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前世今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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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君离开人间已过去一个多月,阳云时常会想起他最后说的两个字,越想就越怀疑。毫无交集的对立双方,他又怎会对她萌生那样的情感?能放弃一切为她做出牺牲?



    最后,她想,分离的那一刻应该是看错了吧,“爱你”是不可能的。



    魔王咽下了她的血,理应虚弱得无还手之力,他最后只是不愿与仇人死在一起罢了。



    这么一想明白,阳云很快便把心中疑惑放下。



    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回了各自驻守的山庄,大师兄的伤恢复神速,已无大碍。



    除掉了魔王,就等于摧毁了魔族的强大后盾,不过扫平太阴山急不来,得一步一步进行,师父沈君行开始谋划下一步灭魔计划。



    大家斗志昂扬、精神饱满,可是阳云昂扬饱满不起来,像是人生失去了目标,空落落的。



    精神有些萎靡,身体同样也感觉不妙,破解魔王结界那会儿太拼命,耗损了真气,回来一个多月吐了三次血,前两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吐在床边,偷偷擦拭干净无人知晓,第三次吐血后直接昏过去,结果脸色晃白的她连同地面一滩血吓得陆翁灵魂出窍。



    陆翁相当头疼,陵墟城带回来的药引子都不管用了,不从根本下手,这样下去她恐怕命不久矣,无计可施下,他觉得有必要和沈君行好好谈谈。



    关于阳云身体的秘密,正天教里只有教主、长老、陆翁和她几个师兄知晓。小丫头近年来之所以会饱受折磨,全因为她身体里流淌着一种伏魔法咒,五输咒。



    自阳云还是婴孩时,沈君行就灌注五输咒进入她的血脉,所以除了金乌匕,她的血也是伏魔利器。事实上,同时拥有金乌匕与伏魔血的她,就是为了消灭魔君而打造的武器。



    血液中的咒术对自身是有害的,时间长了,会侵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要不是陆翁悉心调治,恐怕阳云早已夭折,可是现在,药物似乎也开始起不了作用。



    魔君已灭,陆翁当着阳云的面,向沈教主提出消除其体内五输咒的请求。



    “教主,云儿一条命就在你手中了。”



    沈君行看着小徒弟惹人怜悯的病容,念起她十六年来走过的路,长叹一声,“云儿啊,或许为师错了,当初就不该让你受这份罪,好孩子,再熬过最后这一次,希望折磨从此不会再有。”



    从有记忆以来,阳云也不知进入这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多少次了,每隔一个月,她全身血脉都要灌注一遍五输咒,在这里,只有满满的痛苦回忆。



    她乖乖地躺在寒冰台上,寒气透过肌肤刺痛她全身骨头,冰冷疼痛已经叫她麻木,苍白的嘴唇轻微震颤着,那是她唯一能做出的不可自控的反应。



    四名正天教长老站在寒冰台旁边托起她四肢,沈君行一手贴住她的天灵盖,对长老们使了个眼色,“试试吧。”



    四股内力从手心脚心头顶进入,汇聚胸口,阳云顿时感觉自己像被树枝串起的烤鸡,正在火上炙烤。寒冰的刺骨与火焰的烧灼在她体内碰撞,寒热交替而行,她痛苦忍受着,不一会儿,嘴唇被咬出血来,可始终没有吭一声。



    焚御术,能把施加在的术法焚烧掉,这是沈君行与长老们能想出的解除阳云血液中五输咒的唯一办法。



    煎熬的一炷香时间过去,寒冰台上的女子咳嗽一声,咯出的血沫子溅到胸襟,与浸透衣衫的汗水相融。屋顶悬吊的那盏橙红色琉璃灯逐渐模糊,虚脱的她垂下眼皮,第一次觉得,还不如死来得痛快……



    当她醒来,是在房间的被窝里,床边靠着一个女子,歪着脑袋睡着了。阳云忍不住咳嗽一声,惊醒了女子,“嗯?云儿,云儿你终于醒过来了,好点了吗?”



    阳云挤出个笑容,“好多了,连珠,谢谢你,累了就回房休息吧。”



    “我不走,陆爷爷叮嘱我决不能离开你半步。”连珠拿出一个写有正天药庐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乌黑的小药丸放到阳云嘴边,“吃药,啊……”



    作为陆翁最忠实的病人,阳云听话地含住药丸,等待对方递水。



    连珠猜出她的心思,手指晃了晃,“不能吞,得慢慢化在嘴里。”



    这药肯定比蛇胆还苦,阳云苦得皱缩眉头,“连珠好姐姐,不吃成不成?”



    好姐姐严肃地看着她,“不成。”



    好吧,反正苦药她没少吃,权当挑战极限还不行吗。



    ……



    陆翁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晃得沈君行眼都花了。阳云血液中的五输咒已经灌输了十六年,两者早已不可分割,就算是能燃尽咒术的焚御术也不奏效。教主沈君行及四位长老创造了把咒术融入血液的伏魔法子,却没有想出解除融合的好办法,所以阳云走的根本是一条不归路。



    “咒术对云儿身子的伤害越来越大,用不了多久,也把她的命夺去了,我和教主是看着云儿这丫头长大的,她吃了多于旁人百倍的苦,最终事情成了,她却落得个早逝的下场,老头子我是不忍心,难道教主忍心?”



