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三清上神顾归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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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九出身九尾狐一族,声音悦耳动听,有安心定神的作用,他轻缓的歌声声声催人入眠。大约是以为我睡熟了,他轻柔地将我往椅背上靠了靠,方才抽身。我听到他低声叹了一句:“真不知你们是谁欠了谁的?”



    狐九抚了抚我的额头,将我抱起往门外走去。我听着他的脚步声,大概是送我回自己的屋子去。我同狐九相识五万年,这大抵是同他最亲密的一回。狐九不大喜欢女人,难得的是他居然能接受我和他一道住在九灵洞里,还十分义气地把我当兄弟。



    从前我和他常常坐在九灵洞前的院子里聊天发呆,还记得有一回,狐九抱怨我老大不小的了还不知道找个男人成家生孩子,顺道还拿了几位我算是晓得的女神仙作比较,惹得我也有些伤感。



    我靠着一摞书,眼角低垂着,大约是看我这样子太颓废了,狐九重重地哀叹了一声:“这世上尚未成亲的优秀男神仙还是很多的,行歌你不要担心,改明儿我让觅音上神给你找几个好的!”



    瞧狐九这话说的,仿佛跟妓院里挑个姑娘似的这么简单。



    我嘴角翘了翘,“嗯,狐九你不是还没立妖后呢吗?”



    我无辜的眼神飘了过去,然后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狐九大人微微敞开的衣袍下白嫩的肌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紧紧抱着自己的衣服道:“你可别闹了,你不怕被夜泽打死,我还怕呢!”



    我兀自笑了笑,不过是同他开个玩笑罢了,“那也好,我去找夜泽。”



    “不许去!”狐九极是认真地瞧着我,一字一句地道:“夜泽是我的!就算是行歌你,也不准跟我抢。”



    “哎……”我叹了一声,摊了摊手道:“你瞧,连你和夜泽都不要我,看来铁定是嫁不出去了。”



    狐九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眯着一双桃花眼笑得灿烂,“三界之大,总有几个不要命的敢娶你……”



    他话音未落就被我一个横眼给杀死了喉咙里了。狐九谄媚地笑着,“毕竟,咱们行歌长得还成……”



    我一个脑瓜崩子砸在狐九的脑袋上,老娘已经被顾归尘整成这个德行了,你还敢跟我开玩笑?!



    结果狐九大人便被我无心之失的一个脑瓜崩害得三天出不了门,累得我连着三天给他炖鸡汤,美其名曰吃啥补啥,伤了他吃饭用的漂亮脸蛋,抓几只土鸡补补面皮已经算是便宜我了。我和狐九的革命友谊也是从一次又一次他嫌弃我、我嫌弃他的各种事故里建立起来的。



    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遇见云桓,或许我在九灵洞里陪着狐九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了解我,我理解他,我们之间坦诚相待。可是事到如今,我却不晓得他又瞒了我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些倒刺,就像一只想要保护自己的刺猬,那些伤人的刺一根一根地从身体里长出来,那是我最后一层防备。



    现在温柔地抱着我,目光沉静的男子,他小心眼、爱撒娇、有洁癖甚至又八卦又小气,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原来,五万年朝夕相处也不过如是,想来我和顾归尘相伴十万年到最后我都无法看明白他的心,又何况狐九?我差点忘记,他是狐九也是妖皇,从小伴着腥风血雨长大的妖皇大人,他和我不同,我只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逆来顺受,有人陪伴时尽兴欢愉,无人相伴时独自寂寞,可他,他们,却无论幸福感伤都必须担起属于他们的责任。



    我忽而庆幸于自己的无能,却又无奈于自己的无能。



    狐九轻手轻脚地将我放在榻上,又扯过一条薄被替我盖上,半晌才听见他轻轻的叹息声,“睡吧,等你睡醒就都忘了。”



    我躺在榻上,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直至谷底,直至深渊。



    良久,狐九的脚步声终于远了,我从榻上缓缓坐起,紧紧地拽着被角,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孩童,无所依靠,无所拥有。



    忘了,其实我多想忘了。千年、万年,总有个期限让我忘记,可是我们活得太长,时间让人变得麻木,却也让记忆变得隽永。我一生渴望温暖,然而触及的却是人心的冰凉。



    被封锁的记忆终有被打开的一天,被遗忘的人终于被寻到的一日,可是被你们抛弃的我呢?会不会千万年后的某一日,我也会被想起,也会被珍惜?只可惜,我们之间也不过如此。顾归尘也好,云桓也好,自始至终都不过我一人痴罢了。



    人心莫测,谁晓得那些自诩仁爱的尊神原是最无情的呢?



