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京口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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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城和石甲从斜向两侧同时攻击羊子鹏。



    两个铁拳,两个石锤,在羊子鹏面前肆意砲落。



    羊子鹏运转小无相功,催动三十二势羊氏拳法,不断躲闪拆解。



    羊子鹏感到两股无形的势气,压迫着自己。



    这种势气,只有军人才有。



    军伍士卒和江湖武人不同。



    武人以安身立命为本,以行侠仗义为念。



    军人以战场杀敌为本,以保家卫国为念。



    两相比较,便知分别。



    武人修练内功,磨练招式。



    军人锻炼体力,苦练杀技。



    军人虽不修内力,但可以聚养一种独特的势气,称之为势。势,其实是一种元神体现,无形无相,却可聚敛,也可随时外放。势无法主动修练,只能在战场杀敌中被动获得,别处得不来。杀人越多,势越强。势可以激发自身的潜力,也可以压迫对手的心魄。战场之上,直面生死,有一丝潜力被激发出来,都是一线生机,一瞬间的生怯或犯怵,都可能丢掉性命。势强者对势弱者,有绝对的胜算,无论势弱者的武艺是否高于势强者。



    军人的势,是武人没有的。



    在铁城和石甲两人无比强大的气势笼罩下,羊子鹏只觉胆战心惊,浑身发软。



    铁城和石甲两人,除了有不可战胜的势气,还有多年的实战经验,良好的临战心态,以及强大的对杀机的洞察和把握能力。



    羊子鹏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何必逞强!



    而铁城和石甲两人,与羊子鹏一经交手,就试出这小子身怀着极为深厚的内力。同时,他们也看出羊子鹏所使的正是羊氏拳法。



    两人生出默契,一左一右两拳,把羊子鹏封在两人身前。



    两人同时一声大吼,又是一左一右两拳。



    同时击中羊子鹏腹部。



    羊子鹏如一只弓腰大虾,向后方飞出去,一口鲜血喷洒半空,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



    羊子鹏扑倒在擂台边缘。



    众人捂眼,不忍去看。



    “哎呀呀!”



    “好惨!何苦!”



    “太狠!何必!”



    羊子鹏站了起来。



    把嘴角的血擦干净。



    铁城和石甲并不惊讶。



    石甲道:“你的羊氏拳法,还得再练,跟羊侃将军差得远了!”



    铁城则神色凝重,问道:“羊侃将军病危,可是实情?”



    羊子鹏则是大惊。



    “谁说的?”



    “军中传言!”



    “可有确切消息?”



    “不能确定!”



    “既是传言,胡说什么!”



    羊子鹏大吼一声,向前飞步,运转先天无相功真气,爆发于左右两拳,冲向两人。



    铁城石甲沉下身势,各出一拳,迎击羊子鹏。



    砰然一声,四拳相对。



    铁城石甲双双飞下擂台。



    砸翻擂台下一堆围观的士兵。



    烟尘顿起,横七竖八,乌泱嘈杂,乱成一团。



    铁城和石甲把身旁的人扔开,走出人群。



    烟尘消散。



    “这小子厉害啊!”



    “扬子鳄和丹徒龟都不是对手!”



    “他真是羊侃的儿子啊!”



    “虎父无犬子!”



    台下众士兵议论纷纷。



    羊子鹏来到擂台前,看着台下众士兵,大声道:“台城被围,陛下艰危,你们身为大梁军人,好勇斗狠,三军不能相容,如何能打败乌鸦军!”



    众人沉默。



    铁城道:“我们岂不心急!”



    石甲道:“大都督不出兵,我们有什么办法?!”



    众人都纷纷抱怨起来。



    “都盼着打仗,谁怕那些乌鸦兵!”



    “台城粮食快吃光了,马上守不住,还不出兵!”



    “冬天来了,越来越冷,仗怎么打?!”



    局势眼见失控,赵威方登上擂台,大喊道:“嚷什么嚷!急什么急!台城有羊侃将军守着,累死侯景,他也攻不进去!”



    众人稍微安静,赵威方又道:“羊子鹏少将军就是奉羊侃将军之命,来与大都督商讨进兵之事的!你们把身手练好,把刀枪磨利!老实等着!谁要出乱子,别怪军法无情!”



    羊子鹏不解地看赵威方,赵威方却拉着羊子鹏,头也不回,走下擂台。



    却听身后众士兵大喊:



    “跟随少将军!”



    “杀侯景,救台城!”



    “救羊将军!救陛下!”



    赵威方把幽州剑还给羊子鹏,笑道:“你刚来军营,就出名了!”



    羊子鹏道:“为什么说谎!”



    “这几天传言羊侃将军病危,搞得人心惶惶,正好你来了,借你辟辟谣,顺便给你立立威望,你该谢我!”



    “毕竟是说谎!”



    “都是些直性子,不说谎怎么哄!”



    赵威方带羊子鹏来到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萧确正在与一班将领围着沙盘地图商讨军事。萧确一身戎装,面色却有些颓累。



    萧纶和赵伯超的为人,多被世人诟病,但他们各自的儿子萧确和赵威方,自小文武兼备,品德兼优,为乃父挣回许多颜面。



    “见过永安侯!”



    “子鹏?你的伤好了?!”



    “好了!”



