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怡身为大帝姬,生来便是尊贵的,从来都是被人尊着,敬着。
像被太素这般轻薄,可谓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淑怡恼恨,冷声道:“今晚,你就在雪地里跪上一夜,好好反思吧!”
太素冷着脸看着淑怡,眼神一改平日的笑里藏刀,难得地凶狠决绝。
他强硬地将她打横抱起,在她错愕的视线里,坚定不移地往院中去了。
失了九龙罩的淑怡仙根并不是太稳,这些年虽然天医仙君也也帮她调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当太素将她抱起,她慌了神。以为太素要对她作出什么不轨之举,她拼了命地在他怀里挣扎,生生拉坏了他的衣襟,在他胸膛留了鲜红的血痕。
太素只是皱了皱眉,一脚踹开了厢房的门,带进了门外的风雪,径直走到了床边,动作轻柔地将淑怡放下,然后双臂一展,洁白的宽袖铺在了鲜红的被褥,如同血海中绽放的白牡丹。
淑怡被太素囚在了两臂之间,动弹不得,他俯下身子看她。
不可一世的大帝姬眼中终于有了波动,是恐惧,是无措,最终被她一笑掩盖。
她又恢复了平日间里无所谓地态度,半撑起的身子躺了下去,语声柔媚,字句刻毒:“道君你,若想做些什么,那就尽管来。本帝姬倒也想尝尝这风月之事的滋味。只是道君你,可要做好准备……准备好被三十六天追杀,被处以极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娇媚的女子仍是在笑,但那神色中的坚毅与果决,看来让人胆寒。
太素却没有畏惧,额头轻轻抵住她饱满的天庭,吐息喷洒在她鼻翼。
“玄淑怡,我真是厌误你这虚张声势的样子……”
他没有假惺惺地称她殿下,也没有冷言冷语地叫她大帝姬,他唤的是那个他在心里叫过无数遍的名字。
淑怡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星目紧闭,眉目间是隐忍挣扎的神色。
半柱香过去,太素也没有进一步行动,只是一直抵着她的额头,仿佛睡着了,淑怡有些难受地垂了眼,正瞥见他敞开的衣襟,布满血痕的玉白肌肤,触目惊心。
淑怡的心乱了,咬着牙想要摒弃萦绕在周身的阳刚之气。
太素动了动,迅速起了身,宽袖一甩,绝然地转过了头去:“殿下,要是真的知道怕,就不该那般冲动地将贵重之物送与他人。”
他走到厢房门口,突然回转身,眼神已恢复了平清明:“我可还等着殿下助我振兴上清玄都,要是殿下就这么轻易香消玉殒了,我这买卖可就亏大了。”
说完,他长袖一挥,厢房的门“啪”的一声,利落关上。
那夜,上清玄都大雪漫天,严寒难挡。
有一人跪在大帝姬淑怡的厢房外,被片片雪花悄悄掩盖,是被罚,也是自我惩罚。
次日天晴,大帝姬淑怡起驾回九天,太素亦拖着受损的仙体,艰难跟随。
仙婢茗儿拦路之时,淑怡便感到了大大的不妙。
那温顺的仙婢分明已经不同,周身透着邪肆之气。
她笑着说:“殿下这般脚步匆忙,是要回九天去吗?不如让我送你一程,让你去见见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亡灵!”
太素不动声色地将淑怡护在了身后,甚至没再回头看她一眼,有些发颤的声音传来。
“淑怡,你到底当我是你什么人?”
死到临头,他还在固执追问,淑怡哭笑不得,生平第一次有了犹豫。
她想回答,却又不知如何回答。
09
许多年后,淑怡斜躺在竺罗宫的海棠树下,着简单的明黄襦裙,头上没有任何钗环,眯着眼走了神,这个习惯她始终改不了。
在遇到太素之前,她走神想的是什么呢?
好像是葛雍,又好像是朱颜的事儿。
葛雍自小就好看,九天大宴初见,他相中了自己的小妹朱颜,她却相中了他葛雍。
但身为九天大帝姬,有很多不可推卸的责任。
父君因着一个神谕,认为她日后会拯救三十六天,是以对她分外纵容。
母后则为了一个不得不还的恩情,在长眠时,将护佑小妹的重任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么多期望都寄托在她一人之身,她虽妄为,却不敢懈怠。
残暴吗?杀的那些仙侍哪一个不是居心叵测,就是荷花池那个喂鱼的,也是存了心思想要给魔界告密。
骄纵吗?倾其所有也不能与宿命相抵,若不享尽殊荣,如何才能抵消内心的不平与空虚。
喜欢葛雍大概是板正生活中唯一的点缀,说不清喜欢的是他那张脸,还是喜欢他对朱颜的偏执。
也许内心深处还有些羡慕,能执拗地去喜欢一个人,又何尝不是酣畅淋漓,这是她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
一朵海棠花自树枝上落下,正打在淑怡的脸颊,扎得有些疼。
她捻起这朵花,瞧了半晌,玉手一弯,将它簪在了发髻上。
曾有人说,此花与她相配。
那人如今仙魂无踪,魂飞魄散了。
那日,她看了玉佩的字句,写的是:“速去玄灵真境,绝杀朱颜帝姬。”
她关心则乱,马不停蹄地便赶去了玄灵真境。
太素曾提醒她,其中有诈,她不是没有过疑虑,但想到朱颜在玄灵真境的险境,她也顾不得这么多。
原本,将小妹赶出九天,就是因着查出九天有魔界奸细想要对朱颜下手。
而今,朱颜去了别处,依旧未能逃开杀机,她是她姐姐,不得不护。
没想到只是魔界为了铲除她这个绊脚石所设的局罢了。
太素挡在她身前的时候,她其实很想问上一句:“你上清玄都的责任怎么办?你不怕你师父醒来对你失望吗?”
她没能问出口,也没回答他最后的疑问。
而他用他的全身修为替她挡下了魔界尊者的绝杀一击。
仙魂四散时,他张了张口,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他无奈苦笑,伸出手想要摸她的面颊。
她闭上眼,只有一点灵光触在她的面颊,仿若她与他初见。
她便是这般抬起了食指触了触他如明珠豆腐般的俊颜。
淑怡收回了神游的思绪,找了个舒服的睡姿,闭上了眼睛。
十分风艳夺韶光,繁富犹疑过海棠,鬓角的海棠含着朝露,却已无人再来采撷。
虚空中似有人叹息:“不重要了。我当你是爱人就好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