之下已列满侍卫,执戟亮刀,张弓搭箭,守住大殿。
羊子鹏在殿前停下,望着殿前侍卫,眼中满满杀气。
太极东堂殿前侍卫,由原东宫侍卫和萧纲诸子府兵组成,统领是原东宫步兵校尉,殷不害。
留在台城内的萧纲诸子,与萧纲同住在太极东堂,已悉数穿衣起身,站到侍卫之前。
“羊子鹏!”萧纲长子,皇长孙萧大器,认出了羊子鹏。
“你要造反吗?!”萧纲三子萧大款喝问。
“莫与他废话,放箭,将他射杀!”萧纲四子萧大临大喝道。
“羊子鹏杀了七哥,让他偿命!”萧纲九子萧大封喊道。
“放箭!给我放箭!”萧纲十二子萧大雅大声高呼。
弓箭手不动。
殷不害站在诸皇孙身后,一言不发。
“报!禁军攻进门来,不知数量,阻拦不住!”
几名侍卫跑进院来,大声禀报。
萧纲诸子大惊之际,铁城石甲已带着禁军步兵,持械带甲,列阵羊子鹏身后。
东堂侍卫全部退守东堂殿下,与禁军对峙。
皇长孙萧大器意识到事态严重,往前两步,正襟厉色,朗声道:“羊侃这是要逼宫造反吗?!”
羊子鹏不语,拔出身背的幽州剑,立在身前。
铁城和石甲拦在羊子鹏身前,跪下身去,齐道:“少将军三思!”
羊子鹏眼中冒血,仗剑静立。
没有人敢做出一丝声响。
羊子鹏腾身跃起,从铁城和石甲上空翻过,落在萧大器身便,幽州剑架住萧大器的脑袋。
“少将军!万不可!”铁城和石甲爬起身来,站到羊子鹏身侧,张手苦劝。
“大胆逆贼!”大款、大临、大封、大雅一齐上前,站到萧大器左右,宝剑指着羊子鹏。
“羊子鹏,我可是皇长孙,你劫持我,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萧大器毫无惧色,冷静说道。
幽州剑已陷入萧大器的脖颈皮肉,鲜血被吸到剑身纹饰上,幽冥之光乍闪。
“羊子鹏,受死吧!”萧大款一声大呼,兄弟四人一齐持剑刺向羊子鹏。
铁城石甲四手一扬,四口宝剑双双激飞,四位皇孙皆被逼退一步。
东堂侍卫之中,不乏诸皇孙府兵,见皇太孙命悬一剑,四位皇孙被逼退,忧心急迫,失了节制,向前逼近。
禁军将士见东堂侍卫逼近,也快步向前。
“止步!”殷不害叫停东堂侍卫。
“站住!”铁城和石甲喝退禁军将士。
两方士兵列阵羊子鹏和萧大器身后,枪戟已经可以相刺,火并一触即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