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杨听了南宫唯的那句话,终于意识到那种厌恶感和那种近乎侮辱的想法并非真的源自自己的内心。
他只觉得如释重负,欣喜若狂的将南宫唯拦腰抱起,忽然间又觉脊背一阵冰凉。
这岂非也证实了他被附身的事实?!
一股寒意自他骨子里渗透出来,轻轻地将南宫唯放下,忽然想起她曾经提到的路天师,恨不得立时飞到京城去找他,问道:“我们离京城还有几日路程?”
南宫见他忽而欢喜忽而忧愁,有些不安,柔声问道:“你真的没事么?”见他摇了摇头,才又说道:“若是一路坐马车,最快也要十来日。但再过一两日,我身上的伤好转之后,便可御剑飞行,到时便会快上许多。”
景杨虽然向尽快赶到京城,却又不想让她冒险,道:“你的身子要紧,还是多坐两天马车罢,等你伤势痊愈了我们再飞回去,况且你那两柄剑被我扔在荒郊野岭了。”
南宫唯嘴角含笑,美目含情,缓缓地垂下了头。景杨见了,心头一酥,忍不住又要去亲吻她,又恐那残魄作祟,硬生生忍住了,让她躺在床上,替她盖好棉被,自己则去跟掌柜讨了一张便床,睡在角落里。
次晨,两人坐上马车继续赶路,同行的还有四人,其中两个中年男女做生意人打扮,似乎是对夫妻;那一老一少则均做书生打扮,似乎是师徒关系。
景杨不问也知,他们四人是奉了南宫唯的命令护送自己前往京城的。但四人修为多半平庸,否则为何不带着两人御剑飞行?
后来一问,果然如他所料。四个人都是雀卫,来自苏国的间谍组织鹰眼。这一组织虽由云狐组建,却和十四谪仙卫一样,直接听命于倾思帝,行的是监控在野的旧朝君臣、防止他们起事的职责。
马车一路东行,偶有盗匪拦路,都被四个雀卫斩杀了。
这段时间内,南宫唯又跟景杨详细说了云狐的行事习惯、言辞特点等等特征。
到了第四日,南宫唯伤势已将近痊愈,向雀卫索要了一柄灵剑,命他们和马车夫返回革间城,又依景杨之言,先在低空中试飞了一会,觉得身体无甚不适,方才带起景杨飞入云端。
景杨怕她损耗过大,一旦见她呼吸变得急促,便立即要求降落休息,是以两人每日的行程也并不太长。
如此飞了三日。这日午时,南宫唯朝远处一指,道:“那里便是梓州城了。”一想到两人分别在即,声音之中满是萧索之意,故意减缓了飞行速度。
景杨极目远眺,果然看见了一座巍峨古城,城中有一尊极为高大的雕像,隐约可分辨出是个女皇帝。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雕像,不由得连声赞叹。南宫唯听他语气中并无丝毫不舍之意,心中更是难过,眼中盈泪欲滴。却不知景杨早已打定了主意。
到了城中,两人先降落到皇宫外一个隐秘之处,南宫唯去附近的店铺中买了一张唱戏用的面具让景杨带上,又让他将长袍脱下,露出里面的灵火战甲,并带好头盔,才带着他飞到皇宫正门。
皇宫自然是要禁飞的。
两人步入皇宫内,南宫唯叫住一个太监,问明倾思帝此刻所在,又悄声嘱咐了景杨几句,告诉他见到皇帝后该如何如何,见到其他人则如何如何,待他熟记无误,这才前往目的地。
一路上无论宫女或是太监,无论手上有事无事,见了他们都要站定脚步,垂首恭迎。景杨从小到大哪有过这等待遇?也不禁有些飘飘然。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迎面撞见一人。要说那男子的容貌,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如墨画,便如那画中仙子。他身高六尺,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袖口和衣襟镶了一条金线,头上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朱玉发冠。
景杨见了他,也不由眼前为之一亮,竟有自惭形秽之感,忍不住心中赞叹:好俊的男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竟害怕南宫唯会移情别恋。
那白衣男子原本低着头走路,待得看到了那一身银色的盔甲,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顿住脚步抬头上看,看到景杨脸上的面具时,忽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充满了得意。笑了一会,说道:“云将军什么时候改行做戏子了?”
旁人见了自己都是毕恭毕敬,唯独此人胆敢当面嘲讽,不难猜想他必定也是位高权重之人。景杨本来对他颇具好感,这时已好感全无,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人生如戏,谁又何尝不是戏子?”
白衣男子显然料想不到他竟会答话,怔了一怔,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道:“听闻银甲军在苦水一带遭遇埋伏,云将军忍心舍弃万千将士性命,孤身一人逃了出来,这份舍车保帅的胆魄,天下无人可及,当真是可敬可叹!”
这番话摆明了是嘲讽云狐贪生怕死,景杨虽非云狐,但毕竟是以云狐的身份出现,却又如何能忍?奈何对那白衣公子一无所知,想要反击也无从着手,只得冷冷回了一句:“流言害人匪浅,阁下耳朵不辨忠奸,脑子也一般糊涂吗?奉劝阁下远离小人,不然终有一日会受其毒害。”
白衣公子又怔了一怔,笑道:“想不到将军做了几日阶下囚,言辞变得锋利了许多,莫非是在颐城中拜了一二老师?我又听闻将军逃出重围后,不仅不返回军营,反而主动前往颐城,并且被一个看门的百夫长给抓住了,不知这一消息是否也是流言?”
景杨冷冷道:“是真的,如何?”
白衣公子道:“那么云将军跟颐城城主吕一方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多半也是真的了?”
此前景杨听说了此次战役的始末后,曾向南宫唯提出了一个疑问:云狐用兵如神,征战十年未尝败绩,既然知道苦水一带地势险要,难以行军,为何会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率兵前往?
得出的结论是:云狐必定是收到了某种虚假情报,并且这一情报是由他极为信任的人传递出来的。简而言之,银甲军内有奸细,并且与云狐关系匪浅。
眼前这白衣公子如此针锋相对,说不定便是幕后主使之一。景杨突然朝他逼近了一步,冷冷地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道:“吾未阵亡,阁下的借刀杀人之计破败,很是失望吧?”
白衣公子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惊叫道:“你说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
景杨见了他如此强烈的反应,已知自己所料不错,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淡淡说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便由皇上来定夺罢!”
白衣公子站在原地,双拳握得紧紧的,眼中惊慌与愤恨交汇。
两人离那白衣公子远了,景杨转头望了一望,眼见四周无人,问道:“那人是谁?”
南宫唯道:“沅臻公白思明。”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若是真正的大将军,便不会跟他说这么多话。哥哥听唯儿一句劝,莫将此事禀告给陛下。”
景杨如遭了当头一棒,心中一阵酸痛,转过头去,正想说“你怎么能向着他”,却见她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当即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转而问道:“为什么?”
南宫唯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日后唯儿会跟哥哥详细解释,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答应唯儿。”
景杨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又转头四望,见周边依旧没人,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只吓得南宫唯触电般挣开他的怀抱,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就像是刚刚作了案的小偷。
景杨越看她越觉得可爱,又想要抱住她。南宫唯急得跺了跺脚,正色道:“你还玩!被人看到我们就全完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