    陆翁含着眼泪看着沈君行,他知道沈教主这一生的执念就是将恶魔从人间抹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可是执念太深本身就是一种入魔,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方法可以救阳云,只要教主点头。



    两鬓斑白的沈君行扶着额头,沉默半晌,说:“欣远已经先我而去了,我当然不愿看到云儿也走在我前面,她是个好孩子,为了天下人才受的这份罪,我会想办法治好她的。”



    “等教主想到法子?怕晚了吧,教主明明知道世间上只有那个人是最有可能治好云儿的。”



    沈君行神色一动,“可是云儿这事始终是我教机密。”



    陆翁截口道:“命都快没了,还顾什么机密?教主可不要寒了我们的心。”



    “罢了,罢了。”沈君行从椅子上站起,透过敞开的窗户,眺望远方,“终归是我这个做师父亏欠她,等她情况好转些,我亲自带云儿走一遭吧。”说话人眼眸里掠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个远方,似乎把他带到遥远的过去……



    一阵发热一阵发冷,阳云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后终于蜷缩着小身板睡过去。



    柔软的床面轻轻摇晃,仿若婴孩的摇篮,她在风中打了个冷战,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红艳艳的花心中,扑鼻而来的香气似乎有点熟悉。



    无力地支撑着坐起来,凉嗖嗖的,原来自己一丝不挂,她想扯下一片大花瓣遮体,身后传来阻止的声音:“不能碰,会伤到手。”这是还带有几分幼嫩的少年嗓音。



    阳云惊呼一声,赶紧用两条胳膊遮住胸部,“走开!走开!你……你不能看。”



    一阵风来,红花大幅度摆动,她失衡将要倒下之时,被身后伸来的两条雪白手臂一把搂住。



    全身绷紧,心如鼓擂,因为她能感觉到搂抱她的人同样赤身裸体,而且还是个男子。



    “你……你要做什么?!”男子的手温柔却十分有力,她在怀抱中无法挣脱。



    缠住身体的两条胳膊在收紧,身体的寒冷在被驱赶,一瞬间,她竟然有些痴迷。一只手贴着下腹滑过胸脯覆在她的脸颊,另一只手从肚脐滑向腰侧,肩头上同时挨着男子的脸庞,气息从他口中吐出,落在她耳上,痒痒的,少年声音再次响起:“云朵,你太虚弱,再不造血,会死的。”



    恼羞难当的阳云扭头瞥了轻薄她的少年一眼,可是视野模糊不清,只看到少年皮肤白皙,头发乌黑,而样貌却看不真切,“你是谁?!你想对我做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



    花瓣合拢,他们被包裹在花苞中,浓郁的香气令人感到窒闷。阳云耳畔又传来少年的嗓音:“我不要你死,我要给你魔血,你活着,永远陪着我。”



    “什么魔血?!我不要我不要……”阳云扒着少年的手臂拼命挣扎,忽然脖子被狠狠咬了一口,她在剧痛中失去知觉……



    第二次睁眼,还是躺在鲜红的花里,不同的是她穿着大红袍子,视野中闯入那个看不清样貌的少年,少年俯下身来吻了她的嘴唇。



    “你……你给我走开!淫贼!”阳云抵开他一身酒气的身体,凶巴巴怒斥。



    少年抓住她手腕,“云朵,你已经是我妻子了,怎么还不给我亲?嗯,来吧,我们做夫妻做的事。”



    “谁和你是夫妻?!做……做什么事?啊!你……住手!”阳云反抗无效,身子瞬间被剥个精光,现在两人又赤身裸体坦诚相待了。



    在花苞狭小的空间里,经过一轮追逐,她还是被少年欺在身上动弹不得,带着哭腔哀求:“求你了,不要啊……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嘿嘿,我不害羞,你也别害羞,我们已经成亲了,现在,不对,刚才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我的王后了,云朵……云朵……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她感觉脖颈正被温软的唇瓣摩梭,胸脯被一只手拿捏住。惶恐却无力反抗,“走开,别碰我……你到底……是谁?”



    “我当然是你夫君。”



    少年的动作既霸道又笨拙,使得她又在一阵剧痛中昏厥……



    第三次睁开眼,她还是看见了那朵大红花,不过这次不是躺在花里而是躺在能看见红花的深渊边上。她发现自己浸在血泊中,躯体及脑袋痛得几乎裂开。



    忽然被那只熟悉的手掐住脖子提了起来,视野中样貌模糊的少年喘着粗气,恶狠狠地骂她:“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我要亲手杀了你!”



    阳云说不出话也喘不过气,捶打着掐住脖子的手,可那手劲丝毫不退却。她想不通为何一个人的态度可以变化这样大,方才还要与她做夫妻转眼就要夺去她的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喉中除了能发出“咯咯”的声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感知正在消失,最后脖子有骨头折断的脆响,她身体所有的疼痛推向顶端,随即归于虚无……



    第四次睁开眼,阳云看到熟悉的帐顶,这回真的醒了,胸口窒闷,心脏的位置还隐隐作痛,惊魂未定的她大口喘着气,回想梦中的经历,真实得叫人难以置信。



    梦中的少年,梦中经历的痛彻心扉,仿佛都不是梦,而是灵魂出窍去到另一个空间体验的一场人生苦厄。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我?我又为何会心痛?



    脸颊凉丝丝的,她用指尖一抹,全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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