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军何在?”
殷不害沉声问道。
羊子鹏凝眉望向殷不害。
“上将军岂能由你造次,为何不现身?上将军可还安好?!”殷不害面色稍有焦虑。
“让太子出来,问太子便知!”羊子鹏终于张口说话。
殷不害心中一凛,他已隐然意识到,羊侃何在。
“羊子鹏!放开大器!”大殿台阶上,现出一人,穿一件素纱襌衣,容颜俊美,披散着头发,袒胸露乳,三缕清须垂在胸前,正是太子萧纲。
一个俊俏高挑的貌美童子,从殿内追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宽大袍衫,给萧纲披在身上。
羊子鹏擎住萧大器的衣领,幽州剑不离萧大器脖颈,挟持着萧大器,缓步登上大殿台阶,东堂侍卫纷纷让出道路。
四位皇孙与殷不害护持着萧大器,铁城和石甲护卫着羊子鹏。
到了台阶之上,羊子鹏一把推开萧大器,执剑指着萧纲。
“莫伤殿下!”俊美童子抢在萧纲身前,眼神天真无惧。
萧纲轻推童子,轻声道:“无妨,娈儿闪开!”
童子闪到一边,仍不离萧纲左右。
萧纲向前一步,胸口抵住幽州剑。
萧纲诸子皆欲阻拦,萧纲抬手制止。
幽州剑已刺穿了萧纲身披的袍衫。
萧纲冷笑道:“羊子鹏,你这一剑刺下去,你爹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你想清楚,想清楚了,尽管刺来,我受你这一剑!”
羊子鹏与萧纲对视着。
“我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羊子鹏一言惊起千层浪。
禁军将士目瞪口呆,东堂侍卫面面相觑。
五位皇孙交头窃语:“羊侃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怎么死的?”
“羊侃死了,谁来守城?”
“台城还能守住吗?”
萧纲一摆手,制止了诸子的私语。
“你何以认为,是我杀了羊侃?”
“我杀你儿萧大状,你杀我父亲报仇!”
“哈哈哈!”萧纲几声狂笑,一把摆开幽州剑,又向前一步,与羊子鹏贴面相视,面色骤变,声色俱历,怒道:“你杀大状不假,该死的是你!上将军拯救大梁于危难,扶江山于即倒,存续我等性命,我杀上将军,难道不是自毁长城,自掘坟墓吗?!”
羊子鹏毫不退缩,迎着萧纲的目光,冷冷道:“你杀我父亲,是为了与侯景议和!”
“你!”萧纲一股气血淤在心口,喘不过气来,脸色煞白清须乱颤,面色痛苦,便要倒下身去。
“父王!”萧大器急忙向前托住萧纲,萧大款,萧大临扶在左右。
“羊子鹏,你不要血口喷人!”
“羊子鹏,你这个奸诈小人,诬陷我父王,是何居心?!”
萧大封和萧大雅怒指羊子鹏。
俊美童子挤进人群之中,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给萧纲服下,萧纲才通顺了气息。
萧纲扶着童子,站起身来,凝眉逼视着羊子鹏,面色诡异,道:“这一个月来,你去了哪里,莫非是被侯景捉了,投降了侯景,侯景派你来做奸细,挑起台城内乱?!”
“你!”萧纲毕竟厉害,简单一句话,立刻翻转局面,羊子鹏竟无可辩驳。
无论是东堂侍卫,还是禁军将士,都犹疑起来。
萧纲再进一步,大声厉喝:“上将军曾为了守城,把你一箭射杀,你是不是回来找上将军报仇的!你一回来上将军就死了,上将军是不是你杀的!”
“你!”
羊子鹏急火攻心,险些吐血。
东堂侍卫和禁军将士都被萧纲的诛心逼问震慑。
“上将军三天前过世,少将军今夜方回!”铁城为防禁军自乱,急忙大声辩解。
寒光乍现,幽州剑搭上萧纲脖颈。
“少将军,不可意气用事!”铁城和石甲急道。
“羊子鹏,万莫铸成大错!”殷不害急道。
羊子鹏心魔既生,这一剑不斩下去,心魔难消。
萧纲阅人无数,自然明了羊子鹏已被心魔噬了心性,这一剑会不会斩下来,他也拿不准了,不再像方才那般毫无惧色,豆大的汗珠冒上额头,素纱襌衣已然湿透。
东堂侍卫和禁军将士重又紧张起来,相互对峙。
太子萧纲的性命悬在羊子鹏一念之间。
“住手!”
“胡闹!”
“荒唐!”
“愚蠢!”