    萧确向众位将领介绍羊子鹏,众将得知这个少年便是羊侃的幼子羊子鹏,皆唏嘘不已。有几个青年将领,与羊子鲲相熟,各自表达对羊子鲲之死的遗憾和惋惜。



    萧确让众将退下。



    “邵陵王可在?”羊子鹏问。



    “不在。”



    “在哪?”



    “父王他,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萧确黯然道。



    “去哪了?”



    “不知!”



    “失踪了?”



    “…”



    “陛下命悬一线,大梁危在旦夕,梁军主帅居然失踪了?!”



    征讨军于十月二十八日驻扎京口,萧确和赵威方不断请战,都被萧纶无理由训斥并驳回。



    三天前,萧确和赵威方从栖霞山回到京口,便再没见过萧纶。



    军师伏知命也不见人影,禁军统领赵伯超闭门称病,南徐军和扬州军的统领们只专注训练士兵,不参与军政,大小军机事务,全都落在了萧确的头上。



    如今已是十一月七日,征讨军驻扎京口的第十天,萧纶却失踪了。



    “永安侯可亲自领兵进军建康!”



    “除了父王,没有人能调动兵马!”



    “给我一万人,我去杀侯景!”



    “胡闹!你一个小瓜蛋子,就想领兵打仗?”



    “我自小就学兵法!”



    “你那是纸上谈兵!”



    一时沉闷。



    三个人围着沙盘,看着山形地貌,江河湖泊,城池分布,就像是满桌的酒肉,没有主人允许,谁都不能下筷。



    “诸王刺史,可都出兵勤王?”羊子鹏问道。



    “鄱阳王、湘东王、西豫州、司州、合州、高州、衡州,都已经出兵!”



    “何时能到建康?”



    “不知!”



    沙盘上的大梁疆域,大江南北上下,地域宽广辽阔。



    若是诸王州郡齐心协力,侯景岂是对手!



    侯景能祸乱大梁,真乃时势使然!



    羊子鹏在军营住了一夜。



    次日,京口令马枢请萧确进城,有要事商议。



    萧确请赵威方和羊子鹏一起进京口城。



    进到城里,便见满街的难民,或在大街上四处游荡,或蜷缩在高墙屋檐底下。他们的眼睛昏沉无光,空洞麻木,未来全无指望。



    大梁经历了近五十年的稳定繁荣,人们都不知道战争是何滋味。突如其来的战争,让这些人,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扶老携幼远走他乡,其中不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



    难民有的向东,来到京口,有的向南,逃奔会稽。



    京口人口骤增,城内拥挤不堪。



    商人嗅到了商机,纷纷赶来京口,赚起战争横财。城内的集市非常喧闹,竟有一番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的盛世假象。



    萧纶把家人搬到别院居住,让京口令马枢搬进刺史府,把一应南徐州的政事,全部交由马枢节制。



    马枢把不必要的衙门房舍全部腾空,供难民居住,他的京口衙门,也成了难民的居所。又把府库钱财物资全部捐出,给难民置办粮食和衣物。鼓励城里的原住百姓为难民提供住所衣食,鼓励商人为难民提供物资。



    然而这些远远不能满足难民的需求。



    萧确、赵威方和羊子鹏来到刺史府,见到马枢。



    见礼后,马枢面色沉重,对萧确道:“隆冬将至,天气越来越冷,形势严峻啊!衣物倒还好说,州府有储备,难民也多有自备。目下最要紧的,就是粮食啊!”



    “州府存粮,够吃多久?”



    “以目前的难民数量,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可是难民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太仓县存有官粮,可否调用?”



    “太仓县的官仓,去年就空了!去年萧渊明带领的十万大军,所用粮草,就是太仓县的官粮!最终这些粮草全都被东魏劫走了!”



    “可否从南徐州下辖各郡县征调存粮?”



    马枢摇摇头,道:“永安侯有所不知!侯景降梁后,以对抗东魏的名义,向陛下索要钱粮物资。陛下宽厚,同意补给侯景。朝内官员,舍不得从建康的银库粮库里划拨,那些钱粮物资的来源,就落到了各州郡头上。除了补给侯景的,各级官员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侯景占了建康,无论是建康官粮,还是朝内官员的私粮,全都归了侯景,岂不可笑可恨!”



    “今年秋收的新粮呢?”



    马枢笑容惨淡,道:“大都督领兵讨侯,征讨军的军粮,就是今年的新粮!”



    先是救援侯景,再是补给侯景,后是镇压侯景,几次折腾,都需要粮食,大梁各州郡的粮食,已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殆尽。



    如今要对抗侯景,却已无粮。



    大梁仿佛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深渊。



    到头来苦了的还是百姓。



    萧确越想越觉得可气可叹。



    静下心来,萧确问赵威方:“军营粮草,够吃多久?”



    赵威方道:“三个月。”



    “可先调给州府一部分!”



    赵威方道:“万万不可!难民紧一紧,多少吃点就能挺过冬去,士兵缺了粮食,那还怎么打仗?!”



    马枢也道:“赵将军此话在理。调拨军粮来救急,无异于饮鸩止渴,自绝命脉!”



    萧确无奈道:“我再想想办法。”



    众人哀叹沉吟的时候,羊子鹏笑了。



    “你笑什么?”



    “打败侯景,难民还乡,天下太平,何其简单,你们竟然都视而不见!”



    羊子鹏道出了最简单的道理。



    羊子鹏的不涉世事,也可见一斑。



    道理简单,世事却是无常。



    如果不能打败侯景,或短期内不能打败侯景,又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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