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暮池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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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司命今儿个托了云桓帝君的福,有幸去此处最好的酒楼吃上一顿饭。



    姜南山出手阔绰,不仅择了此间号称江南第一楼的暮池阁做东,更是豪掷千金包下了临江雅座。啧啧啧,有钱人的世道,我和司命星君这样穷酸惯了的,还是靠边站比较好。



    这暮池阁之所以被称江南第一楼,不仅因为它地理位置临靠西子湖畔,依山傍水风光无限好,更兼此处恰能望见日月交替时湖面的光景,据闻日落月升之时,湖面上波光粼粼,光影交错,极美极奇,因而得了个江南风光第一楼的美名。



    暮池阁,风景数江南第一,这风月嘛,自然亦是不俗的。



    听说暮池阁深受江南名士们的喜爱,那些喜好附庸风雅的官宦或是富商常在此处设宴,邀约三两好友知己登楼观景,再附上几首酸诗,也算是人生圆满了。



    因着这层缘故,暮池阁在江南的名声很大,平日里都是一座难求,各类文人雅士都喜欢来掺一脚。



    好在,姜公子请客,没座,他们都得拆出座来。



    不得不说司命星君给了姜南山一个好命数,除却这感情线不大顺畅,他作为一个贵胄公子简直生活在云端,半点民间疾苦都未沾染。只见姜公子两手一挥,暴发户似地道:“来人啊,把你们这儿的菜都上一遍。”



    我和司命在一旁呆了一呆,幸而云桓上前阻止,“且慢。姜公子莫要浪费,我们四个人吃不了太多,适宜即好。”



    云桓的玉扇止住了姜南山将将要落下的手,这位素来高傲的姜公子也只好顺着云桓的话,尴尬道:“听见没,照着这位公子说的做。”



    小二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两位一眼,连声称是,赶忙下了楼。



    我们各自落了坐,云桓似是想到什么,率先开了口,“听姜公子的口音不像是江南人士,似乎是京都那个方向的口音。”



    “云公子猜得不错,姜某自京都而来。”姜南山豪迈地喝了一口茶,“只是以后便别再公子公子地叫了,听起来怪疏远的。以后我叫你云桓,你叫我南山就好。”



    云桓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南山,你来江南是为着游山玩水,还是……”云桓眉毛一轩,难得地露出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说实话,我来江南走这一遭还真不是为着游山玩水。说起来也是一桩烦心事啊。”小二上了几壶上好的酒,我们四个一人满了一杯,但是碍着云桓和姜南山交谈甚欢,我和司命也插不上嘴,于是乎两人便在一旁闷闷地喝起酒吃起菜,顺道再听听他们俩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哦?有什么烦心的事不妨说出来听听,说不定还能替姜兄解解忧。”云桓替姜南山斟了酒,又替他布了菜。



    姜南山的目光真诚之中又透露出一丝信任,思虑了半晌,才面露无奈道:“还不是为了我爹给我安排的那桩婚事。”



    一听这话,我猛然想起了传说中姜南山在京都的那八房姨太太,嘴里慢慢一口饭菜差点喷涌而出,好在司命星君很有见地,抢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没打扰到姜南山向云桓倾诉的欲望。



    我猛咽了两口,整理了自己的心绪,这才又听姜南山继续说下去。



    “我爹在江南为我寻了门亲事,说是江南首富方林的小女儿。谁都知道方林富可敌国,前边生了四个儿子,一直到五十岁才得了一个女儿,从小就宝贝得紧。可是那位方小姐不仅仅是被方林惯坏了,更是传言患有隐疾,我爹这不是坑我呢吗?”姜南山猛地灌了两口酒,一脸的不乐意。



    按我说啊,姜南山他老子也绝对是为了他好,这个方小姐家里这么有钱,有了一座大金山作为靠山,姜南山以后的路可好走多了。就算那位小姐有隐疾又有大小姐脾气,到时候往他们姜府的大院子里一关,就不信她还能翻出天去。我听说凡间女子讲求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两人一旦成了亲,可不是他说了算吗?



    显见的云桓也不大明白姜南山这一重担忧,出言安慰道:“既是姜老爷安排的婚事,南山你又为何如此为难?”



