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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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霄殿中的梅树的异象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朱颜已不太记得。

    大概是五千年前的某一日,辰灵偶然提了一句:“园中梅花甚为奇特,前一日摘过,第二日便长出来了。”

    朱颜也当是梅花有灵,估计是有了道行,估摸着会孕育出个梅仙什么的。然时光荏苒,仙妖大战都起了两场,也未曾见得有甚动静。

    朱颜事务繁忙,渐渐就将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此刻,眼前的景象,令朱颜惊异之余更添了忧虑,这六界之中,连三昧真火都奈何不了的生灵,也只有三清境中的神界之物。

    可这梅树自她记事起便已生在了琼霄殿,亦未尝听说过有何特殊来历,近日却突显这神奇,果真诡异。

    重重疑云压在朱颜的心头,终究没忍住好奇,决心靠近探查。

    去前,还不忘在若水身上施了结界,又不放心,便将偃月取下又注入半生修为,化作项链般大小的仙罩挂在若水的脖子上。

    她蹲下身,摸了摸若水脑袋:“若有变故,偃月会带你去辰灵处,待他醒了,自会安顿你。”

    若水皱眉,紧紧抓住她袖口,脱口道:“朱朱,此乃仙界之劫,非你一人之力……”

    朱颜一怔,目光微凝,看若水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

    与此同时,凌霄宝殿亦有一个身影慌忙闯入,看到独自在殿中批改文书的天帝,急急跪下。

    天帝看到来人,不动声色地秉退左右,才倏然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殿中。

    “夜游神,何事如此慌张。”

    被称为夜游神的正是刚刚闯入殿中的人。

    夜游神匆匆施礼,急声道:“君上,恐……恐是仙界祸事将起啊。“

    天帝闻言大惊,面色肃穆中透着青白:“夜游神,自神魔大战起,你便跟随朕,应当知晓什么叫谨言慎行。如今六界太平,三清神界不管六界事,魔界不敢犯,妖界虽常有滋扰亦未翻出过大风浪,人界更是国泰民安,仙界何来祸事?”

    夜游神自知太过心急,忙请罪:“君上……是臣下太过心急。但此事……此事……”

    斟酌了半晌,夜游神不知怎么提起那桩事才叫恰当,想了想,觉得还是如实禀报让天帝自行定夺更为合适。

    “君上,臣刚刚巡视天庭,见得琼霄殿有异象。那本来化作飞灰的梅林竟起死回生。”

    听得此言,天帝略微思量,忽得想起一桩事,又有些不确定,转而死死盯住夜游神的眼睛,意为求证。

    夜游神跟随天帝多年,自是知晓天帝的意思,有些艰难地点点头:“恐怕是那位尊神……”

    “不可能!”天帝怒喝一声,打断了夜游神的话,“怎么可能,他早在仙魔大战时,与那通天教主一起羽化归于虚空了。已过去了十万年,他怎么可能……”

    后面的话,天帝说不下去,连他自己都起了疑虑,想起那位仙姿卓绝的尊神,临去时的话,只觉阵阵寒意直冲天灵盖。

    腥风血雨,浮尸千里,血云翻腾九天下,那位尊神面露悲悯,长叹:“孤根暖回,风起霄末。”

    “风起霄末,琼霄殿……”天帝失神喃喃,面色有些颓然,还是不愿意去相信耳边听到的事实。

    良久后,他有些疲惫地冲夜游神挥挥手:“你先退下,此事你须守口如瓶,否则仙界必乱。”

    想了想,他又道:“对外传出消息,琼霄殿的梅林,乃是朕于朱颜帝姬出生时为她从三清境求来的福祉,根种于仙界,故而与众不同。而后的事,容朕好好想想,再与你商议。”

    夜游神不再多言,他知晓这般大事,必得从长计议,哪怕再十万火急,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深作一揖,退出了凌霄殿。

    行到凌霄殿门外,夜游神才长呼出口气,目有忧虑,望向东边,正是琼霄殿的方向。

    那处,朱颜与若水还在僵持,若水扯着朱颜的袖子既不松手,亦不开口。

    哪怕知晓她眼中已渐渐升腾起了杀意,若水权当看不见,只是沉着脸,死抠着她袖口云纹。

    原本温润的玉面仿佛蒙上了寒霜,凉薄中带着常年厮杀所残留的戾气。

    这般形容从来只出现在过仙妖大战的战场上,面对他,她虽表面冷清,内里却是温和且亲近的。

    唯一一次动过杀机,也不过是在初遇之时。

    想到初遇,那一举摧毁了上清玄都的力量,再次被记起。

    郁明帝君彼时指着若水的方向,那所指之含义始终不明。

    是示意朱颜施以援手,还是……还是指明凶手?

    朱颜不是没有深思过,看起来无害的仙童,生长速度却异于他人,言语间也处处透露与众不同,这些都在提醒朱颜,若水的非同一般。

    但这些她都一力压下,也不愿再去计较。

    因她遇着他,在他最需要依靠之时。她遇着他,在他最能轻易杀她之时。

    他那时灵力虽微弱,却也能趁她昏迷一举击杀。可他没有,而是用仅剩的灵力为她疗伤。这三百多年,也只是朝夕相伴,未曾有过不轨之举,就连此刻,他都还在为她担忧,扯着她,不愿她涉入险境。

    朱颜在心头叹了口气,有时候,她倒希望他有所动作,那样她才能狠心消了这个未可知的隐患。

    终究还是不忍,朱颜闭了眼,将浑身的杀意收敛,重又蹲下身,眼神里带了些许复杂:“若水,我是仙界的三帝姬。”

    若水好看的眉头微皱,目光中带了些失落,头微低了些,避开了朱颜的目光。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朱颜望着面前的孩子,那张精致的小圆脸透出些许烦恼之色,是过去不曾有过的,也是她不喜看到的。

    她伸出手,些许迟疑,还是抚上了他的脸。

    多年来,她与他虽亲密,却也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举动,他整日缠着她,她被闹得无奈时,至多也只是摸摸他的头,那油光水滑的发丝,比之云锦还要柔软温润。

    她不碰他的脸,也许是因得那张脸长得实在过于美好,时不时会让她想到自己的面容,原本该是不输于这张脸的容颜,早已毁去。

    她在这张脸面前,难得地有些许动容,掩藏心底的悲哀与自卑。

    但见得他烦忧模样,长久以来的怜爱之情淹没了那些复杂的情感,她只想抹去他脸上的忧愁,告诉他:“若水,我在一日,你便也是仙族一员。是我座下弟子。”

    冰凉的指尖在脸上游走,像是荇草丝丝缕缕扰乱了波澜不惊的水面,自心面荡起涟漪,令若水心镜难平。

    他很想像平日一般,振振有词地讲道理。

    “朱朱,我只是跟着你,却并未拜师,按理说,你不是我师父。”

    “朱朱,按理说,你不能这么蛮横地随便帮我决定身份。”

    “朱朱,你手指刚刚翻过土了,都没用过净化术,按理,会弄脏我的脸……”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柔情。只是下意识地侧脸,将脸贴近她的手掌,任那并无多少暖意的触感一点点侵入他的皮肤,植入他的骨血,深入他的心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