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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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的三十六重天,实在算不得太平,先是朱颜帝姬的府邸遭了灾,紧接着是天医仙君的豪宅被砸了屋顶。

    各色人等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本在大宴中的仙众突逢变故,这仙宴自然也吃不下去了。

    同坐一席的大帝姬淑怡邀了二帝姬闲华再逛逛院子,再自行回宫。

    闲华帝姬原本心忧朱颜之事欲推辞,但想到大帝姬素来跋扈的性子,只得无奈作陪。

    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有一凉亭,大帝姬淑怡自顾自坐了,才想到招呼闲华:“妹妹过来坐,咱们好叙叙话。”

    娇声媚语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闲华自是明白淑怡因何而喜,朱颜倒霉,她便高兴,自小如此。

    “你说这朱颜啊,就是爱给父君惹麻烦,小小魔界烧个府邸也能大惊小怪至此。”淑怡理了理金丝银线绣制的袖口,启开了话头。

    闲华听后不喜,并不接话。淑怡倒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她那个凶恶的性子,指不定背地里与魔界结了什么梁子才招来这祸端。”

    憋了许久的闲华,终是听不下去,有些愤然地回道:“若不是你小时候那场闹剧,她又怎会是如今这性子!”

    淑怡微顿,随之嗤笑:“与我何干?她自个儿成了那副模样,我只是不忍她被大家蒙在鼓里,才好心变作跟她一个样子,让她看清楚罢了。我这好心好意的,莫非二妹你觉得有何不妥?”

    那“不妥”二字,淑怡故意加重还拖得略长。闲华当然听出了其中威胁的味道,干脆转了个向,去赏凉亭外的仙菡萏,闭口不言。

    淑怡却还不知趣,又道:“再说了,二妹,那事你不也在场吗?我俩不过与她开个玩笑,她便跑去母后的塌前哭了三天三夜,母后为了她耗尽修为入梦沉睡,亏得她还有脸去哭。也害得我俩被父君训斥罚跪,你当真丁点都不怨恨她?”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闲华听得淑怡的话,心下莫名烦躁,也顾不上淑怡的往日淫威,猛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只凉凉丢下句:“无论如何,你需记得,那个被你百般讽刺的人,是我们的同胞亲妹妹!“

    望着闲华渐行渐远的背影,淑怡嘴角噙着笑,一掌拍在身前的白玉桌上,玉桌霎时四分五裂。

    碎裂的玉石狠狠砸到了身旁的仙侍身上,那仙侍顿时喷出一口血,却不敢声张,还跪下不断磕头请罪。

    淑怡嘴角仍含笑,望着那仙侍,伸出手来:“你且过来,刚刚没吓着你吧。”

    仙侍猛然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淑怡,开始疯狂磕头:“帝姬饶命,帝姬饶命……我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

    长亭之外,仙株菡萏,点点染血。

    “玄朱颜,你真是什么时候都有人护着你啊……”

    一声长长的叹息落下,随着菡萏池中的缕缕猩红,消失不见。

    琼霄殿出事的第二天,天帝派了一些仙侍前去打扫善后。

    宫殿虽然化作了灰烬,但三昧真火还需施法扑灭,另外那些断壁残垣也需得清理打扫才是。

    十来个仙侍,分为几个小组,灭火,搜查活口,清扫废墟。

    灭火和清扫废墟的几位都颇为繁忙,只有那两个搜查活口的仙侍格外清闲,因为一路行去,他们俩并未发现丝毫仙灵生机残存。

    闲中生事,古来有之,两位仙侍也从善如流地闲聊了起来。

    仙侍甲故作神秘:“据闻,昨日天医仙君那宝贝灵素殿给毁了。”

    仙侍乙了然地点头,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这桩事我也听到了些风声,说是朱颜帝姬给砸的……”

    仙侍甲先是点点头,模样更为晦暗了些:“朱颜帝姬向来有凶悍嗜血之名……我还听说,其实这琼霄殿也是她自己放火烧毁的,为得是掩盖自己发疯杀尽了殿内仙官仙侍的恶行。”

    仙侍乙吃惊不已,瞪得眼珠子都圆了:“此事从何说起?不是说魔界突袭,才……”

    仙侍甲打断仙侍乙的话,模样颇为神气得意:“你未在殿前侍候,自然是不知道的,我昨日里正在宴前当班,亲耳听到天帝派出去的仙官回来禀报,只见三昧真火焚殿,未曾见到魔界中人。还有那派去魔界老巢蓬莱岛探查的天兵天将也回来说并未见得魔界有何异动,魔族宵小前几天还有些许小动作,但前两日不知怎地又将蓬莱岛里三层外三层的加持了结界龟缩起来了。”

    仙侍乙听得阵阵心惊,但也算得是个有点头脑,摇头皱眉道:“不对,那昨日是谁向上禀报的魔界入侵琼霄殿?”