    “还不是因为那位方小姐的四哥。”姜南山冷笑一声,“想来云兄应当也见过的,那日在烟雨楼,他就在我隔壁。”



    我心下一惊,这又是玩得哪一出?听姜南山这么说来,他同方宋原来早就认识,那天在烟雨楼他也晓得方宋就在隔壁,而且这两人可不像是互生情愫倒跟冤家似的。由此可见,司命星君那本命格簿子真是一点都不准。



    我捏着一盏酒杯,不由地瞥了司命星君一眼,只见他默默地遮了脸,想来也是觉得丢脸的缘故。别说是他自己了,连我都替他脸红,自我们来凡间以来,他的命格簿子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我对命格的认知度。



    做司命星君做到这个份上,我觉着他回九重天后,恐怕会被云桓帝君好好地参一本,然后回家颐养天年了。



    “云某倒是略有耳闻,方家四公子方宋素来雅致,不近女色,唯独对自己这个妹妹十分的袒护。那日在烟雨楼遇到方公子,云某还当是自己看错了。”云桓帝君的水平真不一般,这么一本正经地胡扯也就他能扯的圆。



    “哼!什么不近女色,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姜南山果然是不待见方宋,转眼又要拆台,“我瞧他也不是什么好鸟。”



    “弹的什么破琵琶,换一个来!”姜南山这也是典型的有气没处撒,无辜牵连了一个乐姬,我咽了咽口水,顺道又吃了一块点心压压惊。



    还别说,这乐姬一换,水平蹭蹭蹭就上去了,现在这个明显同前边那个天上地下两重天,不可同日而语啊。



    自然,以我这个欣赏水平都能辨得出好坏,云桓和姜南山自不用说了。



    姜南山甚是好奇地唤了小二过来问,“现在在弹琵琶的是新来的乐姬?”



    “回公子的话,那是烟雨楼的纸墨姑娘。先前弹琵琶的那个姑娘是顶替今日告假的月娘,没想到她琴技不佳,惹了公子生气。”小二战战兢兢地说了一通。



    云桓的眼风往我这里一送,我已然察觉到一丝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当一身白衣的纸墨姑娘抱着琵琶从珠帘后边走出来时,同时响起两个男子的声音。



    一个清远,一个响亮。



    清远的那个是方宋,他喝道:“纸墨,过来!”



    响亮的那个自是姜南山,他说:“是你?!”



    我私以为以纸墨姑娘这会做人的个性,怎么着也得先去讨好她的金主——方小公子。没成想她却踏着端雅的步子,一步步往姜南山的方向而来。



    “姜公子可还记得我?”不知怎么的,我觉得纸墨的声音格外飘忽,忽远忽近,仿佛遥在千里之外,又仿佛铺在耳畔。我皱着眉,手指偷偷地按了按指尖的穴道,意识这才清晰了些。



    “自是记得。”姜南山笑吟吟地转头看了云桓一眼,“那日若不是云桓兄横插一脚,我早就抱得美人归了。没想到,美人的筝抚得好,琵琶更是弹得出色。”



    姜公子不愧是纨绔子弟的出身,只见他上前一步,手轻轻地环在纸墨的腰上,低头轻轻一嗅,轻声道:“数日不见,还是这般沁人心脾,叫人念念不忘。”



    这一句的声响虽轻,奈何二楼此刻是掉针可听,我还没反应过来,方宋小公子就已经杀到姜南山眼前。



    方宋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出手倒是狠辣,一柄软剑直直刺向姜南山。



    姜公子还算镇定,将纸墨姑娘往旁边一推,自己闪向另一边,堪堪躲了过去。



    我晓得以凡人的身手,自然不需要我们出手,再者云桓方才向我递来一个眼神示意我不准多事,我也不欲接这个烂摊子,于是同司命两个靠着桌子等着看好戏。姜公子还算厚道,虽然那边厢他们已经开打,这边好吃好喝的还在源源不断地送上来,在看戏之余还能磕个瓜子闲聊会儿天,嗯,惬意。



    这时候,我就不由地想起狐九了,若是他在……行了,若是他在,没拉着我一块去劈了方宋就不错了,我还能这么悠闲躲在旁边嗑瓜子?



    “姜南山,我早晓得你不是什么好人。实话告诉你,我早派人去京都查过,你在姜府纳了八房小妾不算,外边更是桃红柳绿一片。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不会叫我妹妹嫁给你的!”方宋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哥哥,他妹妹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就算这辈子早死,有个哥哥宠了自己十几二十年也够本了。



    “方宋,你方家贪慕姜府的权势,硬要将一个身有隐疾的幺女塞给我,我姜南山就是一辈子不娶妻也绝不会娶你方家的女儿!”姜南山也不甘示弱,铁扇一挥,连本带利地都给方公子回了去。



    “两位公子莫要再打了!”我倒是谁这么不要命,仔细一瞧,竟是纸墨姑娘。



    纸墨往姜南山身前一挡,明里是替方宋挡住了姜南山的攻击,实则她面朝方宋,背向姜南山,分明是为了保护姜南山。



    这真是奇了。当然,自纸墨姑娘出现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但这个人又太过正常,挑不出一点毛病。



    然而,这个世上最不正常的人往往是看上去最正常的那一个。



    司命星君的命格簿子明显已经靠不住,我虽不晓得是什么修改了所有人的命格,但冥冥之中,我晓得这一切必然同纸墨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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