禁军将士闪开一条道路,四个耄耋老者,慌慌张张,手脚并用,爬上殿来,正是王筠、谢举、徐擒、柳津四位国老。
四位老人自有岁月和阅历所赋予的威望。
王筠和谢举拽开羊子鹏,徐擒和柳津扯开萧纲,四位老人八手八脚,化解了一场灾难性的宫廷事变。
萧纲长舒一口气,双脚发软,险些跌倒,幸有俊美童子架住。
羊子鹏愤恨难平,垂着幽州剑,紧锁眉头。
“子鹏,你怎么如此糊涂!”王筠责问羊子鹏。
“太子,你怎么如此冒失!”徐擒呵斥太子。
“危亡之际,同室操戈,岂非亲者痛,仇者快?!”谢举劝导羊子鹏。
“应当同舟共济,君臣同心,共度国难才是!”柳津建言太子。
“何至于到了如此地步?”四老一齐发问。
“羊公,辞世了!”太子言语凄怆,神情悲凉。
“什么?!”四老大惊失色,便要昏厥,众人一起扶住。
“羊公何其忍心,撒手去耶!”王筠长叹。
“砥柱摧折,栋梁崩塌,大梁危矣!”谢举哀号。
“天不佑我大梁乎!”徐擒悲鸣。
“陛下!节哀哉!”柳津嚎啕。
太子万没想到四老会出此不祥之语,急忙疏导四老:“羊公忠义雄武,纵使辞世,威名也将长留人间,震慑贼寇,神灵在天,也会护佑大梁江山!”
听闻萧纲此言,四老勉强镇定精神。
“羊公是如何走的?”四老几乎同时问出了这场矛盾的根源。
“圣旨到!”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来人是萧衍的贴身内侍严亶,身后跟着三位大臣,正是太常卿周弘正、御史中丞周弘让、廷尉卿周弘直三兄弟。
严亶手持圣旨,面色恭谨,走上石阶,道:“羊公子子鹏、太子,接旨!”
太子、羊子鹏、四老、诸皇孙、殷不害,铁城、石甲,全都跪伏尘埃。
严亶展开圣旨,尖声读到:“朕夜阑惊梦,羊公魂魄来辞,对朕言道:臣是白虎星下凡,归期将至,寿终正寝,不能再事陛下,特来辞行,臣子子鹏,得臣家学,可继乘臣守城遗志,必将荡平贼寇,匡复江山!羊公言罢,魂升天际!朕凄凄怆怆,奈何无飞天之力,不能与羊公同去,只得忍痛诀别,寒襟惊起,风吹烛灭,朕悲不自胜!朕特下旨意,追封羊公侃为护国上将军,谥号忠正,暂葬后宫圃园,立祠供奉,景贼平后,移葬皇室东陵,朕百年后,配享朕之庙堂。尊忠正公遗命,敕封忠正公子羊子鹏为守城上将军,统领禁军,执掌城防,望羊卿子鹏匡扶江山,存续社稷,不辜卿父遗志,不负朕躬!太子及百官全力辅佐,若有懈怠,守城上将军可依军法论处,先斩后奏!钦哉!”
“谢主隆恩!”众人起身。
羊子鹏心中有气,不去接旨,铁城忙上前接下圣旨。
萧纲拉住严亶的手,问道:“父皇一切安好?”
“陛下安泰!”
“父皇抱病,儿臣身为太子,却不能亲侍汤药,甚是惭愧!”
“太子以国难为先,乃忠孝大义,太子孝心,老奴定会传达御前。”
“谢严令君!”
严亶向前两步,问羊子鹏道:“敢问忠正公是何日何时命卒?”
羊子鹏不答,铁城道:“腊月十七与十八间,子时,羊公逝世,夫人殉情!”
“哦!夫人也…”
“唉!”
“明日就该出殡了,陛下特派太常卿周弘正,为忠正公主持丧礼。”
周弘正对羊子鹏躬身作揖,道:“羊公高风,下官景仰,下官定当尽绵薄之力,为羊公夫妇主持大葬!”
严亶又对羊子鹏道:“羊公命陨,陛下知你心有疑虑,特派廷尉卿周弘直彻查详细,御史中丞周弘让督查,以昭清真相,打消你的疑虑,还天家清白!”
周弘直对羊子鹏点头揖礼,道:“羊公高义,下官钦慕,下官定尽心竭力查明真相!”
周弘让也对羊子鹏作揖,道:“羊公忠正亮节,乃人臣典范,下官绝不会让羊公蒙冤!”
羊子鹏一言不发。
四老簇拥上来,齐道:“羊公既然托梦陛下,亲自说是寿终正寝,该当便是寿终正寝,不必再查了吧!”
四老对萧衍之言深信不疑。
“查,必须查!查个彻彻底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萧纲在一侧愤愤道。
“陛下旨意已经传达,老奴告退!”严亶向羊子鹏及众人施礼,退回太极西堂。
羊子鹏满心愤懑,并不答话,插剑归鞘,调头便走。
“禁军失礼,惊扰太子!”铁城石甲齐向太子躬身赔罪。
“禁军尽责便了!”萧纲道。
“不敢怠慢!”
铁城与石甲拜别太子,率禁军将士退出太极东堂,退回武德殿。
王谢徐柳四老拜别太子,各回住处。
羊子鹏冲动意气,险酿大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