    仙侍甲的脸色越发显得得意,看仙侍甲像看蝼蚁般:“是啊。那禀报的人去哪儿了?谁知道呢?反正,整个琼霄殿唯独朱颜帝姬毫发无伤,仅存的辰灵仙官还昏迷不醒,向天帝报信的人也不知所踪,什么腌臜事都能没人查得出来了呗。”

    仙侍乙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骇道:“说来,三昧真火也只能天家之人,才能轻易得到……”

    说了一半,仙侍乙住了话头,惊骇之余,更觉背添寒意。

    他现如今可是站在琼霄殿的灰烬里,谁知道会不会碰上那个心如蛇蝎,杀人不眨眼的朱颜帝姬。

    仙侍甲看仙侍乙惨白着一张脸,亦想到了此处,便跟着紧张了起来,草草在四周巡视了会儿,跟别的仙侍做了交待,便急着要回凌霄殿复命。

    怪的是,其余几名仙侍好像跟他们一样着急,略微清理了会儿,就火烧屁股地飞走了。

    那两位很聪明的仙侍,应该是忘记了,这三十六天上的仙家个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爱收集闲话。

    慌张逃跑的仙侍们并没有注意到,琼霄殿外的参天菩提树上,早早就立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仙侍们慌忙飞过带起了一阵风,吹起了她胸前系刀丝带,一片菩提叶晃悠悠飘过她的青玉面具,她伸手接住,指尖比那玉还冰凉。

    菩提往生,渡亡灵冤魂,却渡不尽六界苦厄,解不完是非曲折。

    朱颜孤身立于菩提树上,望着琼霄殿的一片狼藉,乍一看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最深处却有暗潮汹涌不息。

    许是与若水相处了这三百年,竟松了心上的那把锁。

    琼霄殿里相处了几万年的仙侍们,过去也未曾有过多少情谊。

    是在若水来了之后,才渐渐有了交集,也慢慢能感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善意。

    平日爱清静的她,甚至已经习惯了这三百多年,琼霄殿里时不时响起的欢声笑语。

    她也会在水瑶找不到绣花针的时候,出言提醒。在碧云做糕点时,添上一把柴。在明慧打扫干净院子后,冲他点点头……

    那情谊虽不如与母后亲厚,但比之尊贵无比的哥哥姐姐们,琼霄殿众仙更像是家人。那些朝夕相处如润泽的琼浆点点滴滴浸入了她心里去,却又转眼间被一把火烘干无痕。

    此时此刻,她有些想念若水,她很想将他拥在怀里,哪怕什么都不说,静静抱上片刻。

    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的朱颜,内心又多了些复杂,她竟然是有些依赖若水的么?

    想到若水,朱颜的情绪有了些变化。仿佛石岩上冒出了一朵稚嫩的花,一些纷杂的情绪片片绽放,有酸楚,有孤独,有悲伤。

    她不太清楚,这种情绪其实有个名字叫委屈。

    大帝姬淑怡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羞辱使绊,她没委屈过。仙妖大战伤了仙灵,身边的人都不敢靠近,对她不闻不问,她自己吃药疗伤,她亦觉平常。被当庭拒婚,还落得凶悍的名声,她也未曾挂怀。

    过往多少不堪不过如泥牛入海,现下的情形,却让她生出了些许委屈。

    不因着那几句不切实际的流言蜚语。

    只因着天道何其不仁,她有的皆要夺走,她亲近的皆遭不测。

    她很想去三清境内看一看灵宝天尊的无字天书,看她朱颜到底是背负了什么孽债才会深陷此境。

    但她不愿,也不会,这数万年沧桑,她朱颜早就有了自身意志。

    我唯信我,不信天。天道不论,我且不屈。

    朱颜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澄明,她负手于背,心神收敛,纵身跃下千丈古树,往琼霄殿的废墟处飞去。

    背上猛地一沉,清亮的童音响起:“我好不容易才飞上树顶,你却跑了。”

    朱颜玉面一黑,冷然中透着些许无奈:“你怎么来了?”

    小手臂环住朱颜的脖颈,忿忿捏成了小拳头:“讲道理说,你掀了人家屋顶,将我押在那边,还不许得我想法子脱身了?”

    见朱颜不接话,若水趴在朱颜背上,自顾自洋洋自得:“素灵宫的仙侍姐姐人还是极好的,我央了她半日,就放了我出来,还给了我两颗腾云药丸。”转而又嘟哝,“早知道你这么快从那劳什子的树上下来,我就不用浪费第二颗了,站树下等你便罢了。”

    朱颜默然,反手将若水拉到胸前抱稳:“偃月刀铬人。”想了会儿又补充,“你抓不稳会掉下去。”

    原本还聒噪不休的小白球不说话了,喜滋滋地缩在某人怀里,眼睛开始东张西望起来,待看到了琼霄殿的情形,那喜色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复杂凝重。

    二人仔细探查了一日后,一无所获,三昧真火实在霸道,别说活物,就连仙气魔气都被烧得丝毫不留。

    若水有些失望颓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块地方原本有数株红梅,而今也是焦土一片。他将短短的手臂撑在身后的焦土上,仰面喘着气。

    朱颜还在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探查,既无活口,那也要找到些许证据,虽然希望渺茫,但想到之前的流言,朱颜心里升起了种怪异感,她嗅到了危险与阴谋,正冲着她而来。

    倘若她还是孤身一人,她倒也无所惧,只是现如今多了个若水,她就不得不更谨慎些。

    若水仰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肉掌时不时摸一摸地下的焦土,过了一会儿,只觉手掌有些许刺痛,像是从地下有尖锐的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若水慌忙跳起,蹬着小短腿飞快跑到朱颜身边。

    “朱朱!你快看!”

    原本背对着若水的朱颜闻声转头,却看到了极为奇异的一幕。

    那片被烧毁的红梅林地带,正有树苗此起彼伏地冒出,更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起来,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已长成了烧毁前的枝繁叶茂,枝头还结着花骨朵。

    朱颜大惊,忙伸手将若水扯到了怀中护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