    我起身推开窗,愣了良久还是念起一道咒语,往招摇山而去。



    我已经五万年没有回来招摇山,不是不想,只是不能。山上的一切一如往昔,看来白尽雪还算念旧,至少不至于把我走过的路都毁掉,我碰过的树都烧成灰。我站在招摇神宫门口,素色的宫殿群遥遥伫立,庄重而典雅,像极了白尽雪的模样。



    “你是何人?可有名帖?”我甫一踏进招摇神宫的大门,便被几个侍卫拦住。



    我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张拜帖,递给说话的那个侍卫,道:“劳烦通报一声,青丘山白行歌前来拜谒三清上神。”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手中的茅往我这里指了指,“灵凰上神有令,不许白行歌入招摇山半步,你还是请回吧。”



    我站在原地,一步不让,任由他们的长矛指着我。



    见我不动,站在最前边的那人又催促道:“灵凰上神有令,凡遇白行歌必杀无赦,我们与你无冤无仇,若不想葬身招摇山,还是请回吧。”



    我紧紧抿着唇,盯着那人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见顾归尘。”



    “姑娘一意孤行,那就莫怪我们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那几人便猛地往后一窜,摆出个九人阵法来。那几人不过几千年的道行,我以一敌九还绰绰有余,虽则他们有阵法护体,战斗力也上升不少,但我好歹也是修行了十几万年的大妖,打几个小仙人也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见那几人叠成罗汉状,最上头的便是方才与我说话的那个,他手中一柄钨铁长矛猛力一刺,便往我的心口而来,我仰身躲过,甫一侧头,又是一柄长矛向我掷来。我一侧身,堪堪躲过几支直指要害的茅,果然是白尽雪养出的人,出手毒辣,招招指中要害,不似狐九九灵洞里那几个守门小妖连招式都耍不全。



    趁他们回阵的片刻,我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暗念咒语,自手中幻化出相思,有把武器在手,心里也有些底气。阵眼那人见我化出了灵器,便想先发制人,却不料我遁地而行,不过须臾,便到了他们身后,相思一挑,便将阵眼那人从阵中拉出,一个转身,那人便受了我一剑,电光火石之间,那人便已经落了地,口中不由地涌出鲜血。



    阵眼已伤,整个阵法也不攻自破,几人分散而攻,自然早不是我的对手,不过几招,便都被我打翻在地,我不欲取他们性命,毕竟我和他们没什么冤仇,况且他们拦我也不过因了白尽雪的命令,不算什么大错。



    我把相思架在一人的脖颈上,厉声道:“带我去见顾归尘。”



    “白姑娘,灵凰上神不许您入招摇神宫,更不许您见三清上神,您就莫要难为小仙了。”那人哭丧着一张脸,神色甚是不安。



    “你们若不带我去,便也别拦我,我自己去。”我收起剑,抬步要走,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喝住,“白行歌,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是白尽雪,数月不见,她脸上愈见凌厉清冷,浑身一股寒意,惊得我不由地一哆嗦。只是此刻我看着她,却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她已经不仅仅是我的姐姐了,她是顾归尘的夫人,是顾归尘真心喜欢宁愿将我抛弃也要一直保护的女人。她夺走了我的一切,却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杀我,不觉间,我竟笑出声来。



    白行歌,你好生糊涂,又好生可笑。



    “姐姐,我为何没脸回来?招摇山是我的故乡,我为何不能回来?顾归尘是我的师父,我又为何不能见?”我索性收起了仙障,与她面对面站着,虽说我知道白尽雪的脾性,今日我公然上门挑衅,她下狠手杀了我也不是没可能,但我依旧抱着一丝希望,若是看到她要杀我,顾归尘会不会出现,他又会不会担心我的安危?



    大概,终究是我多想了。早在七万年前,他便已经放弃我了,到了如今我和他之间还剩下多少呢?师徒之情?还是连着那一点相伴多年的感情都不曾有了。



    不免失望,却又的确连希望都不该有。



    “招摇山乃天君亲赐,予我灵凰上神的封土,与你白行歌无一点关系;三清上神如今是我夫君,更何况五万年前你已被逐出师门,哪里来的师父?”白尽雪的语气里尽是轻蔑讽刺,而我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千万言语都停在了嘴边。她说错了吗?没有,一点都没有。我有什么资格入招摇神宫,又以什么身份去见顾归尘。他是她的夫君了啊,而我却只是一个陌路人,和他,和他们,隔着五万年沧桑岁月,终究成了陌路。我只是……只是不放心他,只是想见见他,只是还放不下他。



    谁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不过是经了世事变化、沧海桑田,那看似云淡风轻的表面下却还藏着一颗永远不可触及伤痛的心罢了。



    “我想见他。”相思从我手中直直坠下,我几乎哭出声来。



    白尽雪站在我面前,依旧冰冷着一张脸,紫骨长鞭被她握在手中,隐隐散着紫色的光。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



    沉默良久,白尽雪才像下定了决心般地重声道:“我永远不会